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如同石头一般站立原地。
李容楚在等她,等她自己想清楚。
李容楚的过份理智给姜玥造成一万点伤害。
她俯首帖耳地说:“我错了。”
李容楚以为自己听错,姜玥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一遍。
“我错了。”
她终于摆出认错的态度,李容楚连怒意都懒得再压制。
“错在哪里,说来听听?”
姜玥无比顺从地说:“是我耍把戏,是我故技重施,是我不知好歹。”
恢复记忆也是招数,果然他没有猜错。
李容楚随手挖个坑:“那么你下一次还会继续否认你的身份吗?”
姜玥不动脑筋地回答:“不再否认。”
李容楚站在坑边向她一下伸手:“你的意思是说还有下一次了?”
她意识到自己回答有误,急忙挽救:不会再有下一次。”
今天他给她上了深入灵魂的一课,在她能力不足羽翼未丰之前,李容楚说什么就是什么。
暗中反抗没有关系,摆在桌面上反抗,胜利的天平永远不会倾向她。
李容楚见惯了她各种反抗,骤然见她顺从如惊弓之鸟,心中不免不忍。
但他又无比清楚,严词约束她的难过是一时的,若一味地放纵她,以后的岁月不仅仅是难过,更是绵绵不断的痛苦。
他依然保持自己愠怒时的语调,拍拍她的脸清冷地说:“这就对了,你乖一点我才会喜欢。我的耐心已经被你磨得差不多,等最后一点再磨光,你也等着长锁明月宫吧!你不要再妄想以自残的方式伤害我,你能伤害我是因为我在乎你,我不在乎你,你的自残就是害你自己。原本感情就没剩几分,你若聪明点就不要再一次一次的破坏,免得你预备跟哪一个战斗的时候突然发现感情值不够用。”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黯然,一颗心跌入了尘埃。
李容楚离开后,她重新缩回自己的角落里。
李容楚不相信她。
可是她真的恢复了记忆。
她不仅记得在盛京几年的事情,她甚至记得在北疆的岁月。
北疆的将军府有姐姐,有父亲母亲和姨娘,北疆的岁月里还有阿霍。
是的,她终于记起阿霍,那个她纠缠许久都不肯教自己剑术的阿霍。
她唯二不记得的是自己因为什么缘故弄了一身伤,另外那位千里送她到国公府的侠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连三岁的事情她都记得,偏偏不记得这两件事情,她想不清是什么缘故。
难道自己那一身伤与千里送她入京的侠士有关吗?
或许是受伤的经历太过痛苦,所以她才会选择性忘却吧。
父母姨娘早已离世,她是庶出的外孙女,与国公府的亲人到底隔了一层,如此算来便是她身肩重责同时后盾又不够坚固。
没有坚固的后盾还想摆脱李容楚,除非她篡位成功。
篡位何其艰难,连皇子登上皇位都要踩着步步的血腥,更何况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妃。
若按照李容楚的指点生育皇子夺位,是她能够翻身的唯一选择。
母凭子贵,李容楚膝下无子,她若能诞下一位皇子,便能轻易打倒皇后,报得前世之仇。
如此清晰明了的捷径,倘若换一个人一定加速前行,偏偏她是个失去过孩子的母亲。
失去孩子的痛苦比她自己死一百次还痛苦,她经历过一次就已经粉身碎骨,若再经历一次她一定会疯掉。
如果不生孩子,她便没有战斗的资本。
她不是姐姐,这个谎言迟早会被拆穿,到那是即使李容楚不杀她,她也要落一个终身囚禁的命运。
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囚禁。
一只手紧紧攥着衣带,她内心煎熬不已。
姐姐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她自己求得一个清静,却置她于漩涡之中。
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接受,她就会有罪恶感。
李容楚对她越好,她的罪恶感越深,好像一切都是从姐姐手里抢来,可是如果不接受她就会有性命之忧。
还有阿霍,离山上的剑客阿霍。
如果她接受李容楚,就意味着以后的岁月她要与阿霍彻底断绝关联。
衣衫松散,原来衣带被她捏断了。
她打开手掌,惊异地发现手中的那一截衣带化作比面粉更细得粉末。
她居然在不经意间将衣带捏碎成粉末,她分明没有用多少力气啊。
难道记忆恢复的同时内力也恢复了吗?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举起双掌按在冰凉的地板上。
过了许久地板没有任何变化。
她不放弃,暗暗运气的同时用上方才捏碎衣带一般大小的气力。
奇迹出现,双掌重新举起的时候,地板上多处她的一双手印。
她望着自己的双掌,激动不已。
她当年苦苦练习的内力今时今日给了她回报。
虽然她是圣师最不起眼的弟子,但圣师的弟子就是圣师的弟子,即使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放在常人堆里也是高手。
她这双手仅仅一个出剑就练习过上百万次,如此高强度的练习,想要泯然于众都是一件艰难事情。
