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与今人一样,古人也在探寻着生命的意义。尽管表达生命意义的方式不同,但他们的立场、观念、气节等却给予了今人一个宽广的思考空间。
永不即位的季札
吴国公子季札(公元前576——前484年),又称公子札、季子等,为孔子之师,被称为“南方第一圣人”。吴王余祭四年(公元前544年),33岁的季札受余祭之命,前去鲁国访问。
季札知道周王室的礼乐现在由鲁国保存,就请求观赏一番。于是,鲁国乐师演奏了《周南》和《召南》。季札听完以后赞美道:“真是太美好了!它们唱出了百姓为王事辛劳但毫无怨言的情绪,为王业奠定了坚强牢固的基础,只是还没有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
然后,乐师又为他演奏了《邶风》、《鄘风》和《卫风》。季札听完再次赞美道:“美好啊!《邶风》和《鄘风》乐调深厚,忧思甚深却并不困惑;听闻卫康叔和武公的德行就是这样,这正是《卫风》的精髓。”
而后,乐师又为他演奏了《郑风》和《齐风》。季札继续评论道:“《郑风》曲调太过细弱,包含了百姓们难以忍受的烦琐政令。或许这就是郑国将会早早灭亡的原因吧。而《齐风》就非常美好了,宏大深远,呈现出了大国之风范。如大海一般的宽广,这就是姜太公的遗风了吧。齐国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后,季札又欣赏了《豳风》和《秦风》,感慨地说道:“《豳风》十分美好,博大坦荡,欢乐却不放纵,应该是关于周公东征的乐曲;《秦风》体现出了华夏之音,宏大到了极致,应该是周室故地的乐曲。”
季札聆听了这么长的时间,不但没有感到疲惫,反而越听越兴奋。接着他一口气欣赏了《魏风》、《唐风》和《陈风》,并且一一评论道:“《魏风》非常美好,抑扬婉转,宽广宏阔,简约易行。假如在这个基础上,辅以德教,魏国君王一定会很贤明。《唐风》则饱含忧思,应该是陶唐氏之遗风。如果不是这样,曲调的忧思之感怎么会这般深远呢?这样的乐曲,肯定是出自具有大德美名的先王们的后人。而《陈风》则反映了陈国的君主不贤明,没有贤明君王的国家是不会长存的。”
到了第二天,季札继续欣赏,先是聆听了《雅》和《颂》。乐师先演奏了《小雅》和《大雅》,季札听完评论道:“《小雅》非常美妙,有忧患而没有二心,有怨恨而不言明。这应该是象征了周王室德政的衰微吧?《大雅》和谐,婉转而柔缓,又宽广宏大、正直刚强,这应该是在反映周文王的盛德吧!”接下来,他又欣赏了《颂》,听完之后不停赞美:“真是美好到极致了啊。刚劲中毫无傲慢,婉转中毫不卑微,紧密中毫不紧张,疏远中毫无散漫,诸多变化中毫不混乱,往来反复中毫不惹人厌烦,有哀伤但无忧愁,有欢乐但不荒唐,多次使用并不匮乏,宏大而不显张扬,施惠却不显浪费,求取却不显贪婪。乐声虽停,韵味犹在。并且,五声和谐,八音平稳,节拍有度,旋律有序,和先王们的盛德是完全相符的。”
最后,季札欣赏了一番歌颂赞扬圣人们的舞蹈。欣赏完《招削》之后,季札赞叹地说道:“伟大啊,圣德已经达到顶点了啊。就像上有苍天覆盖,下有大地承载。到这里就已经足够啦,就算礼乐再多,我也没有必要欣赏了。”
出使鲁国后,季札又来到了齐国。当时齐国国君齐景公在位,辅政的大臣还是晏子。季札知道齐景公昏庸无道,劝告晏子说:“您还是赶紧交出您的权力和封地吧,只有如此,您才能避过祸患。齐国政权将会易主,国家未稳定以前,祸患就像海里的波浪一般,不会停止。”晏子遵从了季札的劝告,设法交出了手中的权力和封地。就因为失去了权力,在高强、栾施两个势力集团相互争夺政权的过程中,他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季札从齐国离开后,又出使来到郑国,当时郑国国君郑简公在位。季札前去拜会了郑国贵族姬侨(字子产,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522年,郑穆公之孙)。两人都是具有大贤能之人,又志趣相投,因此见面之后深感相见恨晚,既激动又亲切,大有老友重逢之感。季札对他说:“郑国如今的执政者荒淫无道、奢侈浪费,郑国将会有一场灾难发生,而政权一定是属于您的。您掌握政权之后治理国家一定要谨慎守礼,不然郑国就有灭亡之危。”果然,过了不久,季札的预言就成为了现实。姬侨按照季札所劝告的那样去做,在他的治理之下,郑国开始强大起来。
