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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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手段

杨宁在瑶华宫正殿外站着,倚着廊柱看着下面的小太监和宫女门在打扫院子,见柳玫一脸担忧地从殿中退了出来,便站直了身子迎上几步,“怎么了?”

柳玫往旁边看了看,引他走得远了一些后才道:“娘娘犹豫。”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杨宁觉得奇怪。

柳玫沉默了一会儿,道:“蒋公子带话过来,说长得极像,岁数也是一般大。而且锦城那边探回来的消息是……”

“什么?”

“那女孩是那户人家捡的,生辰是……,七月十五。”

杨宁面色变了变,犹不可置信地说:“这么巧?”

“要真是巧,也就罢了。就怕……不是巧。”柳玫顿了顿,音调显得有些古怪,“我记得明明是死透了的,没有气也没有脉了。”

“当年去埋人的嬷嬷和宫女呢?”

“城外就杀了。”柳玫叹口气,“其实我何尝不明白娘娘的心思。娘娘不说,但这事儿一直是搁在心里的,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再让娘娘开口等于是让她杀了自己的女儿两次,不管那姑娘是真是假。”

杨宁想了想,沉声道:“柳玫,这事儿,我看你还得再劝劝娘娘……”

“柳玫。”

柳玫听见瑜德妃喊她,便对着杨宁比划了个手势急急地跑了回去。再进到殿中,瑜德妃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张犹疑,垂目端坐,就像每日里柳玫看到的瑜德妃那样,所有的情绪都没了踪影。

“去给袁家传个信。”

柳玫的心放下了大半,又试探地追问:“娘娘的意思是……”

瑜德妃转身给了柳玫一个背影,捋了捋幔帐垂下来的络子,轻声道:“去吧。”

锦城外的霁月山庄听不见城中更夫的梆子声,不过晚镜知道此时三更已经过了。毕竟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她都游荡在黑夜中,大概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夜晚。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实在是因为林钰下午说的那些话太让她吃惊,现在想来,她仍在怀疑林钰是否真的说了那番话。那不像林钰,她甚至调动了全身的感官去感觉,看是不是林钰被什么东西附了体。

想来很可笑。

晚镜翻了个身,顺势带出浅浅的一声叹。

喜欢,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一时的悸动,为了某种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的缘故,甚至只是个误会。虽说谁与谁的开始不是那一时的悸动,可谁和谁走到最后还能再想起呢?晚镜看得多了,觉得这世上最多的还是辜负,何苦来哉。世上如果没有情,鬼都要少了一大半吧。

“婉静,我喜欢你,你不要怕。”故事的开始,章耀宗如此说道。

“婉静,你不要怨我,我只是害怕。”故事的最后,章耀宗如此道别。他远远地站在人群外甚至不敢走近,这一声喃喃的自语,只有已经化作了鬼魂的苏婉静听到了。苏婉静想不通,可是鬼已经没有了眼泪,哭也像是在笑了。

与林钰,又会是怎样的结束?不去开始,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有结束?

晚镜觉得自己是自私的,既贪恋着林钰的温暖,又不肯真正的让他融化自己。她看着林钰真挚的双眼时,拒绝的话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心软了。

“至少,让我喜欢你。”

有点卑微,一如从前的苏婉静。

转过天来,玄道长不请而至,满面春风地穿着新做的道袍,人看上去也爽利多了。小虎子进来报过之后请了他到观自在,走在半路上的时候碰见了林钰,玄道长眯起眼睛来问了个好,“林公子今天气色不错啊!”

林钰轻轻地掸了掸袖子,挺起腰板来,眼角眉梢都是笑,“道长怎么过来了?”

“拿剩下的银票啊,事儿办完了,理直气壮。”玄道长也挺了挺肚子。

“云摘砚去找你了?”

“嗯。”玄道长撇了撇嘴,“你小子诓我,什么承云楼东家有的是钱,一个铜板都没给我留下!比我还抠门。”

“好好好。”林钰朗声笑了笑,“我们不会让道长您白出力的。”

到了观自在,晚镜看见林钰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林钰的笑容却是比往日都灿烂,进门直奔晚镜面前仔细瞧了瞧,“晚镜,昨晚上睡的好吗?”

“还……行。”晚镜摸了摸鼻子,不太自然地说。

“玄道长说云摘砚昨天上倒瓮山了,进屋说吧。”说完,林钰拉起晚镜的手就往屋里走。晚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没挣开。林钰回头笑了笑,“行吗?”

“什么行吗?”

林钰手里又加了点力气,晃了一下,半低下头轻声问晚镜:“觉得讨厌吗?”

