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在情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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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几度芳草绿,又到枫叶红。当沉甸甸的谷穗在山野飘香的时候,又一批老兵将告别魂牵梦绕的军营。高志远也感觉到自己对部队的眷恋之情越来越深。

四年了啊!翻开人生这部书,这四年的军旅生活给自己的青春之页写下了绚丽的篇章——训练场上洒下了自己苦练的汗水,学习室里留下了自己勤奋的笔迹,活动室里还跳荡着和战友们一起欢乐的笑声,抗洪抢险的队伍里,有自己舍生忘死的身影……所有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刚刚发生,竟如此的亲切!

而每每在夜晚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这些经历过后,高志远仿佛在自己的内心听到了向离别那天疾进的时间的“嘀嗒”声,一分一秒都那样地令人感到紧迫与急促……也许在那一刻,他会忽然感到酣畅淋漓的拉歌声,那火热朝天的训练场,那亲密无间的战友情……都会变得刻骨铭心!

曾经的苦与甜,曾经的哭与笑,还有欣慰与遗憾都将深印在心里!

当这一切可能会成为未来的一段回忆,是真的让人舍不得啊!想着想着就禁不住热泪盈眶。

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到高志远的工作情绪,反而会让自己觉得应更加珍惜这不长的日子,工作干得更为起劲,就像一个刚入伍的新兵一样。

自然,别人也会投来异样的目光,但高志远不以为然。他想,自己这四年来的成长进步多大呀,而且部队又给了我莫大的荣誉,我又奉献了多少呢?!他内心总觉得,利用这些日子为部队多做贡献是应该的。

虽然到现在为止,高志远内心想留队的愿望还是很强烈,但他自己也清楚,背了这么一个记过处分,是没有希望了——营连两级领导虽然在找他谈心时也表示努力为他争取改选士官,高志远说不必了。按照政策规定,立二等功以上回到地方是有工作安排的,这多少让他有点宽慰。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首耳熟不过的《驼铃》又开始在军营唱起:“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

不知怎的,听到这歌儿,高志远总是想哭,想放声大哭,但他抑止住了。而到了晚上上了床的时候,总不免要在被窝里掉几滴泪。

在白天,高志远一如既往保持着昂扬的斗志和饱满的工作热情。这不,刚参加团里的老兵退伍工作动员大会回来,指导员叫他和文书一起写一份代表离队老兵心声的发言稿,他二话没说,找个安静的地方就琢磨开了。也就在那会儿,一个令高志远本人都始料未及的事儿来了——团政委打来电话,叫高志远立即到机关的常委会议室去,说是有首长要见他。

高志远心里格登一下:又有啥事啦?一时猜不准。他只听说军区有一位首长到军里来,师里来电话说首长可能会来团里视察视察,团里就要求各营连做好迎接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高志远在这个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料到那位首长就是徐秀晖的外公,军区副司令员。

到了常委会议室前,团政委竟然在门口等他,脸上堆着少见的笑意。在高志远进去之前,他给高志远交待了一些词儿,高志远点头应承着——这时候他才猜想:军区副司令员?该不会就是徐秀晖的外公吧?!

踏进会议室,高志远敬了个军礼,喊声“首长好”,就站着一动不敢动了。

“你就是高志远?”副司令员人看起来很威严,但说起话来那语气蛮有亲和力的,让人的神经不那么紧张。

“是!首长!”高志远响亮地回答。

“小伙子很有精神!”副司令员转头跟坐在左右的随从人员和团领导等说道,然后又抬头对高志远道:“小伙子,就随便一点吧,不是公事,找你拉拉家常话,不要拘束,坐坐。”

高志远这才敢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当了四年兵了,他还是第一次和这么高级别的首长面对面坐着,心里难免是要紧张的,虽然已入冬,但额头上的虚汗还是冒了出来,可见其有多紧张。

而在随后的谈话中,都是轻松的话题,时而还有阵阵笑声,高志远紧绷的神经也才有所放松下来。而高志远也在谈话中确定了他的猜想——面前的这位副司令员正是徐秀晖的外公!他同时也猜到了副司令员这么大级别的首长这个时候到团里来专门找他谈话肯定是徐秀晖出面的缘故,他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但令高志远疑惑的是:徐秀晖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怎么忽然在这么一个关键时刻做这样的一种安排呢?这当中是不是又有什么意图呢?

