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太阳摩擦地球(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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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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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吹牛逼,孔门弟子也很擅长,而且孔夫子闲得没事,搞这种座谈,也不过是想给弟子一个吹牛逼的机会,看看大家的牛逼功夫而已。马晓天想,大约孔子此时正衰,已经好几天没梦见周公,或是好几天没行过周公之礼,故而心不在焉,想不起什么名言警句,也琢磨不出半点儿“常识道德”,这才偷懒不讲课,来了个群体咨询。

孔子没有教训人,弟子们也懒得求教训,于是就响应号召,按次序吹了起来。这也真可怜了牛,小小的牛逼被吹成了玄牝,想必很疼。

首先是子路。要说子路这人,倒是个直肠子,夫子要大家说说,他可就真的一蹦三尺高,说了起来。那话里的意思,用马晓天熟悉的语言重述一遍就是如下内容——他说:给俺弄个半大国家来,有千八百辆坦克那种,让俺来搞一搞。哪怕国内国际环境极其险恶,帝国主义虎视眈眈,自然灾害风起云涌,一个三年计划搞过来,结果必定是两个文明建设红红火火,全国都是革命战士,四有新人,牛逼死!

其实子路大概是没有明白孔子的意思,他也一向不善于了解孔子的意思。孔子确想让大家吹牛逼,可并不是赤裸裸地吹牛逼,而是要委婉地有技巧地吹牛逼。孔子认为,自己是很牛逼的,自己的弟子当然也牛逼得可以,“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然而,如此赤裸裸地吹牛逼,就不太明智,有碍于牛和吹牛者的健康,弄不好会“不得其死”。他曾说子路,已经“升堂”,还没有“入室”,又说他,“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意思也就是牛逼吹得比我还大,却毫无技巧,近乎****了。

于是,“夫子哂之”。

马晓天也哂之,觉得子路这人太单纯,Too ****** !Too *****!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台湾歌,心内响起熟悉的旋律——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几个慢来着?)长大以后,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我才知道,总统只能有一个,慢慢慢慢慢慢慢慢……科学家也不太多……他觉得子路若是听过这个,绝不会混到结缨就义的地步。

那时候,人类颓废的能力,可能还没有进化完全。

子路说完,便是冉求。马晓天以前在书店看到过一本书,名字叫《向冉求学习做官》。他想,既然连夫子也说冉求多才多艺,“于从政乎何有”,想必其为官之道是有的可学了。若是只会“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弄得被一群傻小子拿着铁棍鸣鼓而攻,怎么能进得了文庙呢?但马晓天没有翻那书,更没有买,因为一来他不太想做官,没必要去学,二来,“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就算想,也不能。

冉求果然不足,不惟他不足,后面的公西华也不足。他俩说完后,孔子连个表情也没有,丝毫不与点评。要之,二人的答话与夫子所期许的还相去甚远。孔子虽然哂由,但哂的不是他吹牛逼,而是吹牛逼的角度。冉求误以为,子路倒霉在吹的牛逼太大,于是轮到他自己时便缩小了口径,压低了肺活量,说他自己搞不了精神文明建设,只能带领大家求温饱,奔小康。孔子已经哂了由,又见冉求“举一隅不以三隅反”,于是“不复也”,连哂也不哂一下。而公西华呢,马晓天觉得,他虽然看出了点儿眉目,知道问题的本质不在牛逼,而在嘴和牛逼的夹角上,可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好这个角度,只能穷于应付,说自己除了学着祭祭鬼,其他什么也不能。孔子听了,觉得这厮掩饰得过于拙劣,又想起他平日里肥马轻裘的样子,照样“不复也”。

唉,“莫我知也夫”!孔子很失望,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曾皙身上。马晓天因为讨厌曾参,所以也很讨厌曾皙。但他不能否认,孔门之中最懂孔子的,还是曾氏父子。想那曾子,时常号召大家“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就是因为明白孔子的“吾道一以贯之”,即做人与吹牛逼同,都要角度隐秘,力道适中。曾子的老爹便是曾皙,这老曾子对中庸之道也颇有研究,所以不慌不忙,别人满头大汗的时候,他还在一边玩音乐。听孔子问他,就从容地答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只想等到春天里,百花香,和几个哥们儿一起,带着娃,到田野里走一走,洗洗澡,跳跳舞,唱唱歌,那就满足了。

孔子听后喟然而叹,觉得这话真说到了他心坎里,虽然吹牛逼吹到了世界大同,自己几乎成了救世主,然而,在外人眼里,却连牛也看不到。这简直活画出孔门牛逼术的冰山原则,冰山虽然很大,露出来的却只有一点点儿,含蓄得很,所谓庞然大牛,只取一逼而已。

于是孔子说,咱俩一样!咱俩一样!还朝着曾皙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告诉他,这个角度刚刚好!

