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和李齐鹿在一起的事情原本可以解释明白,但结果若注定是失败,过程中的解释还有什么意义?
推迟死刑来临的时间吗?
永远不见面就永远不见面,趁着疼痛能够承受的时候快刀斩乱麻,总比感情深厚时如同自杀一般的割舍容易。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自己的寝殿,就算重华宫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愿再回明月宫,因为感情上的负债比刀山火海更可怕。
她哭累了,趴在床上睡着。
昨夜的疲惫加上今日的争执,她一睡睡到黄昏暮色。
绿蜡见她睁开眼睛,服侍她起身。
“娘娘,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
她双手捂着发肿的眼睛,还好绿蜡和柳儿没有问她什么。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的黄昏,她一直没有吃东西,醒来后发现胃疼的抽搐。
她起身后先用冷毛巾敷了一会儿脸,然后坐在桌前喝一点粥。
没想到和李容楚争吵争吵之后,她的心情比困在枯井里还糟糕。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呆在枯井里,李齐鹿困她在有型的枯井里,李容楚根本就是困她在无形的枯井里。
喝完粥后天色更暗,大睡一觉的她格外清醒。
清醒也不是一件好事,李容楚动不动就要跳进她的脑海里。
她用力地捶自己的脑袋,恨自己不争气,用尽力气还是赶他不走。
她忽然想起自己从明月宫带来一本佛经,平常忙着研究宫规都还没来得及翻看,此时如获至宝,从箱子里翻出佛经坐在窗边细读,希望靠着经文驱逐心中杂念。
天光暗沉,佛经的上的字渐渐看不清,她见绿蜡和柳儿纷纷忙着,便自己寻来火石点亮书桌上的灯。
温暖的灯光盈满一室,今夜不再置身凄冷枯井中。
灯火摇曳,窗纸上显出一个背影,她凛然一惊,那个背影是什么人?
她攥着手里的佛经,难道是太妃派来偷听的人?
上次柳儿和绿蜡联手抓到玄霜,这次她也要抓一个。
她悄悄站起身,从旁边的高几上取下一只花瓶,先隔着窗子举花瓶对准黑影的方向,然后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打开窗子。
根据从前打蚊子的经验,开窗之后她想也不想,拿花瓶直线朝窃听者脑袋砸去。
花瓶破碎,她手足无措地站在窗内,她打到的人不是窃听者,而是李容楚。
李容楚摸着脑后回头,无奈地看着她。
她扔掉剩余的花瓶,尴尬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外面站的不是好人。”
花瓶的破碎声惊动绿蜡和柳儿,她们二人忙到外面察看。
李容楚第一步越窗而入,第二步关上房门,最后倒将两个侍女关在外头。
姜玥追他到门边:“我看看打伤了吗?”
“没事。”
李容楚松开按在脑后的右手,有点疼,但没有出血。
姜玥关心之后还是对他有气:“你不是早走了吗?”
“我留在外面看风景。”
后面是光秃秃的假山,哪里有风景可看。
可李容楚撒谎时表情真切,偏偏说得像真的一般。
姜玥道:“我睡着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外面看风景?”
“不可以吗?”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有什么资格说不可以。
看在他在外面站了一下午的份上,她懒得再同他计较。
“那你说再不见我,真的还是假的?”
李容楚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真的。”
因为觉得是真的,她才会哭得伤心,想着清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自此就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哭一场就哭一场吧。
李容楚气得骂人:“你傻吗?怎么可能是真的!气话也可以听吗?如果是真的,我站在外面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觉得笑容不合适,赶紧收住,往外指着假山的方向。
“你刚才说了,看风景。”
“你简直要气死我,我哪里是看什么风景,我是怕别人看不住你,你又凭空消失!你倒好,一味地哭,哭得嗓音都哑了。”
李容楚不提醒她还没发现,她的声音果然沙哑了。
“你真的找了我一个晚上?”
李容楚强调:“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另外还在外面站半天。”
姜玥忙扶他坐下,一面殷勤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李容楚没胃口:“不饿。”
“那你渴不渴?”
李容楚拉她在身边坐下:“我不饿也不渴,你安安分分坐一会儿。”
她听话地坐在他身边,突然又是一惊:“你今天没有上早朝吗?”
