这半年过得比我们任何人想象的都快,六月底,完成了毕业论文和毕业答辩之后,沈大宁毕业了,抱着学校发下来的学士服,沈大宁站在教学楼外等我们几个,脸上一片迷茫。
明天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开心点,你终于从这里解脱啦,我们还得再坚持一年。我拍拍他的肩膀。
学士服怎么这么丑,料子也不怎么舒服嘛。安安抢过沈大宁手里的学士帽戴在自己头上。
你穿上它就像一只梦游的熊。粉色的领子真的很娘哎。田朗说。
嫌弃什么啊,文学学士不都是粉色的吗,明年你也得穿。
第二天的毕业典我们上课,没有去看沈大宁穿着粉色领子的学士服再骚一把,那天拍完毕业照之后,各个社交网络都被沈大宁刷屏,安安嫌弃沈大宁的毕业照拍得太LOW,不停地发离别感言太矫情,扬言要把他拉黑。
学妹啊,明年这个时候你也这样,别说师哥,师哥是有感而发。沈大宁语重心长地说,他还沉浸在毕业离校的悲痛中没有走出来,
我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安安说。
我也是,期待这一天好久了。田朗说。
我无所谓。我耸了耸肩。
咩,反正我对这里没什么感情,你们知道的。梁一明说。
学校里到处是拍毕业照的毕业生,有穿学士服的,有穿民国学生装的,S大这样到处都是深灰色建筑、植被又稀少的大学是拍不出复古怀旧的民国范儿的,当然那些穿着学士服露大腿的男生女生,不管出于什么想法,总感觉怪怪的。
跟安安从食堂吃饭回来的路上,看到湖边的花坛里,四五个男生围成一个圈,双手托着腮做花朵状,学士帽歪歪扭扭地戴在头上。
我S大真的没有直男了么。我和安安看着他们痛惜地说。让我们更为痛惜地是,仔细一看这群人之中就有沈大宁。
我和安安当机立断偷拍了下来,决定发给张末末。
他俩早晚得分,安安“啧啧”了两声,前几天我翻张末末微博,看到她跟好几个男的交流频繁啊。
这又怎么了,有男朋友就不能跟有好朋友了?我反问安安。
不是,我感觉张末末有种绿茶婊的潜质。广撒网,多播种,收成好的时候,能钓上好几个,均衡实力再选择交往对象。
其实我早就这么觉着了,感觉她把沈大宁当做长期饭票了。但别总说这个婊那个婊啊,感觉像是在对自我性别进行贬低呢。有很多男生对她好也是她的本事。
哪有这么多绿茶婊红茶表酱油婊啊。我都分不清啊。你们一直管她们叫这个婊那个碧池的吗?田朗从旁边幽幽飘过来。
错,我们一般管比我们好看女生才叫碧池,比我们丑的人从来不管。安安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
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哎,不对是整得好看。我和安安叹息一声摇摇头,这个看脸的世界。
你发现一个问题没?我按下通往五楼自习室的电梯按钮,问安安。
什么问题?
考研自习室很少有长得美的人。长得美的人不需要考研,找工作面试刷脸就进去了。
好像是哎。安安恍然大悟,所以人丑就该多读书,说的就是我们这些考研的对么陈梨。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田朗在自习室的座位已经落了满满一层灰,他大概已经半个多月没来了。每天都在忙于剪片子,调整字幕,一帧一帧检查声画关系。我偶尔帮他翻译一下片中人物的对白,前几天有个国外的电影协会给田朗发了邮件,说看中了他的纪录片,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人懂中文,要田朗把英文字幕发给他们。
这次还用我吗?我问他。
我打算自己翻译翻译,怎么说我也是英语四级过线的人。于是他每天都在电脑前敲英文字幕,抱着一本厚厚的牛津高阶,查来查去。
我发下一个问题哎,田朗说。
怎么?