高志远并不知道,这有农秋英的功劳——农秋英经过努力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徐秀晖,并说明了原由,希望徐秀晖出面帮高志远一把。

而徐秀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情感纠葛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高志远在后面给她寄信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村里,而信却落到了麻良行手中,自然,她一无所知。

听到农秋英的诉说后,徐秀晖异常震惊。她几乎不作思考就对农秋英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到他。”

送走农秋英之后,她又有一丝后悔。但高志远这个名字不是让她说忘就能忘掉的,心里那份真挚的情感依然不曾泯灭,她就没有理由放弃可以为自己心爱的人伸出援助之手的可能。

徐秀晖很快就和她外公联系上,他把她和高志远之间以及高志远在部队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忘不了要外公说几句公道话。经不起外甥女的苦求和固执,外公只好答应过问一下。恰好一年一度老兵复退工作将展开,他就趁机到下面的部队去看看,顺便考察一下外甥女的“男友”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而如此深得外甥女的欢心,于是就有了前面出现的那一幕。

高志远最终没有退伍,他被选取为一名士官,而且在随后不久,那个处分也被撤销了。他知道接下来如不出意外,就是被提拔为军官,自己的人生也将由此开始进入一个新的里程。但苦恼也接踵而至——他要面对情感上一个痛苦的抉择:是选择徐秀晖还是农秋英呢?如果单从这件事看,他是没有办法拒绝徐秀晖的,可农秋英呢?自己又如何去处理好和农秋英既成事实的关系——如果提出和农秋英解除婚约,他有把握说服农秋英接受。但这样做容易让人觉得他高志远身份变了,眼光高了,瞧不起农秋英了,想傍权势等等——自己常年在外倒也无妨,可让在村里的父母和家族的兄弟姐妹们的脸往哪儿搁呀!人活着不只能为自己考虑啊,何况高志远还是个孝子。

做了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高志远决定先找到徐秀晖之后看看她的态度如何再做定论——毕竟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高志远打算申请探亲假回一趟家,而就在他还未打报告之前,农秋英的一封来信再度令他震惊不已——农秋英把她所知道的发生过的事实都告诉了高志远。

高志远觉得,他不能再沉默了。

麻良行的诬告已经让高志远十分恼怒,没料到他还有比这更卑劣的行径——但到目前为止,麻良行居然还逍遥自在,而且还叫嚣着要搞臭高志远——这令高志远无法咽下这口气。

高志远把情况向部队做了反映,由于先前部队也经过调查后发现那封检举高志远问题的信纯粹是诬陷,这次高志远要求部队出面处理这事,适值部队正在开展为战士维权的一个活动,部队的领导都觉得,这是一个典型案例,于是决定帮高志远处理好这件事,同时也为了将活动推向高潮和取得实效。

过了春节之后,也就是在学校开学之初,高志远申请探亲的报告批下来了,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配合部队和地方有关部门对麻良行进行调查取证,将他绳之以法。高志远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农秋英提供的线索找到徐秀晖执教的那个更为偏远的一个山村小学。

那是一个飘着雨丝,乍暖还寒的日子,没有打伞前去的高志远浑身湿透、打着哆嗦地站在那个简陋的教室的门口时,当时正在上课的徐秀晖似乎被高志远在她面前的突然出现吓着了——她就像一尊雕塑,很长时间一动不动,最后还是下课的钟声令她回过神来。她甚至连平时下课时要对她的学生说一声“下课”都无法说出口,顺手抓起讲台上的课本及讲义跑出教室,想从高志远身边跑过时被高志远一把给拉住了。

“找你好辛苦啊!”高志远说。

徐秀晖没有吭声,也不敢正视高志远,但高志远发现她的脸颊淌下了泪。

“回你的宿舍再谈吧。”高志远说着随即松了手。

徐秀晖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回去吧,看,学生们都往这边瞧着呢。”高志远低声说道。

徐秀晖这才把身子一转,低着头抬起手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珠,然后依旧一声不吭缓缓地往宿舍走。高志远觉得有点尴尬,双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跟了上去。

宿舍的摆设布局和当初高志远在村里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换了地方而已——这难免会勾起他许多的回忆。一阵香水味扑鼻而来,高志远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徐秀晖才发现高志远全身都是湿的。她既心疼又感动,终于开了口:“看你的,下雨天也不知道打伞,我这儿可没衣服给你换,生病了怎么办?”

