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蓦然醒悟。
她既不知阿霍的剑术有多高超,也不知李容楚的剑术是什么水平。
如果李容楚的剑术胜阿霍一筹呢?
即便李容楚的剑术不如阿霍,但若是李容楚的某个手下能胜过阿霍呢?
再或者李容楚的手下没人能够胜过阿霍,但阿霍毕竟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而李容楚身为一国之君却有无数为他效忠的死士。
如果不是单打独斗,阿霍的剑术再高超也属于弱势一方。
李容楚说他与阿霍之间必死一个,她仿佛看到阿霍被人用乱刀砍得鲜血淋漓的场景。
血腥的画面令她恶心,她骤然作呕。
李容楚见状大喜:“你不舒服吗?你……你……快宣太医,宣太医!”
姜玥见李容楚激动至此还有何不明白。
沉重的答案如大山一般压在她身上,她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
李容楚扶她坐下,欢喜万分:“我就知道老天不会待我如此决绝,我们终于有孩子,终于有孩子!”
李容楚对她说了许多话,可她除了“孩子”两个字再也听不见其它。
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有了孩子以后她该怎么办?
如果阿霍还活着,如果有朝一日阿霍突然来找她,而那时的她已经生下一个李容楚的孩子。
三个人重逢的场面她简直不敢想象,她即便再不想生一个孩子,可孩子一旦生出,她也不可能真的狠心绝情抛弃他。
李容楚押对筹码,一旦有一个孩子,她就等于画地为牢。
一直到太医诊断出结果之前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笑不出也哭不出。
等太医说出结果之后她才感到身上的血液重新流动,好在是虚惊一场,她并没有怀孕。
她是虚惊一场,李容楚则是空欢喜一场。
他从喜悦的巅峰跌落谷底之后反而更加坚定决心,无论如何必须快些有个孩子。
一旦姜玥生下孩子,她就会主动将阿霍放下。
他做不到的事情,孩子可以做到。
他见姜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以为她如自己一般失望,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忙抱着劝她:“没关系,孩子总会有的。”
谁知姜玥长舒一口气,神色竟是放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她的释然如一根刚刺,深深扎入李容楚心中,他竟忘记她对孩子的态度是排斥。
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才会排斥吧?
因为阿霍的原因她才将当年的承诺抛之脑后吧?
他漠然地松开她,无论她愿不愿意,先吩咐侍女重熬一碗药。
助孕的汤药原本就熬了一罐,侍女们也不必再动火,直接就倒了另一碗来。
李容楚拿到汤药的时候,汤药还是温热的。
侍女和太医通通退下,姜玥略带惊恐地看着手拿药碗的李容楚:“你想做什么?”
李容楚俯身着她,声音清冷淡薄:“你听话,喝了这碗药。”
她预感到不测,灵巧地躲避着他:“我不喝!我不要!”
李容楚端着药碗步步紧逼:“你或许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许多事情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
他的逼迫令她悲愤而委屈:“你不要逼我!你不要让我讨厌你!”
李容楚道:“只要我还想达成目的,你迟早有一日要讨厌我,不是今日也是明日。但是无论你是否讨厌,我都一定要做到。”
她摸索着墙壁往一侧逃跑,怒视着他道:“为了达成目的,哪怕是用卑鄙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吗?”
“是。”他直白的令她还击无力。
无数的惶恐将她包围,她跌跌撞撞地后退着,身后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这个人太可怕了,我不要听你说话,我不要再见到你,你离我远一点。”
李容楚心痛如斯,但还是坚持到底:“我可以离你远一点,你喝完药我就走。”
姜玥也不会轻易放弃:“我如果就是不喝呢?”
李容楚直接摆后果到她面前:“你自己不喝我就硬灌,你自己喝还是我逼你喝,你自己选吧。”
她死死地握着身后的珠帘,颗颗珠粒硌得她手心生疼。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李容楚平静地说:“我一直是这样的人,我后悔让你太晚看清我。你今日既已知道,日后也不必再痴心妄想。”
三串珠子被她揪断,她扬起珠子向那药碗砸去,自己则想穿过珠帘越窗而逃。
李容楚早看穿她的想法,身形一闪,鬼魅一般将她抓住。
李容楚不知道控制住她哪一处穴位,她非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配合着李容楚吞咽灌入口中的汤药。
苦涩的汤药被如数喝下,没有一滴外流,真正流出来的是她眼中的泪。
李容楚扔开碗,在她肩上轻轻一拍。
她重获自由后连连咳嗽几声。
李容楚在旁边等她发作,她恢复之后挥手给他一巴掌。
“你滚!”
