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长门宫,瑶琴与崔美人正在殿内等她。
她心知不妙,昨天私自出了冷宫,如今回来被她们撞个正着,不知又要生出什么是非。
也不知她们今日来此做什么,莫不是废位的诏书已经颁下,她们两个代皇后宣旨?
瑶琴姑姑一反常态,见姜玥回来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向她行礼。
崔美人依旧是老样子,脸上带着波澜不惊的温和与微笑。
她脸上的笑容根深蒂固,姜玥总觉得哪怕天塌下来,崔美人脸上的笑容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和崔倾城对视一眼之后,姜玥的目光重新落到瑶琴脸上。
此时瑶琴向她行礼,说不准一会儿就要逼迫她把礼通通还回。
上次废掉婕妤的分位好歹还有一个才人的分位傍身,不至于被奴才践踏,这一次只怕连才人的位分也没有,要直接由婕妤变成阶下囚。
瑶琴行礼之后崔美人也行了一个礼,待她们两个忙碌完之后,姜玥也在椅子上坐定。
她开口问道:“不知两位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瑶琴抢在崔美人前面说:“回禀娘娘,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恭迎婕妤娘娘重回明月宫的。”
回明月宫?
她微微蹙眉,李容楚让她回明月宫她可以放心回去,皇后让她回明月宫,其中恐怕并不简单。
瑶琴见她怀疑,不忘为皇后娘娘解释。
“皇后娘娘说婕妤娘娘受委屈了,皇上受伤的事情业已查明,委实与娘娘没有半分关系。”
绿蜡站在她身后,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连绿蜡都知道其中有问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郑太后费尽心力把她送进冷宫,皇后却派瑶琴接她出冷宫,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她正苦想的功夫,瑶琴已经命带来的侍女嬷嬷替她收拾好东西。
绿蜡和柳儿眼睁睁地众人忙里忙外的收拾,也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
她们的目光双双落在姜玥的身上,姜玥好像也没有做出决定。
实则瑶琴命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姜玥冷静地在心里盘算。
从长门宫回明月宫好处大于坏处,她没有必要拒绝。
真正麻烦的不在于她住在哪一处宫殿,而在于下一步皇后娘娘用什么招数来对付她。
她抬头看了眼瑶琴,又看了崔倾城,突然胸有成竹地起身。
“既如此本宫就先回了,你们收拾完之后东西直接送到明月宫。”
瑶琴遵命,好在她选对时间,没有在长门宫遇到皇上,否则过程不会如此顺利。
姜玥临走之前又看了崔美人一眼,崔美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
果然不出她所料,姜玥回到明月宫没多久,崔倾城就打扮成宫女的模样,私下拜会姜玥。
姜玥屏退房中诸人,明知故问:“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别的指教吗?”
崔美人道:“娘娘说笑了,嫔妾打扮成这个模样,自然不是为皇后娘娘做事。”
“你不为皇后娘娘做事,又因何来见本宫呢?”
崔美人道:“不为皇后娘娘做事,却事关皇后娘娘。”
姜玥请她坐在自己旁边,亲自给她斟一杯热茶,她就喜欢这样的姐妹相争。
崔美人接茶谢过。
外面北风呼啸,她握着烫热的被子,开门见山地问:“皇后娘娘一向痛恨婕妤娘娘,能看到婕妤娘娘三更死,就绝对忍不了婕妤娘娘活到五更,这一点娘娘知道吗?”
姜玥轻抿一口热茶:“妹妹你也说笑了,妹妹都知道的事情,我身为眼中钉如何不知。”
崔美人道:“皇后娘娘如此容不下娘娘,可渐次居然一反常态在太后面前为婕妤娘娘求情,婕妤娘娘就不觉得奇怪吗?”
“你呢?”姜玥反问,“崔美人若处在我的位置,会不会觉得奇怪?”