李容楚淡淡地说:“嗯,称病。”
这还是李容楚第一次人在宫里却不上早朝,朝廷上那些一品二品三品若知道他不上早朝的真正原因,一人一封奏折都能给她建坟了。
李容楚手臂揽过来,迫她依偎在他怀里。
他揉着她的红眼圈道:“你以后有什么委屈就骂出来,想打我也没关系,想砸东西也随便,就是不要再一哭哭半个多时辰。”
她拨开他的手,假装不耐烦地缠着自己的衣带:“我才没哭,是你自己听错。哎,你怎么不问我了?”
“问你什么?”
他们两个中午才为此吵一架的事情,他一眨眼就给丢到脑后。
她提醒他:“问我昨晚去了什么地方。”
李容楚道:“你不是不想告诉我吗?我若再问你你又要赶我走了。”
“皇宫里哪一处不属于你,我才是个寄居者,我哪里敢赶你走。”
他揽得她更紧,低头问:“那你的心也属于我吗?”
“我不想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她叹息一声道,“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遇到了静王。”
李容楚一开始什么话也没说,后来她抬头看他,他才微微一笑。
他们两人都明白,在他们之间,李齐鹿是个敏感话题,
“静王跟你说了什么?”他终于问。
姜玥道;“说了一些从前的事情,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李容楚道:“他骂我是有的,但不至于骗你。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故意隐瞒,静王的确是你嫁的第一个人。但是无论你是否嫁过他,他都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才是你的丈夫,唯一的丈夫。”
姜玥的语气淡白如水:“我知道了。”
李容楚辨不出她的情绪反而惶恐。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有,我感激你救我出苦海。”她疲惫地往他怀里缩,手臂无力地搭在他身上,“静王扔我在一个枯井里,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才肯放我出来。”
“他让你监视我吧。”
她对上他的目光:“就是这个,你怎么猜到的?”
李齐鹿肯轻轻松松放姜玥入宫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不知道姜玥的真实身份,也没料到她会再度失忆。
他问:“那你答应他了吗?”
姜玥佩服自己的坚持。
“才不会答应他。”
李容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又犯傻!如果你答应他你早就回来,等你回来再告诉我他的所作所为不也一样么,你何必让自己多受苦楚。”
姜玥犯了倔强性子:“我不想答应的事情就不答应,杀了我我也不能答应。”
李容楚感动于她肯为自己着想,委婉地退步:“好好好,不答应就不答应,下次可别再这样,命没了什么都换不回来。”
李容楚这个语气她还能够接受。
“那我下次试试。”
李容楚道:“既然是静王挟持你,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不肯告诉我?”
“如果你知道我不肯答应他,你会对我更好。”
李容楚听不懂她的意思:“你不愿意我对你更好吗?”
“是啊,我怕你对我好,我怕自己从此依赖你。你今天对我好,可是明天呢?后天呢?为了避免以后伤心,我宁可你对我坏一点。”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我发现你对我坏的时候,你自己被折腾得更厉害。”
酸楚涌上心头,她无法摆脱皇妃的身份,而登上高位的他身后更是万丈深渊,没有半点退路。
今日他能做的就是一点一点争取,假以时日等他将大权尽数收入手中,便再也无人能够左右他们。
面对她的无望与落寞,他沉声道:“我知道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只希望你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会用行动给你一个最好的答复。”
她心乱如麻,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李容楚见她一动不动,突然问:“你的荷包在哪里?”
李齐鹿还她荷包之后,她一直小心收着,此时李容楚问,她便转身从枕头底下摸出。
李容楚从荷包里取出明月珰替她戴在耳上,然后在她耳边轻吻一下。
“总有一天你会像接受它一样接受我,总有一天我会给你平平静静的生活。”
姜玥从沉重中跳出,笑着说:“还说呢,就是你出馊主意闹着到夜市上瞎晃才引出事体,下次我可不跟你玩儿了。”
李容楚道:“你比我玩兴还大,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下次我一定平平安安送你到家门,哪怕就剩一步路我也不让你一个人走。”
昨夜的经历若是冬日积雪,李容楚的话便是盛夏酷日。
盛夏的酷日平常嫌它太过炽热,可放在严寒的冬日,她从内到外都被烘得暖洋洋。
她甜蜜地抱着他,人也更加坦陈:“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你想告诉我就告诉我,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逼迫你。你留在我身边,我想做到的是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如果因为我的缘故使你以泪洗面,我没有资格继续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