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楚嘴角上挑,没有半点过意不去。
“这一次我有要紧事。”
“不管是要紧的事情还是不要紧的事情,请你一次性说完。”
李容楚再度示弱,可怜巴巴地说:“万一李齐鹿给我的是毒药怎么办?我若死了你可就守寡了,我想一想都替你感到伤心。”
姜玥大骇:“你知道是李齐鹿?”
李容楚道:“我连小良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李齐鹿。”
“你既然知道小良是李齐鹿的人,为什么不及早防备?”
李容楚随口就说:“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才知道不久吗?
怎么可能!
他早在小良被李齐鹿买通的当晚就知道。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都尽知底细,怎么可能单单漏过小良。
争夺皇位的过程中,他什么背叛没有经历过?
小良这点背叛,在他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小良用他忠厚老实的外表欺骗了高渊,撕开他的假面,他就是个可以为才而死的小人。
小人可以为金钱背叛他,同样可以为了金钱像背叛他一样背叛李齐鹿,把李齐鹿的秘密指使悉数告之。
他把小良派到明月宫,为的就是方便李齐鹿借小良之手投毒。
姜玥恢复了记忆,她出宫之后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李齐鹿,他四处搜索她的时候,她甚至藏身在静王府。
她劫持舞坊女子,她在喜堂上抢亲,事实证明他们已经旧情复燃。
他用银钗刺伤自己,为的是留住姜玥;他利用小良来中毒,为的是逼姜玥在李齐鹿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
他因她亲手上药而身中剧毒,在这场博弈之中,他已经利用姜玥的愧疚之心胜得一筹。
姜玥生性嫉恶如仇,李齐鹿为夺位做出不耻之事,李齐鹿又在博弈之中输一筹。
所以只要姜玥对她有三分用心,他就可能胜过李齐鹿。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在他半昏半醒之时,姜玥离开皇宫。
他一直在盼,盼望着能够得到一个令他不至于太过伤心的答案。
他不希望这一次她还是被他强行带回。
她带着李齐鹿的解药,急匆匆地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喜悦填满。
这一局他赢了。
他不仅要赢这一局,他还有一直一直赢下去。
姜玥不知李容楚心中所想,见他提及李齐鹿,原本不想多问,但她忍来忍去总是忍不住。
“静王投毒,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既然敢投毒,就不怕我处置。我现在不会动他,所以我就当这件事情不存在。”
现在不会动他,以后呢?
未免李容楚多心,她不敢再问。
李齐鹿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他说再也不想与她有任何纠葛。
她字字如刀,她到底忍住了,强行驱散脑海中李齐鹿的身影。
她再次替李容楚整理好被子。
“正经事解决了,我总可以走了吧?”
“不可以!”李容楚又发脾气,“你耳朵坏掉了吗?我方才已经说了,如果李齐鹿给我用的是毒药怎么办?”
姜玥道:“沈太医已经验过毒,另外两位太医也验过毒,解药并没有任何问题。”
李容楚笑一声:“我方才就应该砍了沈太医。”
又砍人!
姜玥无语,难道李容楚是屠夫转世吗?
“你为什么要砍沈太医?”
“他用兔子验毒,拿我也当兔子治吗?”