我的英文水平好像提高了,从前考研真题做五个错四个,现在能错一个了。
听闻同一个自习室的男学霸单词书已经过完了四遍,专业第一遍浏览完,马上要启动政治的复习了。
我的天,我们不在的时候他都干嘛去了?该不会天天学习吧?安安看着学霸摞着高高的书惊叹。
像咱俩这种三天打鱼两天筛网的人根本还没进入状态,我拧过安安的头,他们都是早晨七点进教室,晚上宿舍关门才回去呢。
那我还要不要考啊,这不都是玩命儿吗?要是考不上得多委屈啊。不行,我不能当炮灰。
安安说完跑回了座位埋头看起了专业书。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学校,纷纷进入了各自复习的状态,我和安安选择了回家复习,除了学习吃穿住什么都不用操心,田朗选择了到离家不远的一所大学里复习,他感觉这样更有学习的气氛。梁一明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大概不会去某些公司或者单位实习,这样正统并且体制内的事儿好像不是她会做的,但是未来她会做什么,我们谁也不确定。
沈大宁已经去北京工作,偶尔发些电视台现场做节目的照片,他的工作牌上写着导演组。看样子他已经渐渐步入了正规。
工作也没想象的那么可怕,有天晚上给沈大宁打电话问问他都忙些什么,反正我不太适合读书做学问,在这个台实习也不错,累是累了点,工资是按工时发得,上个月一周有三个晚上没睡觉,昨天刚发了工资一请客全没了。说好第一桶金回家孝敬父母呢,这帮狐朋狗友全给我吃喝糟蹋出来了。
还是我们够意思吧,没吃你一分一毫。我说。
哼,那是你们没在北京,要是跟从前一样大家住在一起,就安安一个人能把我半个月的工资全吃光。
你跟张末末怎么样了?我都好久没跟她联系了。
哎,分了分了,上周的事儿,也没啥好说的。各有各的计划,各走各的路吧。沈大宁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我把那句想说出来的“早知道是这样”给咽了回去。
你们几个可得好好准备考试啊,等你们仨都考上研究生,我脸上可有光啦,瞧瞧,当初跟我一起开店的三个朋友,都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多牛逼。沈大宁嘿嘿笑笑,不说啦不说啦,一会要录节目了,我挂啦。
每天宅在家里复习到头昏脑涨,有时候我也在想,全国只招七八个人,我到底能不能考上,可是就像田朗说的那样,你怎么就知道这七八个人里面没有你呢?入伏的天气玻璃都被太阳烤的烫手,白天我一般不出门,隔几天晚上看书累了才会出门走走。有天晚上九点多,我听着专业课的录音沿着公路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乔森所在的小区,站在树下能看到不远处五楼亮着的灯光。
不知道他放假了没,他现在在家吗?还是又出去跟组了?高中时候晚自修放学后通常在这里告别,这棵梧桐还是那么茂盛,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明明都是发生在青春时候的事儿,怎么就一眨眼三四年过去了呢。我看着这被路灯照亮的街道,有些想不明白,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几年发生的事儿,那些本来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事儿,等到有一天身边的人提起时,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说的是他啊。
安安偶尔会打几个电话来哀嚎英语单词还是记不住,骂骂咧咧半小时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做阅读去了,唐斯虽然玩乐队一直没玩出个名堂,但是阴错阳差进了个好单位,没干多久职位竟然一路飙升。安爸爸安爸爸也对唐斯很满意,虽然他不是警察也没当过兵,但各方面都很符合二老的要求,唯一让安爸爸和安妈妈有些遗憾地是,唐斯太白了,把小麦肤色的安安衬得比较黑,害得安安把所有护肤品全都换成了美白款。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当初玩乐队玩了三年,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早知道现在这样,说不定早就混上了副总之类呢。安安打了个嗝,每当她复习不下去,唐斯就带她去吃东西,吃完东西安安就恢复了元气,不过能继续学习是小概率时间,大多数时候安安会吃饱了就困,倒头睡到第二天早晨。