崔倾城从姜玥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厌恶,那烟雾并不是对她,而是对她背后的皇后。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无论姜玥将来是否会成为她的敌人,但今日一定会成为她最有力的盟友。
她压低声音,重重地说:“嫔妾今日来此,就是为娘娘解开心中疑惑。”
姜玥挑眉:“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崔倾城出身崔家,身为崔氏的女子却要出卖崔氏最尊贵的皇后,姜玥要怀疑她也无可厚非。
她端着崔家的碗却想吃别处的饭,放下碗的同时就要接受怀疑,这是她谋求更进一步必须付出的代价。
所以说姜玥怀疑她,她一点也不恼怒。
自然,姜玥会怀疑她,她也早想出应对的办法。
“娘娘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娘娘具不具备权衡利弊的能力。只要娘娘听过我的话,能够分辨出其中的关键厉害,娘娘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且说来。”
虽然她早就看出崔倾城有不臣之心,但她也不敢十分确定崔倾城一定会出卖皇后。
站在姜玥的立场,她希望崔倾城真的有野心,如此便可协助她一同扳倒皇后,可是她若只是伪装的野心,故意拿皇后的把柄到她面前来博取信任,那她就再次中了皇后的圈套。
崔倾城半句废话不多言,直接告诉姜玥最关键的东西。
“关于娘娘刺伤皇上的事情,因为皇上一律阻拦的缘故,太后和皇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证据。”
姜玥晃了晃杯子里的茶,冷笑道:“即便没有发现证据,也可以伪造证据。”
崔倾城从身上取出一支钗,那只钗与当日李容楚刺伤自己的钗一模一样,只是样子比那只钗新了许多。
“娘娘说的不错,太后娘娘不仅有这个想法,并且已经付诸于实践,这只钗就是证据。至于这只钗为什么是新钗,那时因为皇后娘娘拦住了太后,所以这只钗就没让工人去做旧。”
姜玥把新钗紧紧地握在手里,虽然刺伤李容楚的旧钗已经被李容楚销毁,可是一旦郑太后拿出做旧后的钗,前朝后宫仍然有人愿意相信太后的伪证。
她的手越攥越紧,钗尖几乎刺进她的手心里。
“哼,皇后娘娘总不可能是突然信的神佛才拦住太后。”
根据她对皇后的了解,皇后八成又想出别的更好的法子,那办法说不定还可以一击致命。
如今她有孕在身,皇后娘娘严重的肉中钉可不再仅仅是她一个人。
早知今日,当初在北疆之时她就跟姨娘多学一点本领,也种一个蛊虫到皇后身体里,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报仇雪恨而已,何至于如此麻烦。
别人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是虫到用时方恨少。
在别人身上下蛊虫的诏书没学到几个,偏偏在自己身上下手了学到不少。
崔倾城回想起死在皇后手中的娘亲,脸上的笑容凝结成了一道道深刻的伤。
恨意是冰碴,积年不化,涌动在她的血管里,每每记起就痛如骨髓。
她咬牙切齿道;“皇后娘娘眼里若有神佛,她的十指也不会尽染鲜血。”
一个十岁起就视别人如草芥的女人居然厚颜无耻的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接受天下女子的顶礼膜拜,她每每想来都觉得是恶心,无比的恶心!
想要当着天下女人的面撕下皇后的假面具,她就必须变强,变得比皇后强,变得比姜玥强,变得比任何女人都强。
不让自己变强大,她最终的命运就是走上娘亲的老路,为人鱼肉。
娘亲做了一辈子的妾室,受了一辈子的羞辱,她今生宁死也不要再做妾。
她不仅要做正室,她还要做天下间最尊贵的正室。
在她眼中谁做皇帝无所谓,重要的是无论谁做皇帝,她都必须无所不用其极地攀爬到她想要的位置。
隔着僵硬的笑容,姜玥看到她身体里的火焰熊熊燃烧。
离得崔倾城太近,姜玥都觉得自己有些炽热。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特意来找我,必然是知道其中的缘故。”
崔倾城听到姜玥说话,立马回转神思,重新在脸上刻画出如春风一般的笑意。
“娘娘英明,原因非常简单,皇后娘娘想一击致命,最多十日之内让婕妤娘娘归西。”
姜玥低头喝一口茶,她再一次猜对皇后的心思,她都有些佩服自己。
“不知皇后娘娘预备如何一击致命?”
崔倾城道:“皇后娘娘说婕妤娘娘刺杀皇上这桩事件,即便真的以诬陷的方式定了罪,也须得等到七八个月后娘娘诞下皇子,才能对娘娘执行死刑。”
姜玥微微颔首:“这就是了,你方才也说过,本宫若能三更死,皇后娘娘绝对无法容我到五更。”
她轻抚着小腹,这一次又得多谢腹中的蛊虫。
大约姨娘教她在自己身上下蛊虫是为保命,不教她在别人身上下蛊虫是未免她学坏害人吧。
她不想害人,无奈别人要害她。
姨娘没有在宫中恶斗过,所以无法理解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有时候她不先下手害人,别人就先下手害她了。
崔倾城见她的一只手落在小腹上,继续说道:“娘娘有孕在身,无论是沧国的律法还是后宫的宫规,七八个月内都害不得娘娘的性命。然而七八个月的时间,又足够皇上和娘娘找出新的证据,证明刺杀之事娘娘是清白的。皇后娘娘想让娘娘立刻就死,一来是未免夜长梦多,二来比起容不下娘娘,皇后娘娘更家容不下娘娘腹中的小皇子。皇后娘娘心毒如蝎,娘娘若不早做打算,怕是要落一个母子俱亡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