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在情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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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夜的交谈,令农秋英白天的所有对徐秀晖不畅快的心情顿敛。而渐渐地,她不得不腾出太多的心思思量着她与高志远之间的关系。说实在,将来大学毕业后,她已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小山村生活了,而一旦高志远真如徐秀晖所言的,三年服役期满后还得回原籍,这就让她感到事情的可怕——如果高志远回来后真的无法在城里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到处漂泊打工或者在家务农。这两条路都不在农秋英设计的未来蓝图里面。

农秋英拼搏到了这个份上,高志远的这个结果如果真的发生,是无论如何让她无法接受得了的。怎么办呢?定了婚的事实的确令农秋英大伤脑筋,特别是在徐秀晖给她分析之后,她真的觉得有些后悔起来了,但她又不敢打有悔婚的念头,至少目前。传统意识还在她的思维里占统治地位,身处在这个环境里,她不能只为她一个人而考虑。

后天就上学去了,上学后再想这些事儿罢,不管未来的事情如何也终归有个解决的办法。农秋英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早早地,她起了身,从学校往家里走,半路上,她又碰到了高志远的母亲周氏。

“阿妈,这么早哪儿去呀?”农秋英大老远就打招呼。

“村西头有人杀猪了,老头子叫我去买点猪肉,”周氏道,“喏,后天你就走了,今晚到家里聊聊罢。”

农秋英答应了,其实按照习俗,没过家门之前,女方应尽量少到公婆家去的,但农秋英才不管这些呢,一是高家没有劳动力,二个是自己早晚也是高家的人——如果没有变化的话,去高家也理顺成章的。何况自己也不是常呆在家,能串个门的机会也只限于假期里那么几回,村里人起初见不惯,后来也没话可说——这关他们哪门子的事嘛!

周氏匆匆走了之后,农秋英心里觉得有些不畅快——她见周氏说话的语气比平时似乎硬了许多,而且那种神情,好像也有些许不快,会不会是关系她和高志无之间的事?……

晚上去高家时,农秋英绕道到学校去,想顺便叫上徐秀晖陪她同去,但到了学校的时候,农秋英见到麻良行也在学校,正和徐秀晖闲聊着什么。

农秋英说明来意后,徐秀晖道:“得了,今晚我不陪你去了,看看,我这饭都煮熟了,麻老师又来叫我上他家去。这倒觉得自己像是刚来的贵宾似的。”

麻良行也在一旁插上嘴:“那是啊,你们婆媳有事要商量。我们这些局外人在场就不好罗,是吧?再者,徐老师已经答应上我们家去了。”

徐秀晖一听歪着头瞪了麻良行一眼答道:“谁答应了?我可没说啊。”

麻良行忙道:“刚才我请了你,你没吭声,沉默表示同意嘛!”

“得了吧你,就喜欢钻空子。”徐秀晖道。

农秋英见他们俩人说得欢,只好说了声:“那我自个先走了,”就退出了房门,疾步离开,后边徐秀晖便大声嚷着:“秋英,晚上你还是到我这儿来噢!”

农秋英回头应:“看情况吧,家里有事儿要忙呢。”

徐秀晖听了忙道:“不管怎样你都要来,我一个人太寂寞。”

农秋英也没答腔,快步离开学校往高家赶。倒是麻良行在一旁插嘴:“她不来,我也可以在这儿陪你聊聊嘛,聊到天亮都无所谓。”

“我才不要呢,哪有那么多话跟你聊到天亮。”徐秀晖道,“再说了,孤男寡女的,危险着呢。”

大约是共事的时间长了,徐秀晖和麻良行之间说起话来有点无所顾忌,当真也行,假的也罢,反正徐秀晖心里头从来被麻良行占据过,倒也不在乎跟他瞎说些什么。但麻良行不一样,从徐秀晖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心仪于徐秀晖了,起初仅仅是因为她的相貌,后来觉得她的人品非常好。再后来,又知道徐秀晖是地委行署领导的女儿,心里头的喜欢劲儿可就更大了。可喜欢终归喜欢,离爱还远着咧。况且一直以来他见徐秀晖的态度及言语当中似乎从没把他放在心上(事实如此),这令他不得不在情感表达方面慎之又慎,生怕吃闭门羹。

