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巢荒芜了,一条青蛇侵占了它的空荡。
它在黑夜里爬上树,白天它到村庄的田野里散步。偶尔有时,它会偷阿布爷鸡窝里的蛋,它们散落在村庄的内部,蛇成口吞下鸡蛋,在黄昏时把鸡蛋送回树上的巢里,等到巢底铺满鸡蛋,老鹰从村庄消失,树木依然深绿,青山依旧日落叶黄,而蛇,它不愿再离开树上的巢,它像一条病蛇,整天伏在鸡蛋上,它遇见整个散落在村庄的人群,阿布爷,美吉,婼玛,阿旺。他们,是它的远方,它曾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被远道而来的老鹰丢弃在河谷里,它看见明晃晃的光,那是人类发出的光,它在他们的光里困住了,他们围着它叽叽喳喳,它的笼子离开地面,被悬在空中,被人们的光的捕捉。它有过的痛苦是破碎的,在即将成为老鹰的菜肴时,它缩短了自己的身体,然后顺着河岸游动,它遇见过腐烂的尸体,像它一样的身体,它们是它们自己的可耻,也是它们自己的骄傲。它离开自己的可耻和骄傲,要寻找没有光芒的平静。
青蛇沉睡在老树的巢里,它不愿再离开自己的鸡蛋,它看见阿布爷在到处寻找他的蛋,他甚至在一只老母鸡的身上挤出了一只新鲜的鸡蛋。它看见他的身体,在痛苦中涌出光,它在笼子里遇见很多这样的光,它害怕人类发出的光。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它的无声和汹涌跟随季节而来。
田野上的河水泛青时,蛇疲倦了,它吃了很多的鸡蛋,它感到厌倦,剩下的鸡蛋在它的身体下渐渐发热。
美吉生长了两个收割稻穗的季节,蛇在树上沉睡了很久,像冬眠一样,它没有再看见树下的人们,阿布爷重新在婼玛和阿旺的身体上认识了自己的身体,他们像一群失散的鸟继续和睦地生活。蛇没有在树上获得自己找寻的平静,它在冬眠中梦见很长很长的故事,这个故事都由一个刽子手,也就是一个笼子的主人讲述,他在它的梦里折磨它,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一个又一个的刽子手,刽子手们目光里没有平静,他们的贪婪写在他们的脸上,他们被一群群猴子围着的光芒面前夸耀自己的贪婪。蛇看见树下的河谷,河谷呈现它的柔软,一个小孩在它柔软的芳香中成长。
美吉给三个人带来了新欢笑,他们也不再到树上,甚至遗忘了树上的巢,只有耕作和汗水,给他们的身体注入疲惫,他们在疲惫里获得了平静,而阿布爷,似乎是年纪大了,身体里住的那条青蛇死了。蛇在树上想念阿布爷的平静,想念的久了,阿布爷就慢慢地失去了他的平静,而他身体里的青蛇,却获得了他的平静。
他不再寻找另外一个身体,也不再寻找羊奶,他时常坐在岸边,裹着他木制的烟斗,用美吉采摘的野草,燃起迷雾几阵,用以草木生长,乌鸟归来。纸马村回到它自己身体里的平静,星空上的星光再次亮起来,太阳鼓足它的阳光,照着米多河两岸,照着两岸生长的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