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章突然笑了:“师父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昔日秀凝用缚仙索耍弄沈公子之时,数不清的同门都在一旁看戏,大声叫好,这就是所谓的跟大多数强者站在一起,对不对?为了自己能够附着在强大力量身边,日子过得轻松随意,不惜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原来是强者们惯常的作派?”
曲靖见她还是胶着在她所谓的正义立场之上,心里觉得无限烦恼,自己平日里喜爱这个小弟子的聪明伶俐,此刻却无比希望她能够笨一点,再笨一点,能够按照自己的要求乖乖地跟同门弟子和睦相处,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指摘同门师兄师姐的毛病,并自作聪明地要维护正义,天知道维护正义要耗费多少心血!一路要与多少人作对,最终又往往不能妥善收场!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决意换一个话题:“我今晚去跟黟山六派的掌门人商谈,大家都一致决议,本次光明顶比试,各派都要派出最优秀的人才参加。咱们少阳派要举行一次门内比试,只有在门内比试中赢了,才能去参加光明顶比试大会。你不如先把这些恩恩怨怨放下,沉下心来,努力在门内比试中获胜。像郴烨、秀凝他们作为少阳派的优秀弟子,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不能参加光明顶比试,对我们少阳派来说,是很大的损失……”
梦章冷冷地说道:“师父是担心我跟秀凝相斗,使她受伤,难以参加光明顶比试吧?就因为秀凝是你的得意弟子,所以她不管犯什么错误,师父都可以容忍?一个修行者不管技艺多么高强,如果心术不正,难道可堪称师父口中的大才?”
曲靖彻底恼怒了:“够了!伶牙俐齿的,说得好似你比本师更适合当少阳派掌门一样!光明顶比试近在咫尺,这是涉及到少阳派荣辱的大事,我决不能容忍出任何差池!你从今日起,禁足渡仙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桥!”
梦章一言不发,跃上玉珥剑,头也不回地朝渡仙桥飞去。曲靖见她气成这样,心里不由得也有一些后悔,觉得自己教育她的手段还是过于僵硬了一点,她显然没有听服自己的道理。可是,光明顶比试确实迫在眉睫,他已无暇再跟她理论,把她跟秀凝隔绝开来,对两人都有好处。
曲靖遥望她的背影,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山崖之后。渡仙桥是始信峰山阴一面与侧峰石笋峰之间相连的一块巨石,石上光秃秃的,空无一物,宽度仅容一人平躺,两侧都是万丈高崖,深不见底,可谓极险。由于地处偏僻,而且在山阴,终年风大阴冷,故而被作为弟子犯错禁足之地。
梦章从前总是听说,某个同门因为法术练得太差啦,下山犯了禁忌啦,或者违反了重要门规之类的原因,被罚在渡仙桥禁足,她一向得曲靖宠爱,这回罚她到渡仙桥,是这一百三十年中的头一回。在渡仙桥禁足,不仅因为身处险境而时常感到心惊,而且在同门之中也是极为丢脸的事,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御剑飞到渡仙桥,巨石桥上果然光秃秃的,连一根草也不长,过了渡仙桥,便是上次驯龙的石笋峰,石笋峰上更是野松满地,杳无人迹。后半夜的月光默默地洒在巨石上,山风无止境地吹着,巨石有如冰块一样冷,根本没有办法在巨石上睡觉。她索性越过渡仙桥,在石笋峰顶找了一棵矮小的黑虎松,在树底和衣躺下。
她今晚喝了酒,又吹了风,唤了龙又斗了秀凝,此刻刚一躺下,就觉得全身都累得快要散架了似的,眼皮再也睁不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她仿佛回到了最遥远的从前,她也是躺在这样一片群星闪耀的天幕之下,天上的银河缓缓流淌,微弱的夜风也是冰凉,她赤身裸体地躺在空旷无人的四野之中,周围树影幢幢,虫鸣声声,一派静谧无边之感。忽然之间,从山川河流之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黑影,无声地包围了她。黑影轻轻抱着她,一直往高高的天空升上去,黑影的怀抱暖洋洋的,极致地温柔……
她翻了个身,又被抱得更紧,一两丝凉风钻进她的衣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的眼皮还是很沉重,她的鼻子怎么也透不过气来,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忍不住要咳嗽。她勉强睁开双眼,见自己仍在那棵矮小的黑虎松下,不过是躺在执明的怀里,他用厚厚的棉被将她层层包裹起来,见她咳嗽,便递过一个水壶:“嗓子不舒服吗?稍微喝一点吧,别喝太急,小心胃疼。”
她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水果然是冰凉冰凉的,激得她完全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这是怎么了?”
执明将水壶放在一边,皱眉道:“你睡了差不多两天了,这里山风太冷,你睡觉的时候忘记运功护体,所以受了些风寒。我给你盖了被子之后就好些了。”
她惊讶地看着执明:“你是怎么上来的?”
执明冷冷道:“哼,你把我敲晕了之后,果然没听我的话,跑去跟秀凝决斗了吧?整个少阳派都传遍了。还给你师父发配到这个地方来禁足,自己也不知道注意些,这么冷的地方,睡觉的时候竟然忘记运功?还好我爬过渡仙桥的时候没有掉下去,不然你就等着像凡人一样发烧死在这里吧!”
她听说他是爬过渡仙桥的,不由得大为惊讶:“哇,你一定是千百年来第一个爬过这座桥的人!而且是凡人!”
执明听她取笑自己,再次冷冷地哼了一声,脸色却稍微松弛了些。梦章在他怀里蹭了蹭,这个怀抱不大不小刚刚好,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是她第一次趴在这个怀抱里吗?为什么感觉……这么合适呢?
忽然听见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好好睡觉!等你病好了,就该驯第三条龙了。”
她突然生出调皮之心,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执明师父,你为什么总是着急驯龙啊?龙可以慢慢驯嘛,反正我现在也用不上,我跟你说说别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