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宫内忙乱异常,除沈太医外,李容楚又连连召来数位太医与若干医婆。
太医与医婆们在寝殿内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才处理好姜玥的伤势。
太医与医婆们退到寝殿外候命,李容楚在姜玥身边坐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中的痛楚无比深沉。
“一切都过去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姜玥静静地伏在枕上,多么甜蜜的话语,可惜都是假的。
她的眼中没有泪,她不是不清醒,而是过份清醒。
“你为什么要骗我?”
李容楚身形一震,握得她的手更紧,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这些时日他没有来见她,除因外出多日积累下一堆政务以至无暇分身之外,也因他尚未想好应如何向她解释。
他把她的手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从年幼相识到今日重逢,我心中除了你再无别人,直到我死,也不可能再有别人。”
“我还能相信你吗?”她的眼神中有漠然与疏离,他们之间的气氛也荒凉如落叶遍地的寒秋。
李容楚心中隐隐作痛。
“我知道语言是苍白无力的东西,你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
姜玥也不管身上的疼痛,用力地摇头:“我不想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日,我对你也并未产生深刻的感情,现在就是分道扬镳、各归各位的最好时机。”
李容楚激动道:“对你是最好的时机,那么对我呢?”
姜玥道:“你觉得哪一时哪一日合适,你说出来,倘若不过分,我也可以依你。”
李容楚更加激动:“没有哪一时哪一日,我们会厮守到永远。”
姜玥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永远。
”你的欺骗让我觉得未来迷茫,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让自己陷入一个迷茫不清的将来吗?”
无论姜玥说什么,李容楚都绝对绝对不可能放手。
“离开皇宫你能去哪里?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后你依然对我失望,对未来充满迷茫,我一定不再阻拦你,好不好?”
“不好。”
姜玥斩钉截铁地拒绝,接二连三的病痛令她前所未有的脆弱,她立刻就需要一个坚实的后盾,她等不到一年之后。
“你告诉我我的父母身在何方,你送我回他们身边。”
李容楚不言,他做不到对姜玥残忍。
如果告诉姜玥她的父母都已在战火中陨命,她该有多伤心。
姜玥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不对劲,她强撑着要起身,问他:“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我的父母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像那个什么舅舅一般,被你抓进大牢里?”
李容楚忙安抚她:“你身上都是伤,现在不能起身。你的父母在边疆驻守,并没有出任何事情。”
没出事就好,她好容易才撑起的身子坠在枕上,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
“既是如此伤好之后我便出宫,边疆路虽远,走个一年半载也能走得到。”
李容楚情急声高:“不行,你哪里也不能去。”
“除非你砍掉我的双手双脚,否则我总有办法去得。”姜玥天生一副犟脾气。
李容楚道:”你父亲是沧国的臣子,你是宫中的婕妤,自你入宫那一日便是君臣分明,即使你回到父母身边,你的父母也不敢收留你,到时候还是会被送回皇宫。”
姜玥的心情一下子沉落到底,像是赶了半天路的人突然被告知自己一直在走错路,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我知道了。”
李容楚见她情绪低落不由得心焦:“你心里又在想什么?你想什么都不可以,就是不能想着离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的目光明亮如钉,直往她心里钻,刺得她生疼生疼。
既然父母没有办法依靠,她唯有另想它法。
这边正说着话,不防高渊到门外回禀。
”皇上,东宫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按您的吩咐请至明月宫,现下正在方才的厅中。”
李容楚不说话,做个手势示意高渊在门外等待。
姜玥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手上沾着血迹,是李容楚的血。
她直到此时才发现李容楚也受了伤,而他自始至终没有让人给他处理伤口,也或许他早就忘记自己有伤这回事。
她转动脑袋,面朝床内:“我睡一会儿,你有事情自去忙吧。”
李容楚柔声道:“等你睡醒了我再来看你。”
她无力而疲惫地说:“不必了。”
李容楚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替她放下轻纱床幔,自出门去。
门外高渊还在等他吩咐,李容楚道:“太后和皇后既已过来,将桃苑县主也带进正厅。”
高渊领命而去。
桃苑被锁在冰窖内一个多时辰,等她被太监从冰窖带出后,整个人冻得瑟瑟缩缩,连走路都不利索。
正厅之中,桃苑一见皇后就扑上去。
“表姐,你快带我回去。”
皇后肃声喝她:“你退下!”
桃苑吓得身形顿住。
“表姐,你……你怎么了?”
