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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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受惊

林钰抱着晚镜心急火燎地往观自在跑,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多等上一会儿,若是等雨小一些再走就不至于淋到晚镜了。晚镜看上去无知无觉,头倚在林钰的胸膛,尽湿的头发在他胸口洇了一片水渍,直让林钰凉到心里。

到了观自在他便喊初云过来帮忙,初云一见晚镜的样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原地转了两圈才略冷静下来,“小翠你快去烧几壶热水过来。菱儿!去,赶紧去拿身干净的衣服,还有布巾子!冬儿,你跟我进来。”她一面跟着林钰往卧室里跑,一面嘴上不停地吩咐着下面小丫鬟做事。

进了卧室,林钰把晚镜放在了床上,初云也顾不得什么主子丫鬟的规矩,往外推了推林钰,“大少爷您先出去,奴婢先帮小姐把湿衣服换了。”

林钰焦躁地看着晚镜,片刻都不愿离开,但也只能不安地退出了出去。

初云与冬儿一起手脚麻利地把裹在晚镜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用布巾子擦干头发和身体。晚镜身上冰的像是没有温度,初云的手碰上去都觉得害怕。

“你去取个汤婆子过来。取两个!”初云支了冬儿出去,七手八脚地把被子给晚镜盖严实,想了想觉得不够,又爬到床角的矮柜里想再去找一床被子。

晚镜忽然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口中呢喃道:“耀宗……”

初云以为她醒过来了,赶忙把手中的被子给她盖上,趴在晚镜身边小声问她,“小姐要什么?”

可晚镜依然紧闭着双眼,眉头不安似的紧紧皱着,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时林钰在外面低声问初云:“好了吗?”

初云赶忙道:“好了,大少爷您进来吧。”

林钰一进来便对初云道:“你去爹娘房里知会一声,我已经让人去请纪大夫了,你也留心着点,人来了就赶紧带过来。”

初云应声出去,林钰则在晚镜的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晚镜眉头紧锁,一脸的苍白,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才能让她觉得好受一些。心中一时充满了无力感,觉得挫败又自责。

“耀宗!”苏婉静扒在那雪白的铁艺大门上,手掌拼命地拍打着,打得手掌都红肿了。

面前一个青衣大褂的中年管家冷眼瞧着她,唇角含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你是个姑娘家,我与你留了几分的面子,你也要懂得自重才是。”

苏婉静伸手去够他,红着双眼哑着喉咙,乞求道:“管家爷,您让耀宗出来见我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

管家冷笑一声:“苏姑娘,你以为拦住你的是我?阻着少爷出来见你的是老爷?”他拍了拍那大铁门,“你以为这只是个门?我好心点你一句,这不是门,这是门第,这是你这辈子都敲不破的东西。赶紧走吧。”

“门第……”苏婉静怔了怔,犹是不甘地抓着栅栏,“新时代了,这不是新时代了吗?耀宗说他不在乎,他说过的!”

“我说老钟,这一大早的你就这么由着她在这撒野?这让别人看见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们章家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道,带着几分懒散和不悦。

“二小姐。”钟管家回过头去恭敬地鞠了鞠弓,陪着笑低声对章美欣道:“我也难做,少爷……,少爷不许我对她无礼。”

苏婉静失神地笑了一下,心中略感安慰,至少,耀宗还是惦记着她的。

“无礼?怎么叫无礼?她这样堵着我家的门鬼哭狼嚎的闹,莫非就是有礼?”章美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洋楼二层的窗户,冷笑道:“自己整出来的事,烂摊子却要留给章家来收拾,亏得他还是个男人。老钟,把门打开。”

钟管家犹豫了一下,向旁边的门僮扬了下手,那门僮赶忙过来把门打开了半扇。章美欣踩着牛皮高跟鞋,款款地走了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婉静,不屑地笑了笑,“我哥怎么看上你了?穷不说,还这般的没有骨气。”

苏婉静涨红了脸,手抚在肚子上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仰起脸带着哭腔地对章美欣说:“是你们章家逼人太甚,是你爹逼他的。不然他不会不见我,我……,我与耀宗是真心相爱。”

章美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苏婉静,这段日子你也闹了不少次了,又如何?他的亲事不还是定了吗?订婚的酒不也还是摆了吗?你不闹,兴许我章家还愿意给他拾掇拾掇烂摊子,给你些补偿。你非要闹得不可收拾才算完?”

“二小姐,求求你,你让我见他一面,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对他说!”苏婉静嗵地在章美欣面前跪了下来,“我求你!”