沈太医用兔子验毒姜玥还觉得兔子无辜呢,若不是人类瞎折腾,兔子也不至于身陷险境。
幸亏解药不是毒药,兔子才能够继续活蹦乱跳。
依照李容楚的标准,除非他有个孪生兄弟来替他试药,不然他还是得砍别人的脑袋。
她按捺住性子,好声好气地说:“就算有毒你留下我也没用,我让太医进来守着你,这总可以吧。”
“不行,非你不可。”
姜玥头疼,被李容楚中毒的事情折腾半天,她已经十分疲惫了。
李容楚折腾她也就罢了,还有李齐鹿。
她不是没有知觉的木头,她在李齐鹿那里受了伤,也需要找一个自己的地方****伤口。
“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
她真挚地纠正他的错误观点,年轻时候的她以为自己非阿霍不可,可是与阿霍一刀两断之后,她还好好活着。
李容楚越发不高兴,他抬高下巴道:“你以为我稀罕你留下来,我要你留下来,不过是为了可以随时喝血。”
姜玥摸了摸身上,不幸,没刀。
如果有刀,她也想砍了李容楚。
沈太医拿他当兔子,李容楚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直接拿她当血牛。
她都不晓得姨娘把她养成至阴至寒的体质有什么用,身上的血拿来救别人没关系,可自己受点轻伤就可能死于非命,她未免也太倒霉。
抗争失败,她不得不留下来。
不仅李容楚担心,她自己也担心,
万一解药有问题,李容楚半夜毒发,后果不堪设想。
她好不容易才从愧疚之中解脱,她再也不想重新陷入愧疚的漩涡。
李容楚见他不走,嘴角流露出欢快的笑容。
他长舒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说:“打开窗子吧。”
姜玥提醒他:“外面有风。”
“虽然有风,但并不太冷。我的身体不舒服,想要吹一会儿风。”
姜玥这才发现他唇色发白,脸色也并不好看。
无论他平日里有多强势,这一刻她都必须承认他是一个病人,一个可以感受疼痛与无助的普通病人。
生下来就失去父母的庇护,孤身一人入质北凉,他也不是不可怜。
她顺从的点头,打开半扇窗子。
窗外月光如水,洒满竹林。
打开窗子之后,她把方才捡起的两个枕头叠起放在他身后,靠在枕头上他会舒服一些。
夜幕深蓝,李容楚遥望着天上皎皎孤月,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
“今晚的月亮是圆的。”
姜玥顺口说道:“月亮圆,人团圆。”
李容楚涩然一笑:“我小时候常常望着北凉的月亮想象家乡的月亮,其实哪里的月色都一样。
月色一样是因为赏月人的心情一样。
赏月人的心情一样,是因为赏月人的经历不曾变过。
无论是北凉还是沧国,他所遭遇的人都同样自私绝情,他所遭遇的事情都同样低劣险恶。
他拉着姜玥坐到自己身边。
姜玥感受到他手的温度,柔声问他:“你的手很冷,真的还要吹风吗?”
月亮挂在竹梢上,和不同的人观月会有不同的心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望月的时候温馨满怀。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脑袋轻轻地依偎在她的肩上。
孤单让他前所未有的疲惫。
“再陪我看一会儿。”
“好,你想看多久我就陪你看多久。”
他苦笑:“和我待久了,你也学会骗人。”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她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
他见过太多的变化,哪怕沧海桑田也比不得人性的善变。
即使他今日拼命抓紧了她的手,他也未必能够永远留住她。
可能他生来就注定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父母丢弃他在北凉,北凉人不拿他当人看待,回到沧国他是地位最低等的皇子,即便给他最多温暖的她,也时刻想着离他远去。
想起多年的旧事,他心里涌动着一股悲愤。
既然人人都厌恶他,老天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到这个世上?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他突然问姜玥。
姜玥一怔,侧头看着他说:“没有。”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渴盼:“我想听你的真心话,对我说一次真心话,好吗?”
她说的就是真心话。
“如果我讨厌你,我怎么可能用我自己的血来救你。”
在她面前,李容楚已经没有自信。
“你本性善良,就算今日中毒的是个陌生人,你也会救。”
他们最初相识就是因为她的善良。
她已经从鬼门关救了他回来,既救回来了,就不能再抛弃他。
姜玥靠得他更近一些,这下子看起来不像是他依偎她,而是彼此依偎。
“虽然你不愿意听我说那些旧话,但我必须要说。如果我是姐姐,我愿意与你一生相守,风雨同舟。”
他默默良久,等再看他的时候已经挥散心中的悲观。
有生之年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守住多久就守住多久。
“我会紧紧地握着你的手不再放开。”
她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如果握住她手的人是阿霍该多好。
“你怎么了?”
李容楚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泪珠噼啪滚落。
李容楚紧张地别过她的脸:“为什么哭了?”
她哽咽着说:“我怕你会死。”
李容楚没想到她会如此紧张他。
他会心一些,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无比温柔的安抚她:“不会的,可以害死我的人除了你和我,没有第三个。”
就他们两个折腾还不够吗?哪里还经受的住第三个。
“你不要再吓我!”
“好好好,我不再吓你。”
他情动地拥抱着她,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她瘦弱的身子伏在他怀中发抖,她攥着他胸口上方的衣服说:“我已经害死了十一个人,我不要再害死你。”
“你怎么会害死十一个人?”李容楚惊愕。
姜玥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衣服里,闷闷地说:“如果我曾经害死过你的亲人,你会原谅我吗?”
“我会原谅你,即使你害死的是你腹中的骨肉,我也会原谅你。”李容楚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犹豫。
姜玥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如果她敢害死孩子,李容楚一定会把她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