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42802300000156

第156章 竹喧别苑

敦义坊蒋熙元的私宅中,刘起正蹲在地上数着一地的羊皮袋子,数到第二十五个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坐在石墩上的蒋熙元,“就这么多了,够吗?”

蒋熙元表情严肃地看着他,片刻后竖起手掌道:“你找谁做的?”

“喔!少爷你当我真傻啊!这事儿我能找别人去做吗?”刘起梗起脖子高声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当然是我自己做的。很辛苦!”

蒋熙元的表情更凝重了,起身蹲到那摞羊皮袋子前,翘着手指捏起一个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后递给刘起,“吹起一个来瞧瞧。”

“这都是用牛筋线缝了三趟封口的!信不过吗?”

“对。”

刘起翻了个白眼,接过羊皮袋子深吸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开始吹气。蒋熙元一边看着渐渐充气的羊皮袋子一边道:“这个偷人计划的基础就是你这个羊皮袋子,当然得确认无误才行。”

刘起一口气泄了出来,捏紧袋口不满地道:“少爷,这计划能不能不叫偷人计划?!”

“你明白就得了,计较这么多干什么!吹!”

羊皮袋子渐渐鼓起来,刘起最后一口气吹完后捏紧了袋子口,脸红成了猪肝色,长长地换了口气,指着袋子道:“看,不漏气吧!”他把袋子口凑近自己的脸后松开手指,迅速地按在了口鼻处,喘了两口气,对蒋熙元点点头。

蒋熙元拉着他站起来,把袋子从他脸上拿开,“你确定能呼吸?”

“对。”刘起点头,“潜进去的时候脚上绑上沙袋可以防止浮起来,从暗渠过去,这一个袋子基本够用。再带一个出来的时候用。”

“不用,一个就够了。”蒋熙元笑了笑,带着他走到了院中的小鱼塘旁边。刘起还在奇怪的追问,“一个?那出来的时候怎么办?”

“一会儿再告诉你。”蒋熙元把羊皮袋子按在刘起的脸上,笑道:“为保万无一失,你给我在下面躺上一刻钟再上来。希望一会儿你是走上来的,而不是漂上来。”说罢抬起脚将刘起踹了下去。

上午时,林钰以路过的姿态从城西竹喧别苑前踱了过去。竹喧别苑墨绿的大门紧闭,乍一看不过是个普通的郊外宅子,但若是细观瞧便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般的异样。

这宅子,是有人守着的,不过守卫的力量都没在明面上就是了。把守严密又怕落了痕迹,这才比较符合藏人的状态。林钰心中多了几分笃定,远远地看了看竹喧别苑四周的环境后便先行离开了。

傍晚时,燕筱澜端着杯茶站在廊庑下,瞧见换好了衣服的林钰,满意地赞道:“瞧着就是不一样,还是好衣服衬人。”

林钰露出一丝苦笑,“多谢燕姨娘,只不过一身夜行衣而已,何至于用上这么好的料子。”

“不行。我就见不得不像样的衣裳,尤其是你经常出入瑞锦,让别人看见没的怀疑了我瑞锦的水准。”

“可这是夜行衣啊!不就是怕别人看见?”

燕筱澜噎了噎,一甩茶杯盖子,“我说,我给你做身好衣裳你还不乐意了是怎么的?夜行衣怎么了?我瑞锦就这性格,就算来了贼也得穿妥当了再进来偷东西!”

“好好。晚辈受教。”林钰无奈地拉了拉袖子,看着身上这用五倍子染黑的蚕丝锦袍,还用藏蓝丝线绣了精致的云雷纹样,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走的像是采花贼的路数。

等到用罢了晚饭,天色全黑之后,林钰便穿着这华丽的夜行衣跃出瑞锦的院墙奔城西竹喧别苑而去了。

西京是景国最繁华的城市,但过了人定之时也一样显出静谧来。只不过这里的静谧仿佛不同于锦城,锦城是真的会静下来,而西京的黑夜中似乎永远存在着一些暗涌。这是他最近行走夜路的心得。

白日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会在夜里偷偷的会面,阳光下彼此寒暄的朋友会在夜里隐匿的彼此窥探,更不要说城南鬼市,会在夜里悄悄地交流着多少秘辛,达成多少见不得光的杀人越货生意。