子路、冉有不明就里,觉得曾皙的志向不过是吃白相饭,竟得了孔子的如许赞赏,心里郁闷的很。而公西华虽然会了意,却没能成功地投夫子所好,只能自惭形秽,追悔莫及。三人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心中齐骂:奶奶的,见了个活鬼了!

那曾皙自然很得意,不但不走,还跟孔子做起了课外讨论,大大地奚落了“三子”一番。您老觉得他们仨说得咋样啊?——不过是直白地吹吹牛逼罢了。——为什么哂了子路一下呢?——那厮把牛逼吹得山大,却一点儿技巧也不讲,当然要哂他!——那冉有就不是吹牛逼么?——当然是,还奔什么小康,****!——公西华不也是么?——对啊,说什么******祭祭鬼,“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啊!有比这更大的么……

马晓天想,后来,孔子一定狠夸了曾皙一番,两人还一起对那三个****哂了好几次。临了,曾皙说,行了,您老也别跟他们仨生气了,都是棒槌。孔子说,亏得有你啊,要不然我就真得“乘桴浮于海”喽。这时,吱嘎一声门开了,从来不吹牛逼的颜渊蹩进来,先行了个礼,而后问道,夫子,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想得睡不着觉,于是来问问你,你老说仁啊仁啊,到底什么才是“仁”呢?孔子见这愚人进来,朝曾皙使了个眼色,正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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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天闪过迎面而来的“正义”与“释文”,翻到下一章,正要接着演绎下去,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吓得他一激灵,赶紧按了挂断。这个时候,马晓静正在外间屋的沙发床上睡得香甜,梦里听到一声短促而遥远的电话铃,如空谷足音。铃声虽然没吵醒她,却显著地改变了梦的走向,本来她是在田野里追兔子,正跑得气喘吁吁,却忽然变成坐在高中教室里,参加一场无比重要的考试。考试即将结束,时间已经不多,她却还有一篇关于兔子的话题作文没有写。她急得满头大汗,一面看着墙上指针飞速转动的表,一面不假思索地这么开了头——梦里,我正追赶狡猾的兔子。那兔子浑身雪白,跑得飞快,在田野里如马一样奔驰。我追在它的后面,速度相去甚远,难以望其项背,只来得及看它颠簸的屁股在树丛里一闪……

当然,马晓天是在第二天才从马晓静的讲述中得知这个梦的。在当时,就是兔子的屁股在草丛中闪现的时候,他正在给勺奇发短信,问他大半夜的不去死,却四处打电话扰人清静,到底所为何故。“勺奇”是外号,我国的姓氏里似乎没有“勺”这一脉。之所以叫勺奇,是因为他很色,而在马晓天的家乡,“勺”——或至少是勺的某个同音字——就是色的意思。“勺”为号,“奇”为名,“勺奇”这个全称就是这么来的。

勺奇没用多长时间就回了短信,问马晓天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正在搞女人。马晓天说,是!你有屁快放!于是勺奇告诉他,唐大伟组织大家明晚在小肥羊火锅城聚餐,大伙好久不见,希望都能到场。