其实麻良行自有他的计谋——对恋爱这事儿,他可以说有相当的经验,高中三年不知和多少女生拉拉扯扯,光处分就有四次,口头警告就不计其数了,而且为此还和别的同学结下了仇。反正麻良行在老师的眼里,不是个为考取个好学校的学生而是个为恋爱而来上学的“情种”。人长得帅是事实,但品行却与他的名字相反,了解他的人都说他将来不改改肯定会出事儿,自从落榜回来后顶替高志远当了个代课老师,各方面表现了似乎好了些——但人们不知道,一方面是环境不允许,另一方面大概是为了徐秀晖而装出来的。确实,一年来,温温吞吞的样子也让徐秀晖最终怀有的戒心和防备心理渐渐消失,而且对他也有一些好感,但这种好感只是对于麻良行的帮助与照顾。

女人容易被假象所迷惑,因为她们对现实太过敏感。徐秀晖或许不觉得,她终会为此而吃亏。

麻良行知道徐秀晖提前返校,心里很是高兴,盘算着如何讨她欢心——请她到家里来做客是最好不过了,以往他也请过几次,但都被谢绝了。这次的借口和理由不少,恰好给了他机会。

麻良行来到的时候,徐秀晖已生火做饭了。

“行了,改天吧,饭都煮了,留给鬼吃啊。”徐秀晖起初不答应。后来麻良行说了一大堆话,让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好沉默不语——其实她也想着呢:去,还是不去?一餐饭也不见得什么吧?

那时农秋英刚好进来,但她却稀里糊涂地回拒了农秋英的邀请——其实高家时刻都是她想去的,但这回却不知怎的回拒了?是因为麻良行在场?他在我怕他什么?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徐秀晖心想了那么多,但最后她还是答应了麻良行上他家去吃饭。

“你先走吧,我换件衣服就去。”徐秀晖道。

“我在外头等!可以吧?”麻良行道。

“你还是先走吧,我认得路的。”徐秀晖说。她这是借口,她不想和麻良行同行,怕人家的闲话,光是和高志远那段事儿就让她烦了好长时间。

麻良行也知道她不想与自己同行,只好自己先走了。

麻良行一家人对徐秀晖的热情程度令徐秀晖十分的不自在,她总觉得,里边掺杂了点什么,她不能在那里呆得太久。于是吃了一碗饭之后,她就退席了。

“怎么吃这么少,菜都没动几个呢!”麻良行的父亲麻支书道。为了这一餐,家人还特地跑了一趟外村呢,有鱼、有鸡和鸭,还有一些徐秀晖叫不出名儿的特产,但徐秀晖心里想法多,似乎已经想着就觉得饱了,一碗饭也算是给他们一家人赏脸了。但她嘴上却说:“身子变肥了,吃不得太多油腻的东西,要控制控制。”

“这恐怕不是理由吧?往后的伙食你想肥都肥不了呢!”麻良行道。

徐秀晖怕麻良行乱说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麻良行便笑着没再说什么。

“我得先回去了,刚才来的时候忘记关窗了,怕有人进去。”徐秀晖道,她早已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手。

“那么急干什么嘛,现在又还没开学,课也不用备,坐下聊聊一会没事儿的,窗没关上,一会吃完饭叫小妹去看看。”麻良行的母亲也道。

“不行啊,我还得回去。”徐秀晖说着起身到麻母身边一番耳语,麻母便点点头连声“喔喔”。

“我走了。”徐秀晖转身就出门。

“我送你回去吧!”麻良行撇了碗筷,起身随着出去。

“得了,我自己回去,你回去吃饱你的饭吧,又不是十里八里的,路也熟着呢。”徐秀晖终还是把麻良行给劝了回来。

麻良行回来后问他母亲方才说了些什么,麻母狠狠地瞪了麻良行一眼道:“女孩子家的事,你问干什么,身体不适行了吧。”

