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喜欢,一百个喜欢。”
她哪里敢不喜欢。
她敢说一个不字,估计一个时辰的功夫房子就给拆光,房子拆光还不止,说不定连院子里的鸡鸭都要拔毛入锅。
不过说心里话,清新的田园风配上冷宫两个字,委实不伦不类。
李容楚见她站在书桌旁发呆,道:“过来给我磨墨。”
姜玥挽起衣袖站到李容楚身边,建房之恩磨墨相报。
手里的磨一磨就是半个时辰,磨久了她都可怜李容楚,即便住进“冷宫”也摆脱不掉繁重的国事。
住进新房子,她今天格外没什么耐性,磨着磨却频频往外探头。
李容楚眼前一堆奏折处理完后,转身又抱出另一摞。
她被另一摞吓到,手上使错劲,溅了一手朱红色。
她终于失却了耐性,不高兴地丢开手。
“我不想磨了。”
李容楚头也不抬地说:“再磨一会儿。”
没法子,姜玥取来一旁的细纸擦干净手,继续旋转研磨。
不一会儿她又停手罢工。
“不要磨了。”
这一次李容楚抬了头,好脾气地说:“再磨一会儿。”
“不磨不磨不磨,这哪里是磨墨,分明就是磨人。”
等他把剩下的奏折全都处理完,天都黑了,更合快谁知道处理完之后会不会再冒出一摞。
她想起了愚公要移的那座山,子子孙孙无穷无尽都移不完的一座山。
李容楚坦诚的承认:“就是在磨人,不过磨的不是你。”
他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幸福喜悦,轻抚着她的小腹。
“你怎样我都认了,我磨的是他。”
她微微后退,心里发虚。
“他……你是磨他的耐性吗?”
李容楚抬手敲一下她的额头:“你还好意思问?若他以后也和我一样倒霉遇上个你这般的,没点耐性可撑不住。”
听她如此说,姜玥佯装生气,丢下手里的磨条道:“我要去喂鸡喂鸭,给花浇水。”
夜里气温降低,也不知道外面的花会不会冻死,她想把花架上的花转移到室内栽培。
室内虽然没有生炉火,但是温暖如春。
她还没有细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并不知道热从何来。
难得的静谧时光,李容楚不舍与她分离。
“你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她扭捏着,不情不愿。
“除了花会受冷,小鸡小鸭大概也饿了。”
而且她还想仔细搜索一下,看看院子里有没有别的动物。
李容楚道:“等我忙完了,和你一起喂鸡喂鸭拈花惹草。”
“说着说着就没好话!”她还是挣开他,“我不管,我去了,你忙完再来和我一起。”
李容楚望着她的背影,暖暖一笑,低头继续忙碌。
等她忙完之后宫灯掌起,天色已黑。
李容楚忙完之后发现书房里堆满花。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冷风扑在他的脸上,灯笼在风中晃动,但是窗前的花架上空空如也,泥土里也没有任何一棵植物。
也就是说书房里的花是全部的花,姜玥已经一个人移完。
不一会儿姜玥端着一碗菊花粥走进来,见他站在窗前吹风,便将粥暂放在桌上,走到他身边。
“怪冷的,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关上窗子吧。”
她在旁边轻声劝他,见她一动不动,便伸出手想要替他关窗。
“啪”的一声李容楚自己把窗关上,幸亏她缩手及时,否则手指都要被夹到。
她心有余悸地握着指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李容楚面无表情,他转过身问她:“不是让你等我一起吗?”
姜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身后摆着的一排花,嗫嚅道:“我看你一直忙着就没打扰你,而且太晚也收拾不完。”
她话音一落,李容楚便没好气地拎起一盆花扔到窗外。
窗子被花盆撞开,风吹得她发丝凌乱。
她震惊地看着李容楚,不明他为什么突然发作。
她只是怕打扰他而已,难道这也是错吗?
比起军国大事,移动花草这种小事自然要由她来做。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李容楚努力压抑着愤怒,没好气地说:“你就喜欢食言,你让我等你,你却一次都没有等。”
姜玥哑然,他的愤怒依然来源于过去。
“我真的不是姐姐。”
她心里如此想,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说出来她才意识到不该说,即便方才没犯错,这句话也犯了李容楚的大忌。
李容楚果然逼迫到她面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有说。”
她步步后退,说了他也不可能相信。
不但不相信,说不定还会连夜拆房子,再次动刀动枪。
姜玥一点也不想吵架,既然李容楚不高兴,她就找到问题解决问题。
她大着胆子上前,努力挤出笑容说:“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我把它们重新栽回去,让后再重新转移一遍,可以吗?”
