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彩虹渐渐淡去,而她的思绪飞回了那一年的北疆。
那一年姜玥与姐姐分散,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流浪。
流浪的岁月里,姜玥认识了同样在流浪的李齐鹿。
因为李齐鹿的目的地是北疆,姜玥的目的地也是北疆,所以他们一同上路。
人群之中,他们就是两个穿的脏兮兮的乞丐,莫说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就是他们彼此也不知彼此。
姜玥不知道李齐鹿沧国皇子,李齐鹿同样不知道她是女儿身,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都要到北疆寻亲。一路之上战火不断,也幸亏两个人彼此扶持才得以渡过一次次劫难。
姜玥知道李齐鹿身份不同寻常,是他们被一个村子里的人诬陷为贼的时候。
因为村民诬陷他们偷吃了他们的东西,所以他们被扭送到了县上的官府。
那时县上的官府里住着一个大人物,先皇的亲信元詹。
人人见了都毕恭毕敬的元詹,见到李齐鹿之后却毕恭毕敬。
李齐鹿见到元詹之后,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姜玥自小长在将军府,这种事情见得多。因此李齐鹿姓李,不需明说她救已经能够猜到她是皇亲国戚,从头至尾弄不清李齐鹿来历的不过是县官和村民而已。
虽然他们弄不清李齐鹿的来历,但是见元詹在李齐鹿面前那般小心谨慎,也能猜得到李齐鹿来头不小。
李齐鹿的确悄声提醒元詹不要泄漏他的身份。
元詹低声称是,并请示李齐鹿:“这些村民,不知……”他原本正欲做原来的称呼,却又觉得不妥,于是停下来思索合适的称谓。
李齐鹿主动开口:“如今我要去北疆,不知父亲派了元大人去何处公干?”
元詹知道瞒不过,便道:“下官也去北疆。”
李齐鹿笑道:“既是如此,我便自称是元大人你的公子,如何?”
元大人自然不会说不好:“那是属下的荣幸,敢问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几个村民,可否要……”元大人顿了顿,做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李齐鹿皱眉,元詹身上戾气太重。
“不过是几个刁民,斩草除根不必,未免走露风声,关他们到牢里几个月。”
元大人说是,与身边的县官交代明白,命他仔细处理。
李齐鹿与元詹相认之后,突然发现与自己一路同行的姜玥不见了踪影。
公堂之上有草民县官捕快师爷各色人等,他飞快地在人群里搜索,偏就不见姜玥。
他忙问元詹:“方才有个小乞丐同我一起被带到县衙,,此事不知到了何处,烦请元大人帮忙找一找。”
她随即对元詹说了姜玥的长相与衣着,元詹没有不帮忙的道理,点头称是,命令手下人立刻到四处找寻。
等众人四散之后李齐鹿问元詹:“听闻七弟从北凉出逃,你到北疆可是为了寻他?”
元詹知道诸事瞒他不过,且李齐鹿是除太子之外最受皇帝的喜爱的皇子,因此并不相瞒。
“属下前往北疆正是为了七皇子之事,听闻七皇子现今在将军府做客,属下前去一探究竟。”
李齐鹿又问:“七弟出逃之事,不知父皇是何态度?你寻到他之后,是要带他回京还是重新送他回北凉?”
元詹道:“皇上的意思自然是重新送回北凉。”
李齐鹿苦笑一下:“重回北凉凶多吉少,听闻七弟这次在北凉之时已然是个死人,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死而复生……”
李齐鹿与元詹在底下商量要事,姜玥却躲在梁上听得心惊胆战。
他们口中的将军府是她家吗?
他们口中的七皇子难道是住在她家中的李容楚吗?
为何死而复生,他们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李容楚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回到自己的国家,可是转眼就有人要送他重回他连想都不愿意想起的地狱,偏偏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父亲。
已经抛弃过他一次,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后做父亲的又要抛弃第二次,李容楚若知道父亲是如此铁石心肠之人,他该有多伤心啊。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放缓自己的呼吸声,想要听到更多的内幕。
李齐鹿问完关于李容楚的事情之后,元詹转而问他:“不知公子为何会出现在北疆?当年公子与三王……”想到不能透露身份,他马上改口道,“公子与三叔父一同出使西疆,为何今日怎么只见公子,却不见公子的叔父?”