她仿佛听到笼子破碎得声音,恢复武功,她可以飞檐走壁,她可以摆脱监视,她可以去她任何想去的地方。
所有的渴望之中,她最渴望的是见姐姐一面。
姐姐为何推她至风尖浪口,其中的原因她必须问个清楚。
寻常问她她不会回答,她须得耐下性子等到晚间。
晚间的姜舒被打扮成黑衣人的姜玥劫持至破庙之中,破庙是遥虹公主上次劫持她的地方。
今日身份转换,劫持者她来做,被劫持者成了姐姐。
姜舒中了姜玥一点迷粉,从出宫到破庙的路上一直在沉睡,药效过后骤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烧焦的柱子上。
经过上次的一场火灾,非但柱子被烧黑,周围的墙壁也被烧得漆黑一片。
姜舒睁开眼睛又闭上,反复几次之后确定自己不是做梦,确定自己眼前真的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认清事实的她陷入惊恐之中:“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姜玥粗着嗓子道:“你看我这身装扮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姜舒上下打量,头脸都被黑巾包住,不是强盗就是采花贼。
她用左手的指甲掐着右手的指腹,努力使自己镇定:“那么你看我这身装扮也该知道我是宫妃。”
“当然知道,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从宫里劫出来的。”
姜舒一面脑筋飞转,一面道:“劫持宫妃是死罪,你若分得清轻重就马上送我回宫。不管你是皇后的人还是郑太后的人,一旦我出事,她们任何一个都保你不住。她们连桃苑县主都保不住,更何况你一个奴才。非但你自己的性命保不住,你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的性命通通保不住,莫说你的亲朋好友,就是你养一条狗,狗也要身首异处。”
她许久没有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一旦说完气喘吁吁。
姜玥面对她得恐吓哈哈大笑:“为了没有后顾之忧,我做杀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杀父杀母。我若早知你能一下子替我解决全家,我还自己动手做什么?我对你还真是相见恨晚呐!”
姜舒牙齿发抖,她咬着唇角,竭力忍住。
“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
“杀了你我后半辈子尽享荣华富贵,既不用再干杀人的勾当,也不必再跟年轻人争江湖排位,你说这是不是好处?杀你一个人挽救千千万万,你就成全我一次,成全众人一次,如何?”
如此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人,姜舒还是第一次见。
严格的说他就不是一个人。
“到底是谁派你来杀我?”
姜玥道:“看在你蛮可怜的份上我就让你明明白白下九泉,你猜这世上最恨你的人是哪一位呢?”
姜舒冷哼一声:“左不过就是皇后和郑太后,不然还有谁会恨不得我死。”
姜玥道:“你错了,皇后和太后只是恨不得你死而已,我背后的是恨你不能下十八层地狱。”
姜舒凛然,她并没有做过十恶不赦的坏事,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恨她之人?
“是谁?你的雇主到底是谁?”
姜玥清清嗓子道:“你的婆母。”
“我的婆母?”
她的婆母不就是两位太后吗?
不是郑太后,难道是王太后?
她与王太后之间一无过节,二无利益纠葛,王太后没有立场恨她。
她面带讥讽地瞪着眼前的黑衣人,如果黑衣人指幕后主使是王太后,那便是诬陷。
他若要诬陷王太后,大约不会杀自己,因为放她回去指证王太后才能够达成诬陷的目的。
如此说来,幕后黑手还是皇后与郑太后,可能是她们其中的一个,也可能是她们联手。
姜玥冷笑道:“你还真是个没有不讲情义的人,这么快就忘记自己的婆母姓甚名谁。啊,不对不对,是我错了,你如今是高高做上的皇妃,而她只是一个豪族中的老夫人,她如何配当你的婆母。”
姜舒悚然一惊:“你是说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她从前的婆母,宋若梅的母亲。
姜玥颔首:“正是她。”
姜舒脸色惨白,怎么会是她?
她在宋家做了好一段时日的少奶奶,在她的印象里婆母始终是个明辨是非女人。
就算后来他被李容楚强迫,婆母也只是怪怨李容楚,从未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因为怕连累宋家,她自己主动提出与宋若梅和离,婆母还因此抱着她哭了一场。
婆母说今世无缘无份,让她来世再做她的儿媳妇。
她在宋家做少奶闹的日子里,别的亲人虽对她略有挑剔,但婆母待她如同待自己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