“不可以!”
事情已经发生,他不能当作她没有做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最气的就是她出尔反尔,明明答应过他的事情,却搬出各种理由来逃避。
既然想要逃避,她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不该给他希望。
见他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她也忍不住烦躁。
她自己都已经焦头烂额了,还得整天哄孩子似的哄着李容楚。
她再次关上窗子,趁着关窗的时候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等关完窗子之后,她的烦躁重新被压制。
她端起桌上的菊花粥送到李容楚面前:“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改过。我给你熬的菊花粥,清肝明目,你尝一点好不好?”
李容楚待欲不接,可她目光又十分诚挚。
原本硬在胸口的怒气因为她的道歉绵软一团,塞在胸膛里咽不下吐不出。
彼此僵滞一会儿,他的怒意终于一点一点消失。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对你才好?”
他问她,更是问自己。
姜玥对上他伤心的目光,很想说他无论怎样做都是错误。
选择比努力更重要,选择错了方向,再努力也不会达到自己的目标。
他从她手里拿过烫热的粥碗,她以为他接过粥一切都可以翻页,可他拿过碗来并没有喝,而是重新放回桌上。
下一刻,他扯她入怀,强行要吻。
她双手推着她躲避。
“你别这样。”
他不理她,捉住她的下巴,然后是一阵夹杂着痛楚与愤怒的深吻。
罪恶感如山,压得她内心无比沉重。
李容楚放开她的时候,她的眼中含泪。
“你哭了?”
他震惊地对上她的目光。
“没哭。”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飞快地抬起衣袖擦净。
她与他争锋相对他不怕,可是不知为何,她的一滴泪竟能揉碎他的一颗心。
“对不起,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不敢再面对她,快步走开。
李容楚走后派了绿蜡来陪她。
高渊带着几个正元宫太监来取走明日早朝用的奏折,看样子他是真的不回来了。
可是昨天晚上他也说过不再见他,今天不还是来了吗?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难过。
绿蜡说卧室的被子已经铺好,劝她早些过去睡,她却让绿蜡自己先睡,别管自己。
她抱膝缩在书房的椅子里,看着摆了一地的花,心里说不出感觉。
书桌上的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她一直在等。
第一根蜡烛灭掉,李容楚没有回来。
第二根蜡烛灭掉,李容楚没有回来。
第三根蜡烛灭掉,天亮了。
她起身打开窗子,让自己清醒一点。
笼子里的公鸡喔喔鸣叫,天亮了,李容楚不会再回来。
听着鸡叫,她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她居然等了李容楚一整个晚上。
她不是姐姐,可她居然会等李容楚一整个晚上!
她害怕心底那个可怕的真相,不,这绝对不可以。
她的手指僵硬,她不要再等他。
努力错了方向怎么可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李容楚已经错了,她不要再步他的后尘。
如果连她也走错路,有朝一日李容楚发现真相,她又该如何自处?
即便她无法回到阿霍身边,她也绝对不可能接受李容楚。
报仇雪恨之后离开皇宫,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这就是她唯一的出路。
北疆战火纷飞的时候,她一度认为京中是天堂,然而到了京中她才发现京中亦是杂乱纷扰。
如果早知是今日这般结果,她当初就该嫁给北凉的世子。
自古和亲女子鲜少能落一个好结果,可是嫁给北凉的世子,即便死在世子手中,她至少在死之前为北疆争取到一些时间。
北疆已破,如今便是死也是毫无意义的死。
她闭上眼睛,不愿再回想哪些惨痛的过往。
绿蜡已醒,推门进来服侍她洗漱。
洗漱之后她带着绿蜡离开。
门上挂着一把锁,她亲手用缩锁住石屋。
铁锁冰凉沉重,她松开手退后几步,站远了看这屋子最后一眼。
过了今日她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就让门上这把锁连她的伤心与妄想一同埋葬。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美好也不过是海市蜃楼。
离开海市蜃楼,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路重回长门宫,一条路去正元宫挽回李容楚。
李容楚的性子近来越发多变,总是动不动就要生气。
坐在书房内苦等一晚,她已觉得十分疲惫,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见李容楚。
或许现在的关系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她没有必要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