晚镜直勾勾地看着他,脸腾地一下竟红了。林钰抿着嘴直怕自己笑出声来,拉着晚镜继续往屋里走。

他不是没拉过晚镜的手,但这次不一样。要不是怕太过轻佻,他都有心吹个哨子了,不由得暗想:李檀和李淳诚不欺我也!

昨天他对晚镜告白之后,回了院子便召集李檀和李淳开了小会,对两人宣布了两件事,这第一件就是他林钰要追求晚镜,他二人作为弟弟,有无条件支持和帮助的义务。

李檀和李淳面面相觑,又齐齐地盯着林钰,“终于是绷不住了?可你不觉得这事儿难了点吗?尤其是对你而言。”

“难啊!不难我把你俩找过来做什么。不过我决心已定,再难也要试试。失败也好过遗恨终生吧?”林钰抿了抿嘴,神色显得坚决且亢奋,“我之前太畏首畏尾了,考虑的太多,差点让别人乘虚而入了。”

“谁啊?”

林钰一挥手,“别管。”他点了点李檀和李淳,“我之前也考虑过你们两个,怕将来有一天我真能娶了晚镜,对你们的婚事造成影响。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你俩还是自己对自己负责吧。”

李淳失笑,用手肘推了推李檀,“他真是想太多。娘最愁的婚事就是他的,可不是咱们。”

李檀赞同的点点头,“八字尚无一撇,晚镜是否接受你的心意还两说着,你倒好,先害怕娶了人家会有不好的影响。”

“大不了我们不认你这个哥就是了。”李淳耸耸肩,无所谓地调侃道。

“行!”林钰也不反驳他,握拳击了下掌,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定,撑着膝盖沉吟片刻,“这第二件事……,你俩说说,这追女孩应该怎么追?”

两人一怔,随即笑做一团,直到林钰狠狠地咳了一声,李淳才止了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林钰的肩膀,“自古烈女怕缠郎,哥你绝对不能矜持,不能患得患失。”

李坤点头,伸出根手指摇头晃脑地道:“当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润物需得细无声,取之当得雷霆之势。”

林钰眨眨眼,“什么意思?”

“胆大、心细、脸皮厚。”李檀和李淳异口同声地说道。

所以。昨夜夜深三更的时候林钰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书案上是李檀给他拿来的孙子兵法和各种戏文小说,李淳则干脆写了三篇纸的行为准则,皆交给林钰让他认真研习揣摩。

“皆是手段,最终看的还是一颗心罢了。”那行为准则的最后,李淳如是写道。

林钰最认同的就是这句话,他手段笨拙,独这一颗心真的不能在真了。

进了屋,林钰才松开了晚镜的手。晚镜坐在椅子上偷偷地抹了抹手心的汗,定了下神才唤初云上了茶。

玄道长笑得一脸古怪,目光在林钰和晚镜身上瞟了几个来回,才开腔道:“我可不是故意要戳在这里给你们碍事的,拿了银票我马上就撤。”

晚镜抹了抹额头,勉强笑道:“云娘的心愿了了?”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反正我的任务是完成了。”玄道长灌了口茶道:“不过那云公子也挺可怜的,幼时目睹了他娘的惨死后受了刺激把什么都给忘了。昨天我看他也是强撑着,到最后还是提前跑了,害得我差点破功。咱先说好了啊,他再找我我可是不干了。”

晚镜点点头,“这番多谢玄道长了。”说完便起身去拿银票,没等银票拿来,林钰已经从怀里掏了两张准备好的递给玄道长。

玄道长不管这银票是谁的,喜滋滋地揣进袖子里起身告辞。林钰送了玄道长出门,半路上没话找话地说:“云公子的娘是被人害死的?”

“是。说是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事,让人给灭了口。咳,都是宫里的那些龌龊事儿罢了。我估计啊,全天下冤魂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皇宫了。”

林钰笑了笑,“玄道长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了可不好。”

“我还怕这个?”玄道长不以为意地睨了他一眼,“做亏心事的不怕,听亏心事的反倒怕了?什么道理。”他又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云摘砚不想起幼时的事情也还好,反正也活了这么大了。你说现在他想起来了,置之不理吧心里肯定过不去,可他要去找那什么袁家算账,保不齐就以卵击石了。”

林钰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微微一怔又忙追问道:“袁家?哪个袁家?”

“不知道,宫里哪个娘娘的外戚吧。说那娘娘在中元节生了个孩子,给弄死了。这事儿好巧不巧地让云娘给听见了,就给灭了口。”玄道长摇摇头,脸上满是同情,“你说那孩子多可怜,让亲娘给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