季札在出使晋国的时候,途中经过了卫国大夫孙文子的封邑,在此歇脚。到了晚上,听闻附近有人用钟演奏音乐,前去仔细一瞧,原来是孙文子在那儿奏乐,于是说道:“奇怪!我曾听闻背叛君主的人假如不注重修养德行,一定会有杀身之祸。而孙文子曾经把卫献公(公元前546——前544年在位)驱赶到了齐国。如今他留在卫国,恐惧都来不及,怎么还有心思奏乐呢?孙文子居住此地,就和燕子筑巢于幕布之上一样危险。如今君王尸体还未下葬,他又怎么能奏乐呢?”孙文子听闻后,自觉羞愧难当,终身都没有再听或再奏过音乐。
季札到达晋国时,晋国国君晋平公在位。他对魏献子、韩宣子、赵文子三位卿大夫(官列六卿之内,执掌朝政)说道:“你们国君昏庸无能,看来你们三家肯定会瓜分晋国了。”离开晋国的时候,季札告诉晋国贤臣叔向(虽未执政,但颇有政治见解):“您可要自勉啊!晋国虽然有很多良臣,但是国君奢侈荒淫,不理朝政,国内的大夫们又很富有,早晚有一天晋国政权会属于他们。唯独您为人刚正,务必要想方设法保全自己啊。”果然没过多久,韩、赵、魏三家分晋,各自成了诸侯;而叔向遵照季札的劝告行事,最终得以保全。
季札在出使各国以前,曾经拜见过徐国国君。该国君看到季札佩戴的宝剑后,非常喜欢,但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季札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本想送给他的,但是由于自己还有任务,要出使中原各国,必须带着这件吴国的宝物,因此当时没有送给他。季札完成任务后,在返回吴国的途中经过徐国的时候,前去赠送宝剑,却得知徐国国君已经过世了。季札前去祭拜,将宝剑解下,挂在了墓旁的大树上,而后离开了。随从不解地问他:“徐国国君都过世了,您将宝剑挂在这里是要送给谁呢?”季札回道:“你这么说是不对的。当初,我就暗自决定归来后赠剑给徐国国君,难道就因为他不在了,我就可以违背自己的许诺吗?”随从听完,更加佩服季札高尚的人品。
吴王寿梦二年(公元前584年),楚国著名贵族将军申公巫臣在外四处逃亡,辗转来到吴国。申公巫臣教导吴人用兵打仗、射箭驾车等技术,他的儿子也当了外交大臣。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吴国成为了泱泱大国。
吴王寿梦二十五年(公元前561年),寿梦去世。当时,寿梦有四子,老大诸樊,老二余祭,老三余昧,老四季札。四子之中,寿梦最欣赏季札。季札最知书达理、仁爱贤明,寿梦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准备将王位传给他。但是季札从礼法出发,认为父亲应该把王位传给长子,因此坚决推辞父亲的美意。寿梦只得遗憾地将王位传给了长子诸樊,并嘱咐他要兄终弟及,以便王位能传到季札的手上。
吴王诸樊元年(公元前560年),诸樊在国丧期满时,要让位于季札。季札再三辞让,对兄长说道:“曹宣公过世之后,公子负刍在国内杀太子夺得君位。诸侯、群臣以及曹国人都觉得,公子负刍没有资格继承王位,于是拥护公子臧继承王位。公子臧知道之后,就逃奔到了宋国,以此成全即位的公子负刍。君子听说后都称赞公子臧严守节操。现在,大哥您才是合法的继承人,谁也不会反对,让位给我就不合礼法了;况且我也不想做国君,虽然我无才无德,但是依然祈求能够追比圣贤,我希望自己能够效法公子臧,谦恭无争、严守节操。”季札的这种高尚品德深深感动了吴人,他们一心要拥立季札。无奈之下,季札离开王室,退隐山林,以此表明他坚定不移的气节。众人见他如此,不再勉强他。
吴王诸樊十三年(公元前548年),诸樊去世。去世之前,他念念不忘弟弟季札。他临终留下遗言,传位于弟弟余祭,并交代一定要按照兄终弟及的方法依次传下去,这样王位最终就能传到幼弟季札的手里,以满足先王寿梦生前的遗愿。为了让季札即位顺理成章,诸樊在国内四处宣传、赞美季札高尚的节操。由于季札受封于延陵,因而也被后人称为延陵季子。
吴王寿梦的第三子余昧做了吴王后,在去世前又要传位于季札,季札依然不受,同样采取了避让方式。
义字当先的刺客
春秋时期,吴王寿梦去世后,他的儿子诸樊、余祭、余昧按照长幼关系依次继承了王位。其实,寿梦本想传位于老四季札的,但季札恪守礼法并且没有即位的打算,先后谢绝了三位哥哥的好意。
