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息不让么?”
“你现在不能出去。”
“我若偏要呢?”
“你知道的,我若不让,你便不能。”天生的王者风范,在紫衣的衬托下,更显得威严。这便是风息,紫衣修罗——风息。
凝嫣没有接话,心里却如一盘摆好的黑白棋子被人打落,一下子全乱了。和风息一起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依然,走不进他的心里。她端倪着风息喝茶的姿态,那样的自若,那样的沉醉,那样的举世无双。风息是遗世独立的,他总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万物。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睥睨,凝嫣总觉得陌生,而且疏离。
“香馥若兰,口中留味,这茶不错。”
“风息,我唱首曲儿你听,可好?”本来,凝嫣想说,她必需去赴宴。小时候的把戏还可以再使上一次,如果,非如此不可。可,看着他,突然就不忍了。多少年了,她和他没有这样单独在一起了。
不等风息应答,凝嫣抱起箜篌,脚尖轻点,如同五月荷叶尖上的蜻蜓,飞出窗子。身后还传来她略有些欢快的密语。
“风息,快来啊!”
那一抹紫衣如同翻跃龙门的鲤鱼,也迅速跟了去。
屋顶上,红衣、紫衣就这么一前一后飞晃而过,明明都是极其鲜艳的颜色,却就是让人看不清,总觉得是幻觉。他们的速度,快得让人诧异。无影无形,无踪无迹。
竹林。
凝嫣放慢了步子,找了一块看起来还算整洁平坦的大石块,歪歪的坐了上去。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拨弄着琴弦。风息也恰追了上来,此时正半空依靠着一棵子上。却见风息整个人稳稳的,像是挂在那儿,而那竹子不见弯曲。
“你是想告诉我,纵使我的轻功胜过你,也不能掏出你的五指山么?”凝嫣咯咯笑道,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自嘲。
这也是实话,凝嫣的武功一般,但轻功却是上乘。这七人之中,无人能及。当然,不算上云逸,云逸使的另当别论了。
竹上的人不发一言,只是单单双手环抱,右腿随意屈着。他的头发完全被束了起来,前额留有几根短发随风舞着,紫色的发带也是飘扬着。他微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准备好听曲儿了。乐声启奏,一时之间竹林的鸟啼虫鸣通通消了音,万物皆静,唯有箜篌之音。凝嫣轻启歌喉,那声音犹如空谷幽兰,让人沉醉,更如天籁,让人惊叹。
青锋剑何从落花中正相逢,美人一笑只为英雄明月刀不懂。
人间梦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壮怀凌霄汉独行千山。
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
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刀锋芒剑影寒。
飘摇江湖惹情伤,萧声断谁怜伊人独梳妆。
青锋剑何从,落花中正相逢。
美人一笑只为英雄,故人依偎柳梦中。
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长歌狂风云幻。
红尘滚滚人聚散,霜鬓满重回来时路已难。
曲终,回弦。竹林中幽静如常,隐隐回响着之前的歌声和箜篌之音。
“不错,阿嫣一曲千金也不为过。”
“我喜欢你叫我阿嫣,就像小时候一样。风息,我们很久没这样了。”很久没有这样卸下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惧怕。
“阿嫣要像小时候一样威胁我?”风息说着,有些微愠,却依旧不改笑意。
“同样的把戏,阿嫣怎么会使上两次?诸葛先生举世无双的空城计,不是只能用一次么?”凝嫣微微一笑,带着孩子的天真。心里却发憷,风息,阿嫣又要对你不住了。
“那阿嫣意欲何为?对我使上美人计?”
“可不就是么?君不见,美人一笑只为英雄。”
毫无意外,凝嫣是美丽的。少女的美丽,带着它特有的圣洁,带着别人所没有的决绝。凝嫣的美是放肆的,是张扬的,不掩饰,不遮盖。或者说,无需外物的装饰。美人一字,她担当得起。
风息顺势从竹竿上滑下来,衣袂飞起,嘴角偏扬。美人一笑只为英雄,他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风息不信呢。”
“你胡闹得也够了,回去罢。”俊朗的面上不见之前的柔和,难得的微笑早被一贯的冷漠之色替代。
“如果我说,我之前的胡闹只是为了见你呢?”
怎么会?风息是知道的,火烧凤来坊,的确是她故意为之的。且不说,凝嫣对他在外面做的事了解有多少,但,至少她知道了凤来坊。
“风息,若我能放下这使命,你也不管江湖事。我们一起,造间小屋,在山水中逍遥,多好!”
“你不能,我亦不能。”
“既然如此,风息有何必拦住我?风息真的是为了我好么?你有你非做不可的理由,我也有我无法放手的缘由。”
“已经十年了,你还记得。或者说,你从未忘记。阿嫣,我们之间就非要如此么?”
“风息……”
“嫣儿,还要说什么?还是要我残念一样,从此不管你闲事?”风息唤她嫣儿,听着亲昵,却是彰显他和其他人无异。
“你们管着我,不过怕我超出了你们的控制范围内。”
“嫣儿什么都好,就是看事太过透彻。”
“时间不早了,风息还是早些回去,嫣儿也要去赴宴了。”
“那年,你说为我从此着红衣,是真还是假?”
——风息,好看么?
——还不错。
——那我以后就只穿红衣了。
——为什么?
——因为风息喜欢呀。
凝嫣苦笑,他们的感情没有随时间变浓,却是愈加不信任了。连小时候的情谊,也不信了。
“东方赤再三邀请,态度很是强硬,我不得不去。我师傅,在他手上。你且放心,我不会露出马脚,不会牵连上七楼和你们其中任何一人。”明明是解释的话,却说得如此让人心里不舒适。
呵呵,风息自嘲着。美人一笑只为英雄,只是诱惑,致命诱惑。连为我穿红衣都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她说的喜欢么?这一个筹码,就算利用不成,也决不能变成软肋。
凝嫣近乎贪恋的看着风息的轮廓,风息站在十米开外,失神的远眺。有一刻,凝嫣感觉自己就要永远失去他了,还未得到就要失去。她抱起箜篌,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再看那人,再多不舍也要转身离开。司徒沅她的师傅还在十四王爷手里,因为她,清芙死了,木鸢死了,御风死了。她必须得走,纵使要说那些伤害风息的话。愿他相信,美人一笑只为英雄,凝嫣一笑只为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