这也难说,说不定这是他从前经历了很多不靠谱的事儿,现在是否极泰来呢。我说,你不也是啊,从前遇到过很多渣男,天天把自己折腾的跟个神经病一样,害得我们周围人日子也不好过,现在不是泰来了吗,唐斯这不送上门来了吗,对你多好。
哼,陈梨,你总算夸我了一回,太难得了。安安哼哼两声。
田朗的又一部纪录片入围了某个大学生电影节的奖项,通知他开学后去参加颁奖典礼。
就是你帮忙做字幕翻译的那个片子啊,要不要去参加颁奖典礼,到时候有很多明星也去啊。
好啊好啊,我就帮了个小忙田导竟然邀请我参加颁奖典礼耶,田导你什么时候搞一下全国放映呢,粉丝们真的好期待呢。
陈梨你够了。田朗嫌弃地哼了一声。
说真的我觉得你不用考研,直接组一伙人拍片子就可以了啊,现在已经拿奖拿到手软了,考研也许会浪费时间。
可是考上之后资源就会更多啊,会认识更多有能力的人,学习深的东西,拍出来的东西也不是现在这个层次。田朗认真地说。
说的也是。我点点头。
当人特别专注于一件事情时,时间就会变得特别快,似乎大学最后这一年时钟被人偷偷拨快了好几个频率,日历刷刷不停地撕掉,还没跟夏天说再见,秋天已经到来了,有天我正在整理着专业课的笔记,安安突然带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老周国庆节要结婚了。
老周?周逸南?国庆节要结婚?!我没听错吧?
一直专注于考研的复习,跟很多人已经失去了联系,老周算一个,在我印象当中,老周,交过的女朋友大概可以组成一个女子篮球队加替补队员那么多的周逸南同志,竟然要结婚了。
向来认为,从来没有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有浪子上岸缓一缓,或者浪子回头问:谁叫我?但老周这个总爱嬉皮笑脸的北极熊也有被收服的一天。
跟谁结婚?哪一个?天津的广西的还是江苏的?我问安安。
跟唐唐啊。安安说,就是那个个头一米五几的姑娘。
我再次咂舌,之前听安安说老周跟唐唐分手了,是唐唐先离开的老周,但是老周好像一夜之间对自己从前各种不靠谱幡然醒悟,苦追到唐唐几百公里外的家,愣是在唐唐家门口坐了三个晚上,整个人瘦了八斤,把唐唐爹妈都感动了。有天早晨唐唐妈妈去市场买早饭,推醒了睡在门口的老周。
小伙子,别等了,回家吧啊,再等也没用啊。你见不到唐唐的。
不,阿姨,见不到唐唐我不会死心的,您帮我求求她,让她一定要见我,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老周抱着唐唐妈的腿声泪俱下,眼袋都要耷拉到下巴上了,胡子也好几天没刮,整个人糙成了一坨渣渣。
您就让我见见她吧,没她我活不下啊。老周继续哀嚎。
你走吧,再哭也见不到,没用的。
您这么这么狠心啊,我都蹲这三四天了……老周绝望。
她去海南旅游了,就是我想让你见,你也见不到啊。唐唐妈说。
啥?!老周抬起一张糙脸惊愕地看着唐唐妈。
后来老周渐渐改变着自己,慢慢地与那个花天酒地玩心太重的自己再见,开始攒起了钱,有了存款,而不是一发工资就挥霍一番。他甚至看中了好几套房子。
完蛋了,老周要攒钱买房子了,我再也不能去他那里蹭吃蹭喝,蹭各种活动的门票了。安安痛心地说。
所以老周和糖糖的婚礼是一定要去的啊。安安说。
老周婚礼日期跟田朗的颁奖典礼正好是同一天,考虑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去老周婚礼了,田朗知道我们不能陪他去领奖后有些失望。
你们真的要错过我最帅的那一刻吗?都没有人给我拍照片哎。
行啦行啦,以后拿奖的机会还很多,不缺这一次,以后就会有你的粉丝团啦,到时候不用我们,一群粉丝扑上去抢着给你拍照。安安说。
需不需要我们给你组建个田朗全球后援会之类的?我问,也可以让他们给你筹集资金,好让你继续拍片子。
说得这么惨。
决定去参加老周的婚礼后,我和安安一直在想送老周和唐唐什么东西,虽然二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们带钱和任何礼物,但我和安安总觉得蹭了老周那么多顿饭,跟着他到处游荡,等他结婚还空着手去大吃大喝,实在过意不去。