李容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好似方才那一巴掌根本是个幻觉。
她用力擦去眼角的泪,擦了一遍又擦一遍,不许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
“请你离开,我不想见到你!”她重重地重复一次,眼睛里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对他的失望。
李容楚转身而去,留给她一个清癯的背影。
他为什么非逼她喝药不可?
孩子对他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心里清楚,重要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可以牵绊住她。
想要留住她,阿霍就一定要除。
阿霍在她心中的份量重于泰山他要除,阿霍在她心中的份量轻如鸿毛他也要除,总之绝对不能留下一点祸患。
只要阿霍彻底消失,总有一天她会看到他。
自打从枫叶镇回宫,李容楚还是第一次不在明月宫留宿。
姜玥一夜睡得昏昏沉沉,她又梦中的阿霍,阿霍终于肯教她练剑,可她还是看不清阿霍的脸。
如果阿霍彻底不存于她的记忆之中该多好,可她偏偏又记着一星半点。
一觉醒来后天色暗沉,仿佛是要落雨的模样。
床头的高几上摆着一只香炉,香炉上方轻烟袅袅。
她疲惫无力地起身,不知昨夜睡太沉是与汤药有关还是与熏香有关。
落雨的时候绿蜡进来关窗,她吩咐绿蜡道:“把香炉拿出去,我不用这东西。”
绿蜡道:“娘娘,里面的香是皇上派人送来,皇上说必须日日燃着。”
她脸色骤变:“什么时候送来的?”
有了从前的经验,这一次绿蜡没有隐瞒。
“昨晚娘娘睡着之后送来的。”
李容楚不会无缘无故送熏香,那熏香必定有古怪。
绿蜡见她突然跳下床,忙碰着香炉转移到别处。
“娘娘千万别摔,奴婢已经跟娘娘说了汤药的事情,如果娘娘再摔这个,奴婢就再也见不着娘娘了。娘娘就算不想着奴婢,也该想着舅舅。将军的案子现如今还没审完,娘娘倘若这个时候失宠,就算皇上不治将军的罪,那起子小人也难保不趁势作践。”
绿蜡的话如冷水一般浇在她头上,她早就知道皇宫里的日子身不由己,回来不过几日,又重新陷入从前的轮回。
她有气无力地说:“你放下吧,我不摔就是。”
但凡李容楚人不来,有药没药也无关紧要。
绿蜡见她想通自也高兴,放下香炉问道:“娘娘想吃什么,奴婢让人在小厨房里做。”
她摇头,没什么想吃的东西,虽然太医已经确定她没有身孕,但她还是觉得反胃。
绿蜡劝道:“好歹要吃一点,昨天就没吃东西了。”
“待会儿再说吧。”
她趴在窗前看外面的雨,下了两场雨,不知不觉秋天的寒意也加重许多。
绿蜡还劝她:“既然横竖要吃,也别等一会儿了,娘娘吃完之后再出去走走。”
她回过头,怪异地看着绿蜡:“下雨天出去走走?”
绿蜡道:“小雨罢了,打着伞无关紧要的。”
她不禁冷笑:“走去哪里?没人想见到我。”
她老老实实待在明月宫,明月宫外的人都恨不得转进来将她生吞活剥。
绿蜡叹口气,再次提醒:“别人不想见娘娘,可皇上想见娘娘。”
她想也不想立马否决:“我不想见他!”
绿蜡凑到她身边苦口婆心:“娘娘别耍小孩子脾气,皇上的恩宠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一时触犯他他或许觉得新鲜,可如时时如此不免磨光了耐性。后宫嫔妃只有越来越多,人的天性又是喜新厌旧,皇上为什么一定非你不可呢?”
姜玥抬起头重新审视绿蜡:“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绿蜡道:“是娘娘入宫之前老天君教奴婢的,老太君说宫中求生不易,让奴婢时时刻刻提醒娘娘。”
姜玥望着远处的苍翠,虽然自己不记得从前,但是从只言片语中不难看出蔡家的确厚待于她。
绿蜡见她有所松动,再进一步:“娘娘还是去跟皇上认个错吧。”
姜玥反应过激:“为什么要我认错?我明明没有做错事情。”
绿蜡见状忙又回转:“其实认不认错也无妨,趁着皇上的心还在你身上,随便寻个借口去探望皇上,皇上见你冒雨送台阶,昨日的事情自然也就抛之脑后。”
她伸手到窗外接雨,雨水冰冰凉凉。
好容易李容楚不来招惹她,她才不会自己送上门。
“我不去,你也不许打着我的名号去说什么话,我就当他死了,也让他当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