黑夜可以笼罩一片天地,换上不同的风景,可以笼罩住一座城池,换上另一种面貌,也可以笼罩一个人,体会出不同的心情。

林钰在黑暗中轻步地走着,没有人看的见也没有人听得见。他觉得自己此刻好像一个鬼,游离与人们的视线之外,为着心中的执着而出没在这座城市。

也许这执着根本没有结果,也许也完全没人在意,可他就是不能放弃。

到了竹喧别苑外,林钰屏气隐在院旁的树影下,调动感官探了探周围的气息后,脚尖在地上一点,跃身抓住一棵粗枝翻了上去。

最近他走夜路了,夜视能力大幅的提高,夜晚感官敏锐度似乎也比以前强了不少。坐在树间,很容易地便看到了竹喧别苑的内院,只是别苑内沿墙栽了不少斑竹,视线算不得好。

微风吹过,竹叶便泛起沙沙的声响,如同暗夜私语,也像是许多薄底绣鞋擦过地面的声音,透着点诡异。院里游廊点着灯,隐隐约约的能看见有人来回走动,似乎是巡视的模样,院中一处水塘,塘上的一间屋里灯光昏暗,可能是有人,但看不真切。

林钰的目光从前院扫到中院,又从中院转到后院,看了一遍后不禁蹙了蹙眉,觉得这事情有点难办。

明显,以他个人的力量想进去已经是件有难度的事了,而进去后要接近那间三面环水的屋子则更难。如果屋里不是晚镜,他全身而退是个问题,如果屋里的是晚镜,那么带着她一起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

思索了片刻,林钰跳下树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又重新翻上树枝,瞧准了一个位置后运手腕的力量将石头扔了出去。

那块石头先是击中了那间屋子的房顶,再借着屋顶的坡度滚了几滚,咚地一声落入了水塘之中。

几乎是石头发出声响的同时,便有两个人纵身上了房顶,石头入水后几只箭矢随后簌簌地没入了涟漪的中心。旋即,那间屋子便被剑拔弩张的人围了起来。从林钰的角度看过去大概有十个人左右,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敏锐度极高。

为首的一个人往塘中看了看,又瞧了一眼房顶,然后指了指前院和后院的位置。几个守卫便分出去往前后查探去了。

林钰扔石头的角度选的很刁,再加上中间有一个滚落的过程,所以基本不会怀疑到他所藏身的西侧。

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查探的人回来对着为首之人摇摇头,那人便解除了戒备的状态,重新布置了一下院中防守。黑夜中,一切好似又归于平静,而自始至终,屋子里都没人出来过。

林钰皱眉看着院子力的阵势,坐在树上咬了咬指甲。他要找到晚镜,可不是为了要与她死在一起的。

就在林钰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动静,他稳住身形收敛起浑身的气息,凝神听着。不一会儿,树下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停顿一瞬之后从他脚下掠了过去。

林钰一见,掏出黑布巾围在脸上准备跟过去,可跳下树后却顿在原地没有动。他重又扯下脸上的布巾,看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片刻后,扬唇一笑。

这块石头,扔的真是划算。

转天,皇宫里出了事。太子苏绗在早朝上向皇上谏言,说起二皇子苏绎当年舞弊案之事,说他不宜承担万寿节宫宴。苏绎如今仍是戴罪之名,由他承办恐为人所议论,不利皇家声誉。万寿节又是皇上寿辰,事关国祚,请皇上三思此事。

“皇上怎么说呢?”晚镜问张禾。他刚去了苏绎府邸回来,与晚镜谈天般地说起了这件事。

“没有表态。”张禾摇了摇头,浅笑道:“他所奏的理由看着是没错,但实则很虚,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此事全看皇上的态度。要么就是借此事恢复苏绎的封号,要么就是不让他再办万寿节。这两点上,于太子本身都是有利的。如果如果皇上置之不理,太子自己则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位子了,但这未尝不是他为自己后面的路谋个动向。乍看鲁莽了些,细想则不失为高招。”

晚镜垂眸想了想,道:“如果恢复了苏绎的封号,那么苏绎和苏缜两个人就要应付彼此,太子会省很多麻烦;如果不再让苏绎办万寿节,那么等于是承认了苏绎罪名未脱。”她抬眼看了看张禾,见他一脸云淡风轻的,便问道:“看上去,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苏绎。”

张禾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虽是暗里帮着苏绎的,但实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苏绎罪名未脱,他又有什么机会用我来向苏缜和瑜德妃发难?”晚镜笑道,“他不利用我,我岂不是反倒尴尬了?”

“不会。”张禾轻轻吹了吹杯中茶水,语焉不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