于是我们俩决定给老周买一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眼镜框。
因为他之前戴着的那副余文乐同款,实在是,太丑了。
老周没找你当伴娘么?我挑着眼镜问安安。
伴娘是唐唐那边找,貌似是她大学同学。哎,陈梨你听说过么,有人说伴娘当三次以后就嫁不出去了。我已经当了两次了,再当一次就会嫁不出去了。
莫慌莫慌,还有唐斯。我摸摸安安的头。
两天后老周的婚礼在市区稍偏僻的一个公园举行,老周花了大手笔租下了公园的一片区域,还请了工作室全程录制婚礼,相当西式的整体设计,像极了《非诚勿扰2》里面的离婚仪式,只不过电影里是离婚,老周是结婚。
我和安安从草坪十字路上走过来,看着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心中充满了感慨。
今天之前我一直在怀疑,老周也能结婚?他睡遍南北的姑娘无敌手了,最后栽在一个小矮子手里了。啧啧。安安感叹到。
不许歧视小矮子!我踹了安安一脚。
老周人呢?怎么不见他人?我们得把眼镜框送给他啊。
离婚礼开始还有半小时,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我和安安站在舞台左边的位置等待老周和唐唐出场,身旁站着地大概是老周的同事,几个女人围在一起时而叽叽咕咕,时而嘻嘻哈哈。说到什么秘密时怕被别人听到,把嘴捂起来悄悄地说,即使是在婚礼现场这么嘈杂的地方也怕被别人听了秘密。
大概她们忘记了我和安安的存在,说道后面兴起时眉飞色舞了起来,咯吱咯吱地笑着。
哎,周逸南这么个大个子,怎么找了个比他矮这么多的啊。最萌身高差啊。
哈哈哈,还说呢,上次张总给周逸南介绍那个姓张的财务,听说跟老周一晚上七次呢。
我靠。天啊。旁边的一群女人开始大呼小叫起来。纷纷对这个数字惊叹不已,语气中还有些许后悔,后悔自己没跟老周搞一搞。
我和安安端着果汁的杯子听着老周同事交谈的事情,瞬间石化了。
果然,工作了的人的世界跟我们是不一样的。老周跟你说过这些么?我戳了戳正在往前凑着,想要听清她们说话内容的安安。
别戳我,我得听听老周还瞒着我干了些什么。******他从前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个张财务的事。
你知道这么多干嘛,老周又不是跟你结婚。别让唐唐知道就好了。
不过看样子,唐唐知道了也无所谓,大家好像是很开放的人。
安安想起了唐唐和老周刚认识的第一晚就把老周睡了的事儿。
现场突然静了下来,婚礼好像要开始了,来宾都往彩门中间聚拢着,我和安安也往前凑了凑。寻找着自己的座位。老周和唐唐把左侧靠前的位置留给了我和安安。向前隔着两排就是老周和唐唐的父母。不知道唐唐的妈妈看到娶自己女儿的人,就是在她家门口蹲了三天三夜那个大北极熊时会有什么想法。
为什么我总是想笑。安安问我。
严肃一点,我们是周逸南先生请来的客人。
对,老周一辈子大概只能结一次婚,我们不能在婚礼现场给他丢人。
什么叫做大概,他这一辈子只能结一次婚,不然对不起唐唐。
婚礼开场前那首一直响着地法语歌突然被换成了《婚礼进行曲》,大家纷纷扭头望向红毯的尽头,唐唐挽着爸爸的胳膊从远处走过来了,老周这时候在舞台的中央站着,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还带着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副眼镜,听安安说老周近视也就二三百度,但是为了让自己更庄重严肃一点,所以要戴眼镜。
戴隐形不是更好么,接吻时方便,还格外有神。
唐唐给他买了三幅,都被老周的笨手给撕烂了。
唐唐挽着爸爸缓缓向前走着,两侧的来宾一直给她掌声,难怪都女人穿婚纱时是一辈子最美的时候,唐唐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她温柔地笑着,好像再也没有比走到老周跟前更令人期待的事儿了。前方的老周看着迎面而来的唐唐傻呵呵地笑着,又是一副养鸡场剪彩农民企业家的即视感。
唐唐的爸爸脸上的表情有不舍也有不甘心,他把唐唐的手交到老周手里,走下了舞台。
司仪说着并无新意的主持词,台下的亲朋好友时而起哄时而感动。老周和唐唐这两个大大咧咧的人今天突然羞涩起来,微微笑着站在司仪旁边,手紧紧地握着,什么话也不说。