麻良行也猜到了徐秀晖跟母亲说了些什么,当下就没话了,又端起碗盛了饭继续吃着。

“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徐老师啦?”很少说话的妹妹麻艳丽忽然开了口。

“小孩子少贫嘴!”麻支书训斥了女儿一句,麻艳丽便不再吭声。

麻良行侧头看了父亲一眼道:“爸,看样子她不喜欢我。”

“那是你没本事。”麻支书刚说完这话,麻母便怒目道:“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丘之貉,不正经。”

“什么不正经,良行都二十二了。也该谈对象了。况且徐老师有来头,他父亲可是地区领导呢,良行要是娶了到她,我们这辈子也过得舒服,有什么不正经的。”麻支书道。

“哼,想当初你也是用计谋才娶到我,现在又教儿子使计谋,人家那可是当官的千金小姐,能看得起我们这些乡巴佬?当心狐狸没逮住弄得一身臊。”麻母说着起身走了。

麻父盯着她背影道:“妇道人家,懂什么!”

“行了,别再说这些了,我都听烦了。”麻良行道,“一个愿嫁,一个愿娶,还用什么计谋罗。”

“什么愿不愿嫁的,大男人的想要谁就要谁,不愿嫁也得嫁。”麻支书说。

麻良行一听便愣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饭从嘴里掉出来还不知道。他不知道父亲是在说他自己呢还是在说他……

且说徐秀晖撒了个谎借机开脱后回到学校,一个人觉得凄惶惶的。关好门窗躺在床上想着到麻良行家吃饭的过程,觉得又好笑又令人紧张——她感觉得出,麻良行想追她!

“哼,想得美,我才没傻到这种程度呢,”她先是这么对自己说,尔后想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真的傻了?就高志远才是我可以嫁的男人?!”话就么说,但回想深思过后,她终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唯有高志远让她感到快慰。麻良行或者其他人,不管是在现实里,而且在幻想中,从来都不曾让她心动过。也就是说,徐秀晖的心从来就没有为容纳麻良行或者其他人做过准备,也决不会做任何准备,至少在目前是这样。

徐秀晖躺在床上把能想的事情和人都想过了一遍,这种无聊的事儿在她看来却是一种享受,因为她的所有思维都在思想的疆界上驰骋着,无边无际,如果自己不想停下来,那么可以想到天亮以后——徐秀晖曾在思念高志远之初如此捱到过天亮几次,就那几次,她忽然感觉到,生命的旅程中有高志远的结伴而行一定会更加的完美、充实而安全,唯有他才是一生情感追求的目的……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徐秀晖惊得跳了起来,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窜到门边,顺手抄起一根木棒,屏住呼吸。直到响起第二次敲门声,她才怯怯地问:“谁呀?”

“徐老师,是我呵!”——是麻良行的声音。

徐秀晖抬起左手看了一下表,已是晚上十时多,于是轻声地走到床边,道:“我当是谁呢,这么晚了,有事吗?没事儿明天再聊吧!我想睡了。”

“也没哈事儿,你不是说寂寞吗?秋英来陪你耶!”麻良行道,又对身旁的农秋英说:“行了,把你送到了,我可要回去罗。”

房里边的徐秀晖一听,忙问:“真是秋英来了吗?”

农秋英便也答了腔:“是我呀徐老师,快开门吧!”

徐秀晖这才把木棒轻放床底,寻过一双凉鞋走过去开了门,农秋英一闪身就进来了,徐秀晖把头往外一探,轻声问农秋英:“麻老师走了吗?”

“才没走呢!”里暗中麻良行闪了出来,那个动作,快得连徐秀晖反应都来不及。

“吓死人啦,像鬼一样!”徐秀晖有点恼。

“可以进去吗?”麻良行笑嘻嘻地问。

“好吧,让你进来喝口水。”徐秀晖让麻良行进来后,门也就不关上了。

麻良行也很识趣,看着徐秀晖和农秋英只顾着说话不愿意搭理他,自个倒了一杯水,吹了吹一会有些凉快可以入口后仰脖子一饮而尽。

“得了,不打扰二位小姐了,晚安!”麻良行说完就转身出门。徐秀晖和农秋英俩人都不约而同地跟着送出门——其实她们怕麻良行会回来偷听她们说话。等到麻良行打着手电越走越远后,她们俩才心安地回房,关好门。