章美欣低头看着面前的苏婉静,咬了咬牙,回头高声道:“老钟!去把他叫下来。见天缩在家里,他也算个男人!”

“可是……老爷他,他不许少爷再……”

“去!有什么事我担着!”

钟管家也是有些怕这章家二小姐的,只得叫人去请章耀宗了。章美欣轻轻踢了踢婉静的腿,冷声道:“苏婉静,我真是有些看不起你。为了那样一个懦弱的男人,也值得你如此?”

苏婉静挂着满脸的泪痕,茫然地看着章美欣,嗫嚅着说:“耀宗……,耀宗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对我很好……”

“好?”章美欣哑然失笑,“就这样任你在门外苦捱,任你自贱地跪在他妹妹脚下,这也叫好?”她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捏了捏苏婉静身上粉白的短袄,“送你东西便是好?说爱你便是好?真是无药可救。”

“婉静……”章耀宗步履缓慢地走楼里走了出来,犹犹豫豫地停在了大门处,又小心地往后蹭了蹭脚,半掩着身形在门后。

章耀宗的头发不似往日那样光滑整洁了,有些蓬乱,衬衣的扣子也没有系全,一向浆挺的衣服上皱褶堆叠,透出令人沮丧的颓废气息来。苏婉静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她知道,耀宗心里也是不好过的,与她一样日夜难捱。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站起身来,强笑着走上前去,颤抖着伸出手指捋了捋章耀宗额前的碎发。章耀宗往后偏了偏头,目光不敢落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婉静,你……别再来了,你这样苦着自己我心里也难受。我父亲不许,任我怎么说都是不答应。我是独子,家里还需要我继承家业、延续香火……婉静,我不能抛下章家不顾,我不能不孝。”

“我懂,我懂……”苏婉静低头抹平了自己的衣角,浅笑着拉过章耀宗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耀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呢。”

章耀宗楞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婉静的肚子,忽然猛地睁大了眼睛,像触电般地将手抽了回来,“不可能!不……”他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婉静,咱们不过就那一次……”他偷眼看了看章美欣和老钟,声音越发的轻,却掩不住心内的惊惶,“不要胡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婉静的笑容僵在脸上,眨眼看着面前面色发白的章耀宗,仿佛是不能理解他此刻这番话的意思,“你怎么了?耀宗……”

“耀宗……”

“要什么?要……宗?钟?”林钰低头凑近晚镜,仔细分辨着她的话。

晚镜忽然睁开了眼睛,正看见林钰一张硕大的面孔在自己眼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林钰被吓了一跳,赶忙直起身子往后挪了挪,有点尴尬地涨红了脸。

晚镜还没从梦中的情境抽离,急促地喘着气,略带茫然地四下看着,“我怎么在这?”

还没等林钰说话,李香儿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进来二话不说把坐在床边的林钰给拽开,趴在晚镜身边,手掌抚在她额头上连声道:“没事,镜儿,纪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李香儿手掌的温度把晚镜飘散的神思拢了回来,心中也渐渐的安定了一些。这是霁月山庄,这里没有章耀宗,没有章美欣,没有那扇她走不进去的大门。她的手在被子里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没有……,没有孩子。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脑中又忽然如惊雷闪过一般地回想起了雨中的那一幕。她猛地坐起身来,慌乱地紧抓着李香儿的手,“娘!你在这是不是?我也在这是不是?娘!我不是在做梦,这不是梦对不对!”

李香儿赶忙把晚镜揽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捋着她的后背,轻声哄道:“不是梦不是梦,乖,别怕,娘在这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瞪向林钰,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一般。

初云带了纪大夫走进来,晚镜却死死地抱着李香儿不肯松手,李香儿少不得一阵轻言劝慰,才算平复了晚镜的慌乱。纪大夫问了两句话,然后在晚镜手腕上垫了丝帕,凝神闭目地号起脉来,好一会儿才沉吟地嗯了一声,收了手,起身对李香儿道:“夫人,您女儿是受了凉。不过……”

“不过什么?你有话痛快说了!”李香儿不耐烦道。

“哦,除了受凉之外,似乎还有受惊的迹象,气火逆心才会忽然昏倒。”

“受惊?”李香儿与林钰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李香儿忽然抬脚往林钰腿上踹了一下,“臭小子!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放河灯,你是怎么照顾的!还有脸跟我这装无辜!”

林钰歪了歪身子,觉得自己有点冤枉,可看着晚镜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这冤枉又被自责所取代了。他低着头,心中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纪大夫看着李香儿的生猛,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李香儿忽然转过头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愣着干什么,开方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