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华一惊,忙松了双手,整理装束回身行礼。
皇后道:“周容华,你请本宫来此有何要事?”
周容华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作,听得皇后发问,疾言厉色道:“回禀皇后娘娘,姜才人违抗圣旨私自外出,嫔妾见到不能不报。还望皇后娘娘严惩于她,以正宫规。”
周容华以为皇后也在等机会收拾姜玥,自己亲手奉机会上门,她自然要借题发挥,大大发作一番,哪知皇后竟摆出一副温和的态度。
“周容华你有所不知,姜才人外出乃是太后召见,皇上虽下令才人禁足,昨日却也吩咐才人须按时到两位太后宫中请安。”
周容华心中暗恨,方才姜玥被她抓住之时并不明说,非等自己请来皇后她才借皇后之口道出原委,令她在众嫔妃面前丢脸,实在可恨之极。
锋锐的目光投向了姜玥,倘若目光能够杀人,周容华早用它除掉姜玥肚子里的那块肉。
姜玥低头迎上她的目光,轻抚着腹部,微笑以对。
周容华一惊,骤然发现今日的姜玥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记得未入宫前的姜玥心无城府,竭力与人友善,无关紧要的人讥讽她几句,她都要多想半日,自省自己********,倘若自己那时就有先见之明,姜玥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的姜玥竟如此难缠,一次又一次自己都栽在她手上。
周容华没有想到的事情,皇后也没有想到,否则她怎可能失策到姜玥肚子里都装上东西,才来绞尽脑汁。
众人面前的皇后依旧慈眉善目:“既然是误会一场,大家各自回宫吧,免得冻病了又惹两位太后忧心。”
大家行了退礼,各自正欲散去,突然有嗡嗡的响声从远处传来。
大家寻声而望,天青色的天空上黑压压的一群东西正在空中飞舞。
“是蜜蜂!”一个宫女首先大喊一声。
成群结队的蜜蜂渐渐逼近,如洪水一般淹没众人。
“蜜蜂,怎么会有蜜蜂,天呐,快来人,快赶蜜蜂……”
主子奴才逃的逃,倒的倒,乱成一团。
皇后被瑶琴拉得不住后退,却还要维持场面,高声道:“大家不要互相推挤。”
皇后喊了也无济于事,非但乱成一团,更有几位主子在混乱之中被踩伤。
姜玥也没能幸免于难,被慌不择路的奴才撞倒在地。
混乱之中,有几个奴才故意往她的腹部推挤,好在绿蜡忠心护主,不理会蜜蜂蛰咬自己,一次一次用力推开试图靠近之人。
乱了一通后众人四散开,散开后发现蜜蜂群仍专心致志地蛰周容华一人。
周容华倒在雪地里打滚,不住地呼喊救命,垂露在旁边看着,想上前却不敢上前,唯有比周容华更大声地呼喊救命。
喊了一阵子,总算有太监举着火把赶来驱散蜜蜂。
待霜园的一番闹腾早惊动了王太后,周容华和众人就近到抱泉宫救治。
太医为众人处理好伤势之后,王太后才来得及询问守园太监:“冬日里怎会有成群结队的蜜蜂?蜜蜂又为何只盯住周容华一人?”
一脸伤包的周容华不等太监回答,先行跪倒在王太后面前。
“太后,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谋害嫔妾。”
皇后心中也认为蜜蜂事件是陷阱,周容华挑破之后她凑到一旁假意斥责:“周容华不可妄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有人要谋害你?”
周容华没有确凿的证据,遂反问皇后:“宫中传言纵火案与嫔妾有关,岂不同样没有证据?”
王太后见一旁的何太医神色犹豫,多问了他一声。
何太医不说缘故,先问周容华:“敢问娘娘今日使了什么香粉?”
周容华有些不明所以。
“今日只用了晚月梦。”
何太医道:“那就是了,晚月梦的主要配料有沉香、苏香、乳香、琥珀、蜂蜜。”
王太后道:“太医特意列出配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何太医道:“回太后,晚月梦中的苏香一旦过期就会散发出刺激的气味,招引蜜蜂。”
王太后道:“周容华身上并无刺激气味,可是你说错了。”
何太医道:“普通人的确不易察觉,但苏香是太医院每年的考核时的必考药物,非但微臣不会辨错,太医院中的任何一位同仁也不会辨错。”
姜玥见状,趁机头疼。
王太后听她说头疼,关心她腹中胎儿,便丢下周容华来询问她如何,方才是否也被蜜蜂蛰到。
姜玥声音虚弱:“嫔妾没有被蜜蜂蛰,只是闻着香味有些头疼。”
周容华登时大怒,起身逼近姜玥。
“人人都闻不到气味,偏就你闻得到,偏就你头疼。”
姜玥退一步,恭恭敬敬道:“姐姐教训的是,是妹妹张狂了。”
王太后被周容华吓一跳,心中甚是不满。
“姜才人有孕在身,对气味自然敏感,你自己不晓得,怎么倒说她张狂。”
周容华才要辩解自己并未说她张狂,与周容华共居望秀宫的董柔嘉董良人抢先一步质问太医:“何太医,苏香一旦变质就有滑胎的功效,连民间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你为何隐瞒了不告知太后与皇后?”
