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胡雪岩瞪着两眼熬到天亮,终于想出了一条办法:为了保住“价格联盟”,他必须“清理掉”朱福年,让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滚出上海,永远不再回来!
3.往死里整:商人,尤其是成功的大商人,是一个强调职业道德、注重口碑的群体,一个成功的大商人设下计谋去陷害另一个商人,应该说这种事在商场上并不常见(电视剧里比较常见)。
可现在,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胡雪岩准备设下圈套陷害朱福年,毁了他的名声,把这小子从庞二手底下、从整个江南的生丝行业赶出去!
这也是逼不得已。要保住生丝“价格联盟”,斗败洋行,把生丝价格提起来,必须出这一招,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可是怎么“陷害”呢?胡雪岩已经想出了成套的办法。
首先,胡雪岩请朱福年出来喝酒,两人边吃边聊,不动声色。
闲扯了一阵子,胡雪岩说了:“老朱,去年那笔生丝买卖,我亏了,可今年我还要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说这个话题,朱福年警觉起来了:“不知道。”
话说开了头,胡雪岩就一路往下“掰”起来了:“我想你也知道,阜康钱庄托着浙江全省的公库银子,所以说穿了,我不是给自己做买卖,而是给浙江的官府帮忙。你是庞二的伙计,我呢,是浙江巡抚的‘伙计’,咱们是一样的。浙江是生丝出产的大省,最好的丝都出在湖州,可是洋商一年一年把丝价压得越来越低,官府的税收也受了损失,所以我才来上海搞这个‘价格联盟’,托这个市。这原本是湖州知府王大人的主意,现在新到任的巡抚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这几句话,还真把朱福年给唬住了!
那个年代,商人最怕官府。如果真像胡雪岩说的,他到上海搞生丝“价格联盟”是官府的意思,那朱福年要是出来“拆台”,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一时间朱福年也吃不准胡雪岩的话是真是假,不知如何回答。
胡雪岩也不用他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去年那笔买卖我赔了,你也没赚多少。我呢有官府在后头撑着,赔几个钱无所谓,可你朱老哥去年没得赚,今年又赚不着,这就不合适了。我跟巡抚大人商量了一下,想私下贴给你一笔银子,就算补你老哥的亏空吧。”说着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到这会儿,朱福年不能不信了。接过银票一看数额,也挺满意,又假客气了几句,把银票揣起来了。
有了胡雪岩的几句瞎话,再加上这张悄悄递过来的银票,朱福年还有什么理由退出“价格联盟”呢?
很快,胡雪岩得到了小道消息:朱福年已经把以前对洋行“低价卖丝”的承诺全部推翻,不认这个账了。
现在上海的生丝交易市场上又只剩了一个价钱,那就是胡雪岩和“生丝价格联盟”给洋人的报价。
朱福年上套儿了,“价格联盟”稳住了,洋商眼看无隙可乘,也终于认输了。这一年,胡雪岩他们大赚了一票,纯利润高达四十万两白银!
这就是胡雪岩的全部计划吗?
不,稳住朱福年,只是半个计划。后边,小胡还有另一半计划,那就是:整死这个姓朱的,彻底打垮!
相对而言“整死”朱福年并不很难,因为朱福年是庞二的手下,胡雪岩只要找到庞二,告诉他:你手下那个姓朱的业务经理很不可靠,这些年他一直拿着你的银子做他自己的买卖,报虚头,开花账,吃小货,手脚很不干净!庞二肯定急眼,等老庞到上海来一查账,朱福年就算完蛋了。
至于说朱福年是不是有这些“毛病”呢?
肯定有!
朱福年在上海做了什么事,胡雪岩心里多少是有数的。别的不说,光是前次胡雪岩塞给他的那张银票,姓朱的不就自己吃下去了吗?光这一条,他就赖不掉!
于是胡雪岩就来找那个大丝商庞二,把上头这番话一说,庞二当时就急了!
“胡兄,你能肯定吗?”
“能肯定。”
庞二这人办事还真干脆:“既然这样,请胡兄帮我去查朱福年的账,如果账面上真的不干净,你看我怎么收拾这小子!”
得,朱福年算是毁了。
受了庞二的委托,胡雪岩立刻来查朱福年的账。
到这时候朱福年才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当。
可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已经晚了。现在胡雪岩已经把东家找来了,他姓朱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到这种时候朱福年真是没辙了,站在一边儿,等着人家收拾他吧。
这边儿胡雪岩往八仙桌旁一坐,手旁是厚厚的几大摞账本子。小胡拿过来翻了几页,不知为什么,觉得心神不定,坐在那儿发起呆来了。
自己这是干吗呢?为什么非要“整死”朱福年?
朱福年也是生意场上的高手,这样的人才,要多少伙计里才能磨炼出一个来?可自己现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把这个人毁了……
没错,朱福年是贪了些,可他这么干,不也是为了东家、为了利润吗?
胡雪岩自己是个商人,当然知道商人那种与众不同的心态和人生观。朱福年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追逐利润”,要说他有错,无非是眼界不高,心胸不广,可要是有人带他一把,指指路,朱福年这个人也能成个大商家。
为什么非要毁了朱福年呢?
在福州,小胡发起一场挤兑,毁掉了元昌盛钱庄的卢老板。至今过去一年多了,他心里仍然不安……
思来想去,胡雪岩干脆把账本一合,站起来对庞二说了一句:“账我都查完了,没啥毛病。”
就这一句话,庞二笑了,而朱福年,掉眼泪了。
从这件事以后,朱福年和胡雪岩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而庞二也提出来,想跟胡雪岩合股在上海开一间大丝行,以后庞家的买卖就是阜康的生意,大家不分彼此。
像小胡这样远见卓识、宅心仁厚的商人,太值得信任了!庞二要是不跟他合伙儿,那姓庞的就成了“憨大”了。
后来庞二拿出四十万两银子,胡雪岩拿出十万两银子,两家合股在上海开起了丝行。
4.开钱庄和当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是一首“奇诗”,它告诉我们的东西太深刻了,真是值得做生意的人反复去读。尤其在社会上遇上难解之事的时候……
在生意场上打混,看人的眼光是很要紧的,而要想看人眼光准,首先要学会的,还是“跳出事情,回头再看”。
前面胡雪岩在福州和元昌盛钱庄死磕,他手底一点儿情面也没留,为什么?因为元昌盛那位卢老板不讲“道义”,违背了钱庄业最根本的职业操守。像这种已经没有信义的人,就不能对他留什么情面了。
可今天在上海斗的这个朱福年不一样。朱福年虽然暗里使奸,可他这么做,首先是因为胡雪岩组织的“价格联盟”触动了他的切身利益,可以说是因为胡雪岩事先考虑得不够周到,才逼得朱福年使这个诈。而老朱玩这一手儿,想拆散“价格联盟”,主要是为他的老板庞二着想,有点“各为其主”的味道,从生意人的角度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