说起唐大伟,让马晓天想到一件往事。

那时,马晓天刚上大一,跟原来的高中同学联系还比较紧密,经常有电话打到寝室里,接起来不是勺奇就是唐大伟与董桥之流,都是原本一个高中寝室的弟兄。有一次,唐大伟打来电话,跟马晓天聊了好久,而马晓天因为正处在恋爱发情期,心不在焉,想着自己当时的相好,同时也因为学校发的电话虽然价格高,但质量太差,用久了之后里边传出来的声音简直连男女也分不清,所以,虽然寒暄许久,扯了不知多少蛋,却还没听出来这家伙到底是谁。直到唐大伟言及自己最新的一次艳遇,说勺奇的女朋友黄亚男已经跟勺奇分手了,因为伤心绝望,孤独寂寞,跑到天津去找他。马晓天这才用排除法知道,说话的人不是董桥就是唐大伟,因为只有他俩在天津。紧接着,唐大伟叙述了自己和黄亚男如何聊得投机,吃了一顿必胜客,又去吃烧烤,喝了两瓶啤酒之后就去学校旁边的如家开了房。马晓天像一个白痴看侦探小说,虽然早知道凶案会发生,却一直猜不出凶手到底是这一个,还是那一个,直到受害人已经被砍死在浴缸里才恍然大悟,脱口说道,靠,原来是你!

这话把唐大伟下了一大跳,以为马晓天已经从什么地方得知,有某个故人跟黄亚男搞在了一起,这说明,勺奇很可能也知道了,那就麻烦了。于是他说,什么原来是我?什么意思?马晓天反应了半天,觉得解释电话的问题太麻烦,于是就说,我早就知道他俩得分手,分手之后用不了多久,黄亚男就得跟别人搞在一起,可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竟然跟你搞在了一起。唐大伟松了一口气,说其实也不算搞在了一起,虽然去开了房,但也没有干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只是抱一抱,摸一摸,黄亚男在他怀里哭了一哭,而他呢,真喜欢她的翘屁股。你不知道,他说,黄亚男的屁股真是没得说,又翘又有弹性,我摸了大半夜,硬了大半夜,操,爽死了!

那为什么没……?马晓天本想问,那为什么没干?可是彼时的马晓天还是个青春羞涩的小男生,对于那些有力道的动词羞于提及,所以只问,那为什么没?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连兄弟的前女友都操——黄大伟偏爱“操”这个字,觉得它不但有“干”的力度,而且有种往复来回的延展性——那还算个人吗?虽然勺奇他俩已经分了,但也分了没多久。况且,咱们都是兄弟!但是啊,就可惜了那么好的屁股,你不知道,当时我跟她啥都没穿,躺在床上……

唐大伟详细周到的描述,让这个裸体拥抱,一个哭泣,一个摸臀的情景像打了马赛克的****一样呈现于马晓天的脑海中。他半是义愤,半是遐想,不由自主地有些亢奋,身体也有了反应。然而,他想起虽然很色,但也色得有礼有节的勺奇,顿时忽略了那臀和那马赛克,一针见血地说,是她没让吧?

唐大伟登时无语,而后支支吾吾地申辩说,真是没想,要不然即使她不让,想操还是能操到的。——屁股都摸了,胸也摸了,他说,不过她的胸不如屁股好,有点儿平,屁股可是真翘。

你不敢?怕勺奇知道?怕怀孕?还是怕什么?马晓天追问,好像是在为勺奇报仇雪恨。唐大伟若是痛痛快快地干了,也就罢了,可是他在那里摸了一夜臀,什么都没干,这让马晓天有些莫名的恼火。

我怕他?他算个屁!他爸不过就是个司机而已。我是真没想,毕竟好几年的哥们儿,义气还是要讲的。不过黄亚男这个妞儿可真够风骚,在我怀里哭,还蹭我,弄得我痒得要命,你猜她用什么地方蹭我?

你****!马晓天骂道。

这话让唐大伟疑惑了半天,以为是对他刚才提问的回答。直到马晓天挂了电话,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骂自己,而自己只是说了些关于蹭的话题而已,还没有说到舔。

自那次以后,唐大伟只打过一次电话,告诉马晓天,这事还是不要让勺奇知道为好,毕竟要给哥们儿留点儿面子。那时,马晓天已经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于是痛快地答应了。之后就再也没什么联系,马晓天与其他人也日渐生疏,即使以前关系最好的董桥,也渐渐不再有多余的联络,只在假期的时候通通话,搞一些喝酒、唱歌之类的活动。

此事的后遗症之一是,再见黄亚男之时,马晓天眼睛看见的虽然衣冠齐整,可脑子里展现的却像是纱帐上的裸体投影,朦胧暧昧,带着点儿****气质,平胸和****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