王太后听罢,大惊失色,何太医没想到火焰会蔓延到自身,忙不迭地告罪:“太后恕罪,苏香分量过多的确可能造成滑胎,然苏香用于香料之中,且味道并不浓郁,想来分量也不会多。”
董柔嘉道:“正是味道不浓郁才不引人注意,一日分量不多,十日分量不多,日积月累八个月就不晓得分量多不多了。今日若非老天有眼,派蜜蜂来破了案,姜才人就算不滑胎,来日也要生下一个死胎。到时候姜才人非但含冤莫白,还要获一个护子不周的罪过,说来也是可怜。”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周容华,包括太后与皇后。
周容华面上青紫难辨,她素日里教训董柔嘉惯了的,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万万不行。
王太后显然也怀疑到周容华身上,冷声道:“你那里为何有变质的晚月梦?”
周容华再度跪地,抓住王太后的衣襟激动道:“太后明鉴,嫔妾绝无谋害皇嗣之心。嫔妾所用香粉皆由内省府供应,香粉变质乃内省府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缘故,绝非嫔妾有意谋害。嫔妾素日里与姜才人和睦一团,嫔妾就是害自己也不会害姜才人。嫔妾今日既被诬陷与纵火案有关,又被诬陷以变质香料害姜才人滑胎,两桩事情都无凭无据,嫔妾一身冤屈非死不能明晰了。”
王太后见周容华闹死恼活,不禁头疼,转而问皇后要如何处置。
皇后有心包庇周容华,柔声道:“母后,不知者不罪,内省府给容华供应劣质的香料本就是欺侮她,变质的苏香已然引来蜜蜂蛰她满头包,她若再因香粉的缘故被怀疑谋害皇嗣,心中不定有多难过。”
王太后见皇后持偏袒态度,料定查下去也是内省府替罪。
“既如此便罢了,周容华,你若闲着无事便替哀家抄几日佛经,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
周容华谢恩,心中暂时松一口气。
王太后又道:“皇后今日忙一些,着人查清各宫香料,脏东西一律烧毁,免得下次引来的不是蜜蜂,而是毒蛇猛兽。倘若日后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就不是今日这般轻巧了。”
周容华回望秀宫后,立即关门闭户。
垂露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替她摘手上的护甲,只听她说了声:“皇后害我!”
垂露一怔:“大小姐说什么?”
周容华恨恨地重复一遍:“皇后害我!”
晚月梦乃皇后昨日所赠,周容华有心讨好皇后才上赶着用在身上。
皇后想利用她除掉姜玥却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从前皇后不时赏赐各种东西给她,她还以为皇后目的单纯,仅仅是为了笼络人心,如今看来不知埋下了多少毒计。
周容华想着想着,背后渐渐生出寒意。
她从垂露手中夺回手指,自己亲手将护甲一只一只拔下。
“你去。”
垂露一愣:“去哪里?”
周容华拿护甲冲火炉旁那团雪白一指:“把它抱过来。”
垂露依命抱来雪球,雪球在暖烘烘的火炉旁睡得懒洋洋,此时被抱在垂露柔软的怀中,更是无比惬意。
垂露以为周容华要逗弄雪球,便将雪球往周容华面前一递。
周容华不接:“抱出去,打死它。”
垂露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死雪球?”
周容华冷冷道:“做干净点,别让人看见。”
垂露软绵绵的雪球抱回怀里,忍不住劝一次:“大小姐不是最喜欢雪球吗?雪球聪明伶俐,您怎么舍得打死它。”
周容华满腔怒火:“我说打死就打死,再废话你也去死。”
垂露不敢再说,抱着雪球快步离开。
周容华望着渐渐远去的雪球,再伶俐可爱也就是个畜生,皇后送的东西,谁知藏了多少阴谋诡计在里头。
今日姜玥问她雪球的来历可不是白问一句,留着雪球她迟早再被人当枪使。姜玥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死都可以,就是不能被雪球扑死。
垂露抱着雪球走出门,没多会儿功夫又回来。
“已经吩咐小镜子去做了。”
周容华点点头,小镜子做事干净利落,她最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