“不打紧的,抗洪的那会儿在水里泡十几个小时都没事,就这点雨水还能把我怎么的。”

徐秀晖也没再多说什么,给高志远搬来椅子后又沏了杯热茶,然后就在床沿上坐下,表情和以往大不相同——高志远早看出来了。在他看来,这多年来徐秀晖的变化确实很大,不仅仅是容貌而已,还有她的内心世界。在他经过教室窗口看到徐秀晖纤弱的身影时,一种怜爱从心底油然而生。如今在他面前表露出的这种神情,自然对他的内心有更大的触动——甚至感到有点别扭。

徐秀晖始终都没有和高志远对视。高志远则一直盯着她,但好长时间都没有谁先开口说话。其实彼此心里都很清楚,有一道隔膜正横亘在他们之间,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渐渐加厚了。

在长长的一段沉默之后,徐秀晖看到高志远时不时地打哆嗦和搓手跺脚,她于是快步跑出宿舍为高志远借衣服去了——高志远猜不到何事,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起身一瞧,徐秀晖一消失在大门口了。他只得回宿舍内喝热茶暖身。

没一会徐秀晖捧着衣服回来,递到他手中,这令他感动不已——他发现徐秀晖头上落满了小雨珠,鞋子连到裤脚全是泥,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嘴里喘着粗气。很显然,徐秀晖跑相当远的路给他借来衣服。

“谢谢你,其实你不必要为我跑得这么辛苦。”高志远在接过衣服的时候说。

徐秀晖听了并没有立即答腔,而是盯了高志远一会才道:“其实你才不必要这么辛苦的大老远跑到这来找我。”

高志远听得出是徐秀晖拿他的话在揶揄他,倒不知如何接过话茬了,只是笑了笑。然后把徐秀晖借来的衣服抖开,假装量一下是否合身。

“你换衣服后先休息一回吧,我上课去啦。”徐秀晖说完话拿了教科书和讲义等出了门,随手也把门带上了。高志远换了衣服把自己原来穿在身上湿了的那套衣服拧干水又晾上,随后看了一阵书,不知不觉犯困就伏在台面上睡着了。

徐秀晖下了课回来发现高志远睡的香,她不忍心打扰他,把教科书和讲义等放好之后,又轻声地把原本放置于宿舍内的锅灶等炊具及柴米油盐搬到屋外做晚饭。但后来徐秀晖还是不小心把锅铲给弄掉地上,那响声震醒了高志远。

“哎,有点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高志远边揉着朦胧的睡眼边说,“都几点了,你没课啦?”

“放晚学了。”徐秀晖说,“看你累的,趴着也能睡这么香。”

高志远“嘿嘿”笑着道:“回家后,上门来说话的人太多,也没能睡上一个好觉,大白天总犯困。”

徐秀晖等高志远的话音一落,就接过话茬:“再加上一个上午三个多小时的山路。”

“这走路是习惯了倒没什么,在部队搞拉练一走就是一天,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不可同日而语嘛!”

“那也是。”

……

也不知怎的,高志远自己老觉得如今和徐秀晖说起话来总是感到别扭,甚至有点心慌。他来找徐秀晖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让她出面作证将麻良行送上法庭,但面对徐秀晖的时候,他总是开不了口——他很清楚,这里面涉及她的自尊,他怕万一弄不好会伤到了徐秀晖的心。

吃过了晚饭后,俩人聊的话并不多,而且都是不着边际。倒是高志远一直对徐秀晖说感激的话,好像在宣示他欠了徐秀晖一个很大的人情似的。

“部队的待遇很高,我们以前穷怕了,我承认最初是这个原因才让我有留队的强烈念头,但后来我也慢慢地发现,其实我的人生,只有在部队里才能体现出真正的价值,但后来差一点……”

高志远说到这的时候,就被徐秀晖打断了:“差一点就待不成了,是吧?后来在关键时刻有人相助,留了下来,接下来就有可能要变成一名军官了,是吗?你今天到这来找我就是要向我汇报你在部队这几年的情况吗?”

“其实……”高志远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徐秀晖盯着高志远问,弄得高志远心里直发慌,当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东张西望。

“其实你的主要目的是想证实我和麻良行之间的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徐秀晖说着眼泪便跟着冒出来,“吧嗒吧嗒”直往下掉。高志远的双眼也湿润了,觉得鼻子酸酸的,他不知如何去安慰她——俗话说眼泪是女人软化男人最强有力的武器,以前没那感觉,但经历了这么多的情感纠葛,现在却不一样了。

徐秀晖边哭边盯着高志远,令高志远更加不知所措。好一阵子之后,高志远才站起身拿了台面上的纸巾递给徐秀晖。

但徐秀晖无动于衷,高志远愣了一会儿,然后他鼓起勇气,拿着纸巾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徐秀晖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扑进高志远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高志远被吓呆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最后他还是被徐秀晖的哭声弄得回过神来了,忙说道:“别、别、别这么大声,人家在外头听到了多不好,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呢。”徐秀晖的哭声这才小了下来。高志远劝了好长时间,但徐秀晖依旧抽泣着,很是悲凄。高志远忍不住也跟着掉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