“刚才我还以为只有麻良行一个人呢,”徐秀晖说,“他一个人来我决不会开门的。”

“良行哥是我在半路上碰到他的,我当时开玩笑说可以不可以送我一下,他说可以,我真的过来了。”农秋英也说,“其实我并不怕什么的,只是他直跟着来我也没办法。”

“别理她了,上床躺着再聊吧。”徐秀晖说着把风扇调了调后自己打水洗脚,那会儿想着自己刚才的慌张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农秋英边解衣边问道。

“没事儿,就刚才麻老师那敲门声把我给吓死了,从床上跳不来连鞋也不穿。”徐秀晖道。

“你比我还胆小。”农秋英说。

“我可跟你不同的,我一个外地人,比你危险多了。”

“得了,就你那家庭背景,谁敢碰你呢!”

“可别这么说,出门在外的,就麻痹那么一回,说不定连命都丢了,还是凡事小心为妙,你也要到外地了,千万也要小心,我们可是还没嫁出去的闺女噢!”

农秋英没再答腔,只是笑了笑,跳上床去。躺下之后她开口说话:“秀晖姐,我觉得做女人真的好累啊!”

徐秀晖一怔:“这话怎么说?”

农秋英便把晚上到高志远家去的境遇跟徐秀晖都说了——高志远的双亲已经跟农秋英说了,高志远来过信,叫父母问清农家及农秋英本人,如果不同意这门亲事,就退了吧,他不想拖累农秋英。农秋英是不肯,但内心也是有许多想法的,她对高志远的父母说:“等志远哥回来后再说吧,现在说这些话反倒让志远哥不能安心部队工作,影响了他的前程。”高志远的父母也表示赞同,但从他们说话的语气中,已经把抉择的主动权交给农秋英了。

徐秀晖听农秋英把情况一说完后道:“秋英啊,我给你说句实话,这感情的事对于女人,越久越深,很多时候容易深陷进去而误了自己的一生幸福,你不如尽早找个机会到部队去,跟高志远挑明话题。”

“那不行啊,会影响到他的。”

“怎么不行,有些男人你不激一激他,他就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那还谈什么事业,就拿你和他来说吧,说不定他心里这么想,反正媳妇也有了,干好干坏一个样,回家结了婚过日子算了,你想想,他要是这么混,你一个大学生的,毕业后肯定分配到医院吃公家的,将来怎么办,还不是把你给拖累!”徐秀晖一说就一大堆,而且都有道理,这令农秋英的立场也随之松动——她本想,高志远即使三年五年复员回来,凭他的本事,应该可以寻到一好单位的,而且目前看来,他确实是个优秀的男孩,长远来看他也可能是个合格的丈夫的,但听了徐秀晖一番说,农秋英心里也想开了:“如果真如秀晖姐所说的他不思进取怎办?”

这样的问题在以往她绝对是不会去想的——什么“不思进取”?!一个农民只要会生活,养得起老婆孩子,那就算本事。但现在不同,农秋英马上就要成为大学生,前途就像白天里吊在半空的太阳,亮着呢,身份的改变让她对于未来生活的设想更加宽广,要求也更高,自然,一个农民——只会操农活的农民,说来和她是不相配的。

虽然农秋英心里一直对高志远有信心,但有句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高志远真如徐秀晖所言的怎么办?这才是烦恼之所在,她是不可能有什么伟大的力量可以去改造一个任何时候都比自己有主见的男人的。

“去找他真的有用吗?”农秋英等徐秀晖也上床躺下后问。

“也许有用,也许没有。”徐秀晖这么答,她自己心里暗骂自己:给她出这个主意干嘛呢,她不去找才好呢!

“我觉得还是不去的好,他跟我说过,叫我别到部队去。”农秋英道。

“其实去与不去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的是他自己争不争气!”徐秀晖说。

……

两人聊了大半夜,聊完过去的经历,又展望未来的人生,但各人的心态却不同,最后还聊到了麻良行。

“看样子良行哥对你有意思呢!”农秋英说。

“他?!哼,他不够格!”徐秀晖道,“别提他了,不早了,睡吧,有话明儿再说。”于是两人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