皇后脸上积压着重重乌云,她怒不可遏地说:“别喊本宫表姐,本宫没有你这般心狠手辣的表妹。本宫时时教你仁爱友善,没想到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居然以折磨人取乐。今日若非皇上赶来及时,姜婕妤岂不命丧你手?”
桃苑傻眼,她是走错地方认错人了吗?平常表姐没说过这样的话啊,平常表姐恨不得姜婕妤去死啊。
皇后出言训斥,郑太后不免看不下去。
”皇后,你一个做姐姐的如此说妹妹未免太无情了些,是本宫让桃苑来教导姜婕妤,纵使桃苑犯错,也有本宫担着。”
郑太后冷笑一声,再开口语气便充满讥讽。
”才第一日学规矩皇上就兴师动众请咱们来,倘若教上十日八日,咱们全住进明月宫好了。昨日还说能舍得,等他来了,看他有什么话好说。”
皇后早知桃苑的所作所为,是以忧心忡忡地说:”母后,如今已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母后可知道桃苑犯下什么大事?”
郑太后上下打量桃苑两眼,微笑着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能犯什么事?左不过就是姜婕妤不服她管教,她同姜婕妤吵闹几句。至于皇帝么,偏听偏信。那妖孽必定在他面前吹了妖风,所以皇帝找咱们来就是想让咱们带走桃苑。他想得容易,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哀家既开了头,就没有半途收场的道理。”
郑太后又拉着桃苑柔软的小手说:”好孩子,你放心,皇上罚你那便是罚哀家,有哀家给你做主,谁也碰不了你。”
桃苑有了主心骨,方才的恐惧一扫而空,脸上又恢复得意神色。
”臣女谢过太后。”
皇后今日与以往不同,说的话句句刺郑太后的心。
”臣妾说句不怕母后生气的话,今日的主母后怕是做不得了。”
郑太后登时拉下脸。
”皇后,你处处针对桃苑,究竟是何用意?莫不是哀家昨日提了一句想让桃苑入宫,你便心生不满?”
皇后听了这一声,立即夸张地喊冤。
”母后冤死儿媳了,儿媳从不是善妒之人,六宫之中谁人不知?若说臣妾嫉妒桃苑,那是万万没有的。母后既不信臣妾,一切还是等皇上来了再做定夺吧。”
李容楚早就站在厅外,见她们自己闹了一场才缓步进厅。
进厅之后,他非但不向太后行礼,还让太监们扔了几块钉板在太后面前。
因为天气炎热,钉板上的血迹已干。
太后看到地上的几块钉板,不明所以,见皇上面色难看,心里则生讨厌。
“皇上,你丢几块带血的钉板在哀家面前是什么意思?”
李容楚脸色转换极快,他微笑着说:“听桃苑县主说太后命她以钉板惩治婕妤,所以朕特意请太后来此,问明是真是假。”
太后惊愕,她睁大眼睛看着桃苑:“你用钉板?你还说是哀家授意于你?”
桃苑辩驳:“太后娘娘明鉴,臣女并未说过这样的话。”
李容楚冷声道:“那你有没有说过你是奉太后之命便是代太后行事,任何人都不得违抗于你?”
桃苑见李容楚将今日之事尽数了解,也就不再撒谎。
“臣女确实说过此话,姜婕妤目中无人,臣女是代太后责罚她。”
郑太后目瞪口呆,害死人的法子有千千万万种,最愚蠢的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下手。
桃苑不但直接下手,居然还是打着她的旗号下手。如此一来桃苑非但害自己走上死路,还把身为东宫太后的她也下了水。
李容楚道:“县主倒说说姜婕妤如何目中无人?”
桃苑信口胡诌:“婕妤羞辱臣女是庶出,当众说臣女不配教她宫规。又说她自己从未将太后皇后放在眼里,要臣女带着人赶快滚回长门宫。”
桃苑一面说一面还掏出结冰的手帕,配合着剧情强行洒几滴泪。
“很好。”李容楚强忍着怒意吩咐身后的太监,“带他们出来。”
太监们从屏风后面带出四个侍卫。
四个侍卫跪一排,李容楚上前问他们:“县主的话你们可都听清了?”
四个侍卫依次点头。
李容楚道:“既听得清楚明白,你们倒说说县主方才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侍卫们知道自己惹下大祸,为求一条生路,半个字也不敢妄言,纷纷回说:“婕妤娘娘并未说过那样的话。”
李容楚面无表情地说:“带下去吧。”
太监们带走侍卫后,李容楚又问桃苑:“看在太后的份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为什么惩治婕妤,你最好一五一十认真说。教婕妤规矩的时候可不只有你一个人,你再撒谎一次非但朕饶不了你,连太后也断不能轻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