余昧死后,他的儿子僚即位。这在当时看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既然季札不愿意当国王,那么诸樊之子公子光应该是最佳人选。因此,公子光心怀怨恨,打算刺杀吴王僚,夺回王位。
当时,公子光身边有一个很有智谋的人,这就是伍子胥。伍子胥原为楚国大将,楚平王昏庸无能,听信谗言,杀害了他的父亲和兄长。伍子胥为了复仇只身逃到吴国,并终于复仇成功。此后,他没有回到楚国,而是做了公子光的大将。
伍子胥在逃亡的时候,结识了很多侠肝义胆的侠士,专诸就是其中一位。公子光想夺回王位,没有合适的人选刺杀吴王僚,就找伍子胥商议。伍子胥知道专诸是一个非常勇武而又极讲道义的人,就把他推荐给公子光。公子光对专诸礼敬有加,还善待他的母亲。过了很久,专诸发现公子光对自己一如既往,深为感激,觉得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能受到公子光的如此尊重,深感荣幸。后来,专诸问公子光为什么要如此厚待他。公子光说了一通敬仰专诸的话后,提起了失位之恨,并一再申明自己想夺取王位属于正义的行为。专诸听了,表示愿意替他去刺杀吴王僚。公子光当然感激不尽,并表示:专诸的身体就是他的身体,专诸的子女就是他的子女。如果专诸身亡,他会常去祭祀,并且抚养专诸的子女。这件事自然只有公子光、伍子胥、专诸三人知晓。
公元前527年,吴王僚派兵远征,国内空虚,朝中无股肱之臣,公子光打算乘机刺杀吴王僚。他与伍子胥商议,决定请吴王僚到他家里饮酒,然后刺杀。公子光先把甲兵埋伏在侧室之内,让专诸扮作厨师,将匕首藏于鱼腹中,然后以献鱼为名行刺。吴王僚前来饮宴,自是万分小心。他的卫队一直从王宫排到公子光的家门口,门口站立的也全是他的亲信。
酒至半酣,公子光假称足疾,入侧室换鞋。这时,专诸端鱼而上,跪而献鱼,吴王僚见是厨师献鱼,故而未加防备。专诸把鱼送到吴王僚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匕首,直刺吴王僚,吴王僚当场毙命。这时,吴王僚的卫士一起扑上前去,杀死了专诸。
公子光指挥埋伏在侧室的武士冲了出来,杀死了吴王僚的卫士及亲属,登上了王位,并封专诸的儿子做了大官。这个公子光,改了国号以后,便改号“阖闾”。
聂政(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397年),轵邑深井(今济源轵城南)人。因仗义杀人,他与母亲和姐姐一起逃到齐国,每日以屠狗为业。
韩国大夫严仲子侍奉韩哀侯,不小心得罪了宰相侠累。为了免遭侠累的迫害,严仲子被迫逃亡。他周游列国,想找一个能够替自己报仇的人。当他游历到齐国时,有人告诉他聂政是个勇士,为躲避仇人而隐姓埋名,现在在市肆中以屠狗为业。严仲子听说后非常高兴,亲自到聂政家登门拜访。每次拜访,他都格外尊重聂政的老母。聂政是个孝子,所以很感激严仲子。
有一次,聂政的母亲过生日,严仲子备好酒食,亲自奉送到聂政母亲跟前。等大家喝得酣畅的时候,严仲子又捧出黄金百镒,上前献给聂政的母亲,为她祝寿。聂政对严仲子的如此厚赠感到奇怪,所以坚决谢绝了,并婉言推辞说:“今有幸老母健在,虽家境贫寒,但以屠狗为业,早晚也可买些脆甜的食物孝敬老母,实在不敢再接受先生的厚赠。”严仲子把聂政拉到没人处说道:“我有仇要报,为此周游列国多年,就想找位义士为我报仇。这次来到齐国,私下听说足下行侠仗义,所以奉送百镒黄金孝敬令堂,以此与足下交个朋友,别的也不敢有什么奢望了。”聂政说:“我之所以隐姓埋名、降志辱身,以屠狗为业,就是为了奉养我的老母。只要老母在世一日,我绝不能答应别人牺牲生命。”严仲子再三谦让,聂政最终没有接受馈赠。酒席散后,严仲子离开聂政家。
几年后,聂政的母亲去世了。守孝三年后,聂政除去孝服,自言自语说道:“我聂政不过是个市井操刀的屠夫而已。而严仲子身为诸侯国的卿相,竟不远千里来与我交朋友。而我待他的礼仪,与他对我相比真是太不相当了,我又有什么功劳可以接受如此的尊敬和礼遇呢?严仲子送百金为母亲祝寿,我虽未接受,但这也是知己所为。像这样的贤者,因为愤恨仇人,而亲近信赖一个处在穷僻之地的人,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以前他求我而我不能答应,是因为有老母在堂,现在老母去世了,是我该出力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