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宫变
不知不觉时光溜走十年，整整十年，白了多少宫人发，花开花落花如旧，人来人往人不同。
康熙曾经来过两次宗人府，来去匆匆，一次来了只是抚摩了下胤祥的头，有一次来了，只是尝了尝若兰在院子中种的青菜。
因为圣旨上说不给他们一切的用度，若兰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除了那支兰花簪，置办了些鸡崽鸭崽小猪崽，这宗人府有了老大的荷塘，若兰索性买了些鱼苗，剩下的钱买了些花花草草，整个院子生机盎然。
胤祥也放下王爷的架子，偶尔撸起袖子，摆弄摆弄花花草草，秋天的时候，下塘捞藕摸鱼，若兰收拾鸡蛋鸭蛋，攒在一处，卖的银子攒做一处，除了日常柴米油盐，逢了年节，还能为胤祥扯上好的缎子，一针一线地缝成时新的样子。
四爷胤禛虽然告诉他们，老太监说的若兰十有八九不是康熙的女儿，但是若兰和胤祥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发乎情，分房而眠，除此之外，两个人跟寻常人家的夫妻没有区别。
“胤祥，你来试试！”咬掉线头，伸长脖子，柔声唤道。
月箔灰的衫子，下摆挑绣了半枝竹子，秀雅不群，“兰儿，说了多少次，你怎么不给自己添一件？”胤祥的眉头蹙起，衫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口中不住地埋怨。
“说了多少次，你怎么不给自己做一件？”若兰皱着眉，怪模怪样地学着他说话，把衫子给他穿上衣服，细心地抚平他身上细微的褶皱，“我呢，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这些来锦上添花！”退后一步，这衫子配他刚刚好。
“你呀！”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我要是能出去，也去给你买件衣服！”男人给女人花钱，大多是心甘情愿。偏偏皇阿玛勒令不得出此处一步。
“好啊，那我明天分给你一只鸡，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掰着手指头用心地给他算。
“你看你，手都粗了！”好生心疼，把她的手送到嘴边，用下巴的胡碴来回地摩擦。
“我手本来就粗，现在开始嫌弃我，晚了！”若兰吃痛地抽回手，嘴巴里恨恨地骂着，身子却依偎着他。
“女儿，女儿——”张夫人已经来了。这十年来，隔上三四天，她就要来看看女儿女婿，带来的，不光是些补品，衣物，还有些朝廷变动，皇上也勒令，众家王爷不许探视。
“女儿，你看娘给你带来什么了！”张夫人笑呵呵地显摆。
“娘，你带的什么啊？”若兰碰上张夫人，更是小女儿娇态十足。
“岳母大人！”胤祥毕恭毕敬。
“娘亲，前天在荷塘里捞了一条金尾鲤鱼，带回去给爹爹常常新鲜，”若兰早就准备好了，宁吃河鲜一口，不吃飞禽走兽。
“唉，你爹他七天没有回府了！”
“什么？”胤祥敏感地觉出事情有异，“没有回府，是外出公干还是在宫中？”心中七上八下，京官除非外派，不可能七天不归家。
“是在宫中！”
“什么？”胤祥手中的衫子滑落在地。七天在府中，难道皇阿玛他——
“快，快，快——”本来清净的外面，忽然嘈杂起来，三人凝神一看，一行小旗营的侍卫将三人团团围住。
“奉八王爷之命，护送十三爷和汉格格出京！”事出突然，几个人都怔愣在那里。
“八王爷？”胤祥最先缓过神来。
“不错！”小旗营的侍卫各个身着素衣，身上还绑着黑带。
“宫中出事了？”他的心开始一阵一阵地绞痛，这是血脉相通的人给他的启示。
“无可奉告，请王爷上路！”侍卫长表面客气，已经令众人把若兰同他架住。
胤祥缓缓跪下，冲着太阳的方向，“阿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个他叫阿玛的人，少时曾教他弯弓射大雕，扶他上马，教他骑术，手把手教他练字，在他功课不好的时候，拎着马鞭教训他，马鞭却迟迟不落下，天冷的时候，也曾把他抱在怀里，哈气吹暖他的手……他是他仰望的天，他是他敬仰的神，不光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父亲。
“砰——砰——”一声一声，再抬起头，额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王爷，请上路！”侍卫长早就不耐烦了，催促道。
正纠缠间，一行人又在外面把里面的人团团围住。
“王爷，四爷请您回去！”四德喜气洋洋，大声吆喝。
“谁的裤子没系好，把你给露出来了！”小旗营侍卫长口出不逊，四德根本不言语，他的武功已经教给他韬光养晦。
“王爷，四爷让您务必快行！”四德鸟也不鸟侍卫长。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哗啦，拔出宝剑，“四德子，你想带走十三爷，问问我手中的剑答应不答应！”
四德笑眯眯地瞅了他一眼，慢慢吞吞地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看清楚了！”阳光下是金光闪闪的一块金牌，四爪的金龙在云间展露头尾，金牌上还镂刻着几行字。
侍卫们看了，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跪下，口中不住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侍卫长也忍气吞声地跪下。