仪式到了交换婚礼戒指的部分,老周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看了唐唐一样,小心翼翼地给她戴着,生怕弄疼唐唐,戒指终于戴进去了,老周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个过程老周显得很紧张,似乎在完成一项很艰难的任务。
结婚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赌博啊,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人感叹了句,他大概是老周的好哥们儿,你要跟一个一起过完剩下的几十年啊,想想就艰难。
可是你总有一天要结婚的啊。我小声对他说。
呵呵,这倒还真不一定,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男人。让你失望了小妹妹。他冲我挤了挤眼。
台上老周和唐唐已经完成了戒指的交换仪式,两个人正冲着我们幸福地笑着,安安一把拽过我的袖子就要拿起来擦眼泪。
陈梨我好想哭是怎么回事,太感人了。安安捂着嘴巴扭过头来对我说。
别他妈矫情,又不是你前男友结婚。我把她的头扭回去。
安安又固执地把头扭回来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看着老周结婚了,他曾经是个爱泡姑娘的混蛋,睡遍天下无敌手,跟女朋友交往的时候还天天跟我这个所谓的妹妹厮混在一起。他的女朋友都想砍死我。我跟着老周看演唱会,到处玩,和他的朋友喝到夜里三点躺在马路上回不去家……做了太多二逼又不靠谱的事儿,大学这几年我最疯狂的一段时期是跟着老周混的,老周结婚了,我突然感觉,自己的青春过完了。
安安说这话时有些悲凉,我抬头望着穿着西装婚纱步入而立之年的老周和唐唐,一时间觉得婚礼是件令人悲伤的事儿,它是人生当中一场最大的赌博,也是跟过去那些荒唐的青春的告别。
固定的仪式进行完之后,老周结果了司仪的话筒,大家起哄着让他讲两句话。
老周嘿嘿笑笑,还是那副北极熊的样子,他看了看身边的唐唐,又朝台下的我和安安这边挤挤眼睛。
我不是搞文学创作的,也不怎么会说话,我就随便讲两句吧。感谢在座的各位今天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从前没有见老周这么正式过,听他在台上讲着话,他突然正经起来我和安安都有些不适应。
我,周逸南,今年已经33岁了,跟大家相比,这个年龄结婚算是晚的,估计我们的孩子以后得喊大家的孩子哥哥姐姐。老周嘿嘿一笑,又让你们占便宜了,我从前挺混蛋的一人儿,连我自己都觉得不靠谱不正经不上进,我是个很放纵自己的人,30了还拽着青春不放手,还想再多玩儿几年。但遇到唐唐后,我不想玩了,我想正儿八经过日子了。这种感觉莱德很迅速又很强烈,你们肯定笑我矫情,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我的青春已经荒唐完了,但我找到了一个能跟我一起荒唐到老的人。
台下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听完老周的话久久没有反应,某个角落突然有人喊了句:好!所有人醒悟过来,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老周拉着唐唐的手走向红毯,小花童拎着唐唐婚纱裙摆,向周围撒着鲜花。
看来我也要抓紧咯。坐在我旁边的同性恋男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加油。我对他说。
我和安安跟着人群来到了宴席的酒店,唐唐已经换了一身红色的礼服,挨着桌子敬酒,我和安安还有同性恋男一桌,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感觉很诡异。
唐唐和老周端着酒杯走向了我们这桌,老周喝得已经有几分醉意,像他这种酒品不好的人酒量还特差,我和安安都担心他今晚在新婚之夜大哭。
哎,老周真的在你家门口蹲了三天啊。我问唐唐。
听我妈说是这样的,我去海南玩儿了,他蹲三天我也不看不见啊,没诚意,改天让他再蹲一次。
结婚时什么感觉?安安问唐唐。
怎么着?你也想结婚啊?