李齐鹿随即将出使西疆诸国,诸位使节归途被北凉长久扣押,后来仅自己一人逃脱成功之情告知元詹。
元詹甚懂为官之道,应景儿气愤道:“如今公子归国,将北凉的劣行禀告皇上,请皇上裁决,皇上定然会为公子与诸位大人向北凉问咎。”
李齐鹿不再提及此节,问咎又能如何,北凉国力强盛,父皇连皇子都要牺牲,更何况是兄弟。
他深知父皇得知此事也是敷衍了事,叔父等人到底归国无望。
二人正说着,元詹的手下宋仟上前回禀。
“回大人,附近四处都已寻过,并没有发现公子所言的那个乞丐。莫说公子所说的细皮嫩肉的乞丐,就是一个粗皮烂肉的乞丐属下也不曾寻到一个。”
李齐鹿听赵迁说外头没有乞丐,也不生气,笑了笑说:“让他们都回来吧,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此言一出,不仅元詹和宋仟惊愕,姜玥自己也惊愕。
她伏在梁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李齐鹿又从来没有抬过头,他怎么可能发现自己。
不幸的是李齐鹿就是发现了他。
他的身子轻松一跃,便将她从房梁上带了下来。
元詹见自己与李齐鹿所言之事皆被姜玥听去,脸色顿变。
他眸中闪过冷冽的寒光,当机立断向李齐鹿进言。
“公子,此人尽知我们之间的秘事,绝对不能留。”
李齐鹿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斩草除根?在你眼中人命就如草芥吗?”
元詹脸色一白,被李齐鹿噎得说不出话。
李齐鹿不好与他翻脸,呵斥了他一声又安慰他:“元大人尽管放心,他是我的人,绝对不会泄漏我们之间的秘密。他若敢泄漏半个字,我亲手杀了他。”
姜玥不禁打个冷战,她不仅要泄漏一个字,等回家之后,她还要泄漏全部。
她要帮助李容楚逃跑,还要让父亲把元詹抓起来。
元詹已经知道李容楚是他们所救,一旦元詹回京禀告了皇上,姜家乃至蔡国公府都将有一场磨难。
救助皇子的事情说大就大,说小也小,至于如何评判大小,全看皇上是否开心。
为了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就算父亲忠于皇上不肯抓元詹,她也要劝母亲和姨娘私下将元詹囚禁。
李齐鹿见姜玥发呆,以为是被她的话吓着了,附在她耳边悄声安抚道:“那些话说给他们听的,咱们是朋友,我怎么可能伤害你?与他们同行,咱们过几日就可以到北疆。你说要请我到你家做客,你可不能食言。”
她面容僵硬地看着力气,不食言?怎么可能!
她不但要食言,还要反转。
元詹见李齐鹿当着他的面与小乞丐私语,并不全信信任他,自然有些不开心。
“不知公子方才同他说了些什么?”他直接发问。
李齐鹿也不避讳:“我说你是我的朋友,而我是她的朋友,朋友不会伤害朋友,让她不必担心。”
姜玥躲在李齐鹿身后,听李齐鹿如此说,不由得手脚冰凉。
李齐鹿却不知她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朋友,他所谓的朋友,可能就是送她的家人下黄泉的恶魔。
元詹目光盯在姜玥身上,姜玥表面佯装镇定,实际元詹目光所过之处,如有千万只蚁虫在皮肉里钻爬。
虽是元詹只定了她片刻,但她却仿佛捱了三秋。
片刻之后,元詹笑着凑上前问:“不知这位小哥尊姓大名?从何而来?可也是我们沧国人?”
姜玥想不清该如何应对他,因此沉默不语。
元詹见姜玥不肯回答,更起疑心。
“这位小公子既与我家公子的朋友,怎么连姓名也不肯告知?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她的紧张引起了元詹的怀疑,姜玥在心中痛骂了几句自己无用。
退避在后更令人生疑,她索性站出一步,与李齐鹿并列而立。
如今之计也唯有大着胆子博它一博,反正她从未对李齐鹿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她又妆扮成了男儿身,料李齐鹿和元詹也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姜玥站出之后点了点头道:“的确有为难之处。”
元詹将目光投向李齐鹿,以为李齐鹿知道她为难在何处,实则李齐鹿也不知。
姜玥不待李齐鹿发问,先行说道:“我起先不知你们是皇亲国戚,如今既知道了,也不惧将真实身份相告。”
元詹上下打量着姜玥,见他言谈举止颇有贵族之风,因此也不相信她是个纯粹的乞丐。
李齐鹿早知他不是真正的乞丐,不过她今日肯将真实身份告之,他却不曾想到。
元詹见小乞丐连李齐鹿都不惧怕,唯恐她来头不小,因此放缓态度,恭恭敬敬地问:“敢问公子是哪家的少爷?”
姜玥知道不能同他们一道回北疆,便搬出了金沙郡的洪刺史。
“我的叔父是金沙郡的洪刺史。”
洪刺史是父亲的朋友,只要见到洪刺史,洪刺史就可以帮他通知父亲,让父亲及时送走李容楚,而她则想办法把李齐鹿和元詹留在金沙郡。
李齐鹿不解地问:“你分明说你的亲人住在北疆。”
姜玥抱歉道:“十分抱歉,一开始我对你存了警惕之心,所以没能实话实说,我一直想等抵达金沙郡之后再把实情告之你。虽然我的叔父住在金沙郡,但我们依然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