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到底真的假的?”
长鹤居士捶着胸膛连连咳嗽几声:“我是想留下你呀,无奈年纪太大,玩儿不到一块儿去。”
姜玥难受地喝一杯酒,好容易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转眼就来一个晴天霹雳。
她再喝一杯,然后一咬牙一狠心,拍桌子说:“没关系,时间一长就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长鹤居士由小咳转大咳:“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姜玥再咬牙:“说闲话也顶多说个七八十年,等你两百岁我一百岁时,我就不信还有人会觉得我们不配!”
李容楚与长鹤居士四目相视,谁也没想到姜玥的内心如此强大。
长鹤居士呵呵一笑:“小娃娃说得很有道理,老爷爷尝尝你做的菜。”
姜玥苦笑都挤不出来一个,白天她还是姐姐,傍晚他就是爷爷。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正常人都反应不来。
李容楚喝一杯酒,身形微微发抖,一看就是在忍笑。
姜玥双颊滚烫,无端被他瞧一场好戏,过后不晓得他要如何取笑自己。
李容楚心里一松,倒真觉得有些饿。
他尝了点空心菜,险些坠泪,竟是久违的熟悉味道。
李容楚激动不已的时候,长鹤居士摔汤匙泼怒火:“你做的这也叫豆腐脑!”
竹筷子停在半空,姜玥眼睛一眨不展地看着长鹤居士,仿佛看到长鹤居士背后燃烧着熊熊火焰。
她怯声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长鹤居士把一碗豆腐脑泼一地:“你做的简直是猪食,只有山下阿生家的猪才会吃甜豆腐脑。”
李容楚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甜豆腐脑的汤匙都快送到嘴边,听了这话赶紧放下,免得吃完之后变成山下阿生家的猪。
姜玥小声道:“你刚才第一次尝的时候明明说好吃。”
她再求助李容楚:“你说话呀。”
李容楚还是那种话:“我觉得好吃不好吃无关紧要。”
姜玥自己尝一勺,味道正正好。
“真的不十分甜,我放糖放得最准了。”
“你还敢狡辩!”长鹤居士暴跳如雷,顺手把李容楚骂上,“你们家都是什么家风?做妻子的敢休丈夫,还敢反驳丈夫的话,懂不懂什么叫做男尊女卑以夫为天?最重要的是做了甜豆腐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又置咸豆腐脑于何地?”
姜玥心碎一地,从他的愤怒中清楚的看到两个字:代沟!
果然相差八十多岁。
若不是李容楚暗中运气按住桌子,长鹤居士早把桌子掀翻。
“你们赔我的鸡鸭鱼肉小青菜!”
“你们赔我重孙女桂花酿!”
“你们赔我猴山桃子酒!”
姜玥乖乖地站在一旁听训,长鹤居士说一声赔,李容楚就应一声:“我们赔我们赔。”
长鹤居士索赔半天,连地上碎掉的碗都逼人家赔掉,才拂袖而去。
李容楚一忍二忍,二忍三忍,三忍四忍,忍无可忍,哈哈大笑。
长鹤居士转眼又回来,冲李容楚招手:“那小子你过来。”
李容楚丢下姜玥随长鹤居士去药房。
“请问居士有何指教?”
长鹤居士恢复如常,不再是方才暴跳如雷的模样。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治你内子的失忆症。”
李容楚半喜半忧。
“当真有办法治疗吗?”
长鹤居士从书架上抽一本上古医书,翻开其中一页后递给李容楚。
李容楚展开来看,只见画面上的人平躺在地,旁边的大夫手拿小刀,在他头顶开颅。
长鹤居士道:“治疗的手段看似危险,许多人也因此不敢一试,但我觉得你与平常人不同,不知你可有胆量一试?”
李容楚求一个确定:“是直接拿刀划开头颅吗?”
长鹤居士颔首:“确是如此。”
李容楚细看了图片旁边的小字之后,又问:“对于开颅术,居士有几成把握?”
长鹤居士道:“我做开颅术从前并未失过手,但从前未失手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失手,关键不在我,而在于你们想不想根治。”
李容楚心中还是惴惴:“开颅术一定能够治好内子的病吗?”
长鹤居士道:“我思前想后,目前唯有开颅最有效。”
李容楚紧握着手中书卷,内心犹豫不决。
她现在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不也过得很开心吗?
续经接脉耗损掉她大部分的元气,何必再让她经受一次痛楚,一次冒险。
他内心会产生矛盾,除了不愿令姜玥经受痛苦的缘故,其实也另有私心。
长鹤居士对自己的医术颇有信心,本心希望他能够接受开颅术。
“一个人可以暂时忘记过去,但不能永远忘记自己的过去。如果病根不除,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又忘记你,难道你预备再一次重新来过吗?”
