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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挖坟

我下乡那会子,时兴学大寨。田地里的活干完了,哥们姐们就忙着战天斗地。战什么,斗什么,咱们挖坟去也。

坟墓并不可怕,没什么阴森阎罗的恐怖。那会子时尚的事是破旧立新。就是挖别人家的坟,也奇怪没人来说什么先人祖人的。反正农业学大寨的年月,一切以革命理由为先,一切为农业学大寨让道。

我们十几位青年女孩,一座坟墓一座坟墓地“消灭”。有座坟墓里还钻出了两条红花蛇,一节红一节黑,红白相间,煞是好看。断定必是毒蛇,没敢招惹,竟让它俩从从容容地游走了。

那会子没文物意识,胡乱挖而已。也挖出些瓦瓦罐罐,觉着过瘾,抡起锄头,一锄敲得稀巴脆。还有些黄布蓝绸什么的,还有头发,风一吹,布呀绸呀,灰样散了。被挖开的攻,不是白骨就是朽木,也没什么受看和稀奇的。反正姐们妹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冷不丁,刨出个头盖骨,也是“砰”的一声,砸个稀脆。挖坟挖不出什么刺激,我提议好好挖一座坟,看看死人躺在棺材里面是啥模样。又于是乎,一具黑褐色棺材,被我们刨出,孤零零地裸露在天宇之下。淡淡的,丝丝缕缕的朽木的味,在空气中冲撞后,飞向了天空。我们大着胆子,用锄头棍子,轻轻地,一丝一丝,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剥动棺材盖。当棺材盖约摸被剥动了尺把宽时,十几双眼珠笔直直朝棺材内射去。旋即,齐声声一句“妈呀”!旋即,又齐齐地丢下锄头棍棒,忽拉拉全转身飞叉叉跑开。我们看见了什么,我们究竟看见了什么?猜,棺材里赫然躺着一具啮牙裂嘴、白生生的骨架骷髅。白生生的、啮牙裂嘴的骷髅,双臂平摊两腿修长,睡觉般模样。然而那沉沉的睡姿,却由条条白骨的森严组合而成。暗自揣想,保不定那具深深白骨的骷髅会坐将起来,嗄声嗄气地再来句:“惊我悠梦,成何体统?”保不定姐儿们几个会吓得魂飞魄散而屁滚尿流呢。哈哈哈……当然,这样的假设和想像,只有现在的恐怖片才当出现,诸君文友切切不可当真呢!

然多年来,命运不济,起伏多舛,与我年青时地胡闹,究竟有无关联?常常是扪心而不得自答。如是,果真如此的话,谨借此机会,向那位被我们姐妹们惊挠了悠梦的前辈,致以深深地歉意了。

白骨、骷髅、骷髅、白骨。多么可怕的字眼,多么阴森的字眼。

至今似乎有些明白:人,就那么一回事。生,壮烈滋润。爱、功名、利禄乃至嫉妒、争夺、友谊等等,花里胡哨、苦辣酸甜、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一旦灰飞烟灭,也就一杯黄土掩没风流。不过就是一架白骨,一堆灰烬,睡了,安息了,永远地安息了。安息了,便就永远地了却了人世间诸多的烦恼和忧愁。所以天下事,还是当看得淡一点,淡一点。得,不足喜。失,也不足惜。得也安之,失也安之。知其足,而常其乐也。

淡一点淡一点,再淡一点。淡一点万岁,淡一点天长地久,有没有道理呢?说易做难啊。于我也难也难嘞!

“先天之下忧而忧,后天之下乐而乐”,于今于我,我还能做得到么?于今于我,我还能做什么?我不过一介白丁,我不过是荒野上的一株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