四德带走胤祥，不忘问道：“知道你为什么姓赵吗？”
赵姓的侍卫长懵了，摇摇头。
“那是因为秦朝有个你们的老祖宗赵高，那个老小子坏了朝纲！”四德说完，扬长而去，留下侍卫长百思不得其解。
车子行走很快，直直地奔向了紫禁城。
“皇阿玛——”胤祥确认道，额头上血还渗出，若兰小心地擦拭去。
“皇上他……”四德噤口不言。
“四哥他——”
“皇上临终前把传承大宝的密诏放在了正大光明牌匾后头，张学士说是四王爷无疑，但是八王爷重兵在握，随时可能逼宫——”三言两语说出事情的难解处。
马车转得飞快，说话间已经到了乾清宫，胤祥若兰换上孝服，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但是八王爷却不准许他们过度地悲伤，小旗营，绿营军，杀气腾腾地逼向紫禁城。
“十三弟，到如今，为兄只能仰仗你了！”胤禛躬身一礼。
“皇兄，哦，皇上，不要如此！你我兄弟，肝脑涂地，难报其一！”胤祥握紧了阔别十年的长剑。
“若兰，你还是在宫中，乱军中若是有个闪失——”胤禛又面向若兰，忧心忡忡。这——无论是否站在权力的最高点，人与人之间，都必然要隐藏一些，如胤禛，如胤祥。
“我同王爷一起，生死以共，不离不弃！”若兰同胤祥是心有灵犀，握住了他的手。
“江山仰仗十三弟，皇室仰仗十三弟，我，仰仗十三弟！”躬身再拜，全在一礼中。
若兰同胤祥换上了贫民衣裳，从宫中隐蔽的小门中逃遁，遮挡了众人的耳目，他们俩要穿过重重重兵，去一百里外调驻军勤王。
“若兰，你怕吗？”胤祥同若兰，跟平常夫妻没有什么区别，穿着普通，素服粗衣，安然地走在出城的方向。
“有你在，又有什么可怕的！”若兰的回答是粲然一笑。
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到了城门口，“站住！”守城的护军杀气腾腾。
“干什么的？”
“出城，看我娘！”若兰回答得不卑不亢。
“看你娘个腿，九门提督有令，查白莲教众，闲杂人等不得出城！”守城的卫兵盛气凌人。
胤祥含笑握住卫兵的手，“还请官爷行个方便！”里面的是一锭小银。
“不行不行！”拿人不手短，吃人不嘴软，一手把银子揣回衣襟，一手挥着，“这是上边的命令，除非有九门提督的手令！”
胤祥气苦，这紫禁城的城墙高且厚，根本翻不过去，银子不管用，又不能用王爷的身份压人。正在纠结间，若兰忽然蹲坐在地上，抱住那士兵的大腿，放声大哭，“我的娘亲啊，女儿不孝啊——”声音之大，响彻云霄，把那凶神恶煞的卫兵给吓住了。
若兰继续号啕：“娘亲，我自幼丧父，是你又当爹又当娘地把我拉扯大，娘亲，为了我，你不肯改嫁，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多少次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啊，娘亲啊，为了给我凑足嫁妆，你十年没有添过衣裳啊——”声音过大，句句发自肺腑，不多时，里里外外地围了三四圈的人，“好可怜啊！”开始有眼窝子浅的大婶大娘开始拿手帕抹眼泪。
“是啊，是啊，可怜这姑娘有这孝心啊——”
“官爷就行行好啊——”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守城的卫兵开始后退。
“我要是看不见我娘亲最后一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我娘去了，黄泉路上，我还能伺候她老人家——”若兰站起身来，梨花带雨，就要往城门撞去。
“不能啊，娘子！”胤祥拦腰把若兰抱住，“娘子，你要是死了，撇下我和孩子，孤苦伶仃的，还不如一同去了！”胤祥也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哎呀，官爷行个方便，这对夫妻，慈眉善目的，哪里会像是白莲教的教众呢？”好心人开始看不过去了。
“是啊，是啊，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白莲教徒都是无父无母的邪狞之人，哪里会有这夫妻这般孝顺的！”
卫兵开始后退，脸上露出为难的颜色，天人交战了半天，胤祥又趁机地往他的袖筒里塞了一锭银子，若兰又开始哭哭啼啼，“好吧好吧，谅你们也不是歹人！”网开一面，生机无限。
若兰同胤祥，出得城去，立刻买了马匹，快马加鞭地赶往营地，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赶到了目的地，拿出玉玺号令三军，风烟滚滚来天边，大军火速开拔至京城勤王。
有了大军，八王爷控制的小旗营和恭亲王的家卫不敢造次，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康熙驾崩七天后，，四王爷胤禛依照遗诏，登上大宝，改年号为雍正。
皇子间大哗，各自为政，为了安抚人心，雍正皇帝连连颁发十六道旨意，封对大宝心存觊觎的皇八子为和硕亲王主管礼部，封平战乱有功的十四王爷为和硕亲王，主管兵部，其余个人，都有封赏，只有在雍正帝登基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十三王爷胤祥，只是官复原职，主管刑部，康熙大帝封赐的汉格格若兰，品德端庄，指给十三王爷胤祥为妻。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