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杂拿着报纸说,这还是我第一次上报纸呢。秦杂说,报纸上都承认我是青年作家。秦杂对我刮目相看,因为我向他提供了一个登报的机会。我不以为然。我只为获得一百元的新闻线索费。我对秦杂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我很感激他,毕竟他为我这个快要走投无路的人提供了一个住所,不然我可能要流落街头。这一点上小春和我的感受是一样的,甚至说小春对秦杂的态度除了感激之外或许还有些好感,总之是善意的。另一方面我很嫉妒秦杂,我不确定应该说是羡慕更准确些,毕竟我们两个人的境况相差太大,我连嫉妒他的资格都没有。
小春说我的心理变得扭曲,不纯洁。这还用她说嘛,我早就是这样了,我多疑担心惶惶不安,看不惯世间的一切,想摧毁世间的一切,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只剩下愤怒。生活没有意义,而我又不得不活着。
更多的时候,我对秦杂的态度可以用一个词语来概括,文人相轻,尤其是当我知道他也是一个文学青年时。我现在的行为是,卖身求荣。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了秦杂,他从中得到写作的素材,将要创作出一部作品,我一点也不担心,以我经历为蓝本的故事将会不同凡响。现在我与其同流合污成为他的助理,这有什么。
小春说既然你这么看不惯秦杂,还住人家的房子,你应该有点骨气。小春已经不是自己人,她也没把我当自己人。我们相互看不顺眼,关系面临着崩溃。我不在乎。
现在是深夜,我和小春躺在床上,屋里漆黑一片,窗帘密不透风,四处寂静无声。我睡意全无,身边的小春应该已经入睡,我看不见她的脸。不用看我也清楚她睡觉时的样子,嘴角下垂,眉毛弯弯,她的胸部会随着呼吸上下浮动。一般情况下小春睡觉的姿势是这样的:身体朝左,屁股撅起,左腿伸直,右腿弯曲成弓形,躯干压住心脏。我曾提醒过她,这样的睡姿对心脏不好,长时间压迫心脏容易导致呼吸骤停。
现在我对小春的睡姿没有任何的看法,因为这和我没有任何的瓜葛。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我和小春就不会在一张床上睡觉,她应该会搬到二楼的房间去,那是秦杂的房间。我现在有了杀人的念头,开始,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有成形,一如怀孕不久的妇女,胎儿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没有手指脚掌,没有毛发也没有五官,反向思维,就是一个成年人被砍掉四肢后再用砂纸反复摩擦,直到如同鹅卵石一样光滑。渐渐地,杀人的念头越来越庞大,形成一个漩涡,我陷入其中,头晕目眩,一直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尔后,紧急着陆,思路清晰,三维立体,生动鲜活。
现在杀掉小春,简直易如反掌。我可以采取两种方式,用枕头将其脸捂住窒息而死,或者拿刀将其斩首。比较而言,还是第一种比较好,第二种太过血腥。如果采取第一种的话,结合小春的睡姿,我必须先要把小春的头摆放好,面部朝上,然后我整个人骑在她的身上固定住她的四肢,再用枕头用力捂住她的脑袋。不管是哪种方式,都牵扯到焚尸灭迹这一环节。善后处理是谋杀中关键的一环,因为若想判你有罪,必须找到被害人的尸首才行,不然那就是死无罪证。真正做到毁尸灭迹,就是将尸体焚烧或者碎尸,这方面有许多的电影可以借鉴。或者依照黑社会电影中惯有的桥段,将尸体转移到荒郊野外,挖坑掩埋。
其实,用这两种方式,谋杀的痕迹都太重,最好是有种方式可以将谋杀伪造成自杀。小春晚上睡觉有个习惯,那就是半夜起床喝杯水。我几乎每天半夜都起身给她拿杯水喝,可以设想,睡意朦胧中,口渴难耐的小春接过我递给她的水杯,不由分说全部喝下去。剩下的问题是,水杯中是什么样的液体,水杯里可以是水,但也最不可能是水,那么水杯里应该有的液体将会是,毒药、硫酸、汞、砷……之类的。
5
过完性生活,男子竟在睡梦中猝死,妻子上厕所时才发现。昨日凌晨,这一幕就发生在宝安沙井博岗小区一出租房内。死者姓李,在沙井新桥一家不锈钢五金厂打工,三十五岁左右。据其妻子韦女士称,凌晨四点左右,韦女士同往常一样,半夜醒来欲起身上厕所,突然发现平时爱打呼噜丈夫没有打呼噜,上前一看,发现已经没有呼吸了。
第二天醒来,稀疏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屋里,我睁开眼睛看到小春侧卧在床上一动不动。往常小春早就起床在厨房准备早餐。我推了一下小春,她没有反应。我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看见小春面部平静,鼻孔中流出两行血,酱红色的血,血迹已干。小春死掉的情形就是这样。
面对小春的尸体,我和秦杂感到束手无措。可以肯定,我没杀死小春。我有过杀死她的念头,但只是想想而已,根本没准备下手,我和小春之间的关系虽然在恶化,但我也没想过将其杀掉。秦杂问我,人真不是你杀的吗。我说不是。秦杂说,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我想了想说,如果真是我杀的,我还会站在你面前吗。
事情因为小春的死变得复杂起来,小春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对我们来说,怎么死的这件事已经不是最重要,怎么处理小春的尸体才是当务之急。人死了,尸体不能还在床上,天气越来越暖和,不出多长时间尸体就会腐烂散发出臭味,先了皮肤上出现死人斑,皮肤暗淡,尔后皮肤发白,时间一长,虫蝇们会纷纷闻讯赶来落在尸体上进行吸食和繁衍,尸体会变成这些杂种的繁衍基地,渐渐的尸体由内而外就慢慢的开始腐烂,内脏融化,肌肉松垮垮地成了一坨海绵般的组织。我真不想看到这张年轻的脸有朝一日会被虫蝇一点点吞噬成千疮百孔的肉饼,我现在注视着的这张人皮,会一点点的破裂,苍蝇的幼虫会努力地往上冲顶,皮肤开出一道小口,幼虫撑破皮肤,脓包里的水慢慢渗出来,皮肉绽开,越来越大,成千上万的蛆在小春的肉里蠕动,行动敏捷,节奏欢快,有说有笑,大家吃劲十足,争先恐后。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要赶紧把尸体处理掉,这才是首要的任务。
我说要不要报警,秦杂不同意,他说小春死的不明不白,在警察面前说不清楚。我说人命关天。秦杂说就