长鹤居士的话说进李容楚心里,他应该帮助姜玥想起从前。
李容楚问:“开颅之后是否所有记忆都会回来?”
长鹤居士道:“手术接连三次,只要你们坚持到底,我有把握让她连三岁的事情都记得。”
李容楚默默不言,也就是说开颅术如果成功,姜玥不仅会记起自己,也会记起那个他异常讨厌的阿霍。
想到阿霍,他反而下定决心。
难道他在她心中就真的比不过阿霍吗?
他突然渴望知道答案,异常地渴望,就像小时候渴望见到父亲母亲。
如今既有机会,他就压下自己,赌了这一把。
他认为自己可以赌赢,如果他赌输,他便杀了阿霍。
姜舒与宋若梅的私奔使他明白一个道理,该做小人的时候就要做小人,否则连做小人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问:“如果开颅术失败会有怎样的危险?”
长鹤居士打开古书的另一页给他细看:“华氏开颅术避开了大血管,根据我从前的经验推测,如果手术失败,最糟糕的状况便是从此卧床,再不能起身。”
李容楚听得心惊肉跳。
姜玥生性好动,如果从此卧床不起,估计比死还让她难受。
失去的记忆与灵活的身体,孰轻孰重他不能自己做决定。
他道:“等我问过内子的意见再给居士一个答复。”
长鹤居士一生做惯了妻子的主,李容楚如此他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你自己不能给我答复吗?”
李容楚强笑着说:“还是要问她的意见。”
“随你,方才的风险已同你说明,还有一点也须得跟你讲明。”
“居士请讲。”
“开颅术术后疼痛比普通割伤要疼一些。”
李容楚刀伤箭伤都经历过,在他看来并非很难忍耐,便道:“多疼一些也无妨。”
长鹤居士颔首,肃容道:“如果你们答应进行开颅术,就绝对不可以半途而废,我最讨厌半途而废的病人。”
李容楚也未做多想:“那是自然。”
李容楚翻看一夜有关开颅术的古书,还在苦思该如何与姜玥开口时,哪知次日早餐时姜玥便主动告诉他她要进行开颅术。
她答应的有多痛快,李容楚就得为她担多少心。
“开颅术的风险你都知道吗?”
姜玥点点头:“就像居士说的,人不能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
李容楚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她蓦地补充道:“其实我记不记得从前、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无关紧要,有关紧要的是居士。居士原本就因为甜豆腐脑生我的气,如果我现在说不做开颅术,说不定他今天就会将我扫地出门。”
“咔嚓”一声,李容楚手中的筷子被折断。
他担心半夜,担心的都是生死问题,可她担心的居然是居士是否生她的气。
姜玥听到响声,见到断筷,小心地问:“你在想什么?”
李容楚笑道:“我在佩服居士慧眼如炬,我们家的家风好像的确不怎么样。”
无论如何,姜玥还是接受了开颅术。
石屋之中,姜玥还躺在寒玉床上,李容楚坐在旁边陪伴,脸上满是关切担忧。
姜玥自己倒没事儿,且还有心思跟居士闲聊。
“居士居士,我虽然豆腐脑做的不好,但我是个很好的病人。”
长鹤居士背着身子在石桌上准备麻沸散、小刀、干净棉布,头也没回一下。
“我就不缺听话的病人。”
姜玥道:“我说我是个好病人不单指我听话,还指我能得各种疑难杂症。”
长鹤居士还是冷冰冰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能得病也算优点?”
姜玥急了,撑着寒玉床半坐起身:“怎么不算优点!难道你还见过第二个经脉尽断又同时失忆的人吗?像我这样天赋异禀的病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不赶紧留下以后还得费事炼制后悔药,何苦呢。”
李容楚从后面按她肩膀:“你赶快躺下!”
姜玥这才发现李容楚的存在,回头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李容楚成功将她按回原地。
“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陪我干嘛?我一会儿睡着了又没知觉,你又不能躺在这里替我脑袋开花,陪着也是白陪,还不如出去玩有意思。”
李容楚生气地捂住她的嘴巴:“快开始了,别说不吉利的话,你就当我不存在。”
居士从医箱里取出一包粉末递给李容楚。
“温水冲服给她喝。”
李容楚迎着光看纸包,粉末仿佛是蓝白色。
“这是什么东西?”
长鹤居士道:“是用****炼制的许氏麻沸散。”
李容楚依言用温水冲开,喂姜玥服下。
麻沸散一会儿就起作用,石屋内的药烛用光,长鹤居士出门去寻,冰冷的石屋内仅剩下李容楚与姜玥二人。
房间内异常的安静着,服用过麻沸散后,姜玥的身体反而由放松变得紧张,那种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令她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