不是,我这不问问嘛,自己好有个心里准备,以免以后嫁错了人。
感觉啊,感觉就是他很着急的要娶你,恨不得下一刻就领证,生怕你跑了,结婚晚一天,晚一个小时都不行。唐唐端着酒杯若有所思的说。
我和安安惊愕,这么着急?
隔天从老周的婚礼回到学校,田朗也从北京回来了,我和安安正在坐在教室后排准备上课,他像个幽灵一样飘了进来。
喂。田朗在我和安安面前晃了晃手指。
我和安安没有理他。
喂,瞎了啊。田朗把脑袋横在我和安安面前。
别捣乱,做真题呢,还有俩月就得考试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安安低着头说。
年轻人啊,就得多出去走走,别只局限于考研真题……田朗坐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我和安安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他。
我又一部片子获奖了哦,还入围了海外的一个青年导演计划。
我和安安一致认为田朗没有必要考研,完全可以拍片子来养活自己。
拿奖拿到手软了田大导,你怎么不去试试推免生?
哎?可以推免啊?什么时候报名?
已经报完了。材料也交完了。前排男生扭过头来慢吞吞地说。
蠢吧,你就蠢死吧,安安戳着田朗的肩膀,自己的事情怎么一点都不上心?你指望我和陈梨一直当你的校园保姆么?我和陈梨都是日理万机的人,怎么会什么信息都给你关注着?
田朗一副便秘般的表情。
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啊,对不对,我冷笑了一声,田朗你倒是走啊,带着你的机器一直走啊,考试你都不管了,到处飞去吧你。
你们以为错过了推免我今年考不上是吗?田朗愤愤地说,好吧,其实我今年没怎么想考上,全国招一个人,非得把自己每天都逼得这么难受,抱着书哇啦哇啦背,太应试,一点都不艺术。
田朗是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我和安安没指望他跟正常人的打算一样,当我们在惶惶不可终日剩下的日子时,田朗却在一边打算出国的游学的事,请注意,是游学,不是留学。他把未来的很多事情想得很美好,却又常常否定生活的意义和所做的努力,毕业之后他会做什么,会去哪里,不仅是我们,估计连他自己都没个定数,
唯一可以肯定的事,他会一直拍片子,一直拍下去,没准儿还会招聘一个剪辑师,跟着他一起做纪录片。
哦对了,这周有个什么周刊报上有一篇我的专访哦,在13版,人物那一版,你们感兴趣可以去看看,这个记者的稿子太水了,根本没有写出我的风格嘛。她也去采访咱们剪辑课老师了哦,老师对我的评价还是挺中肯的。算了,看你们等的着急,现在就给你们看看吧,田朗从书包里拿出报纸,给我们看专访,满满地整个版面都是对他的采访。
专治痤疮二十年术后无痛苦。安安对着报纸念道。
看哪啊?谁让你们看广告了?看访谈看上面的访谈。
田朗报社对你太不公平了吧,干嘛还要在角落里插上广告,多影响美观,等我们混好了,一定想办法找到报社的人,把治痤疮的广告给你去掉。我翻着报纸说。
田朗冷笑了一声,哼,亏你们还有点人性。
把痤疮广告撤下版面来,我扬了扬报纸说,换上“脚气病患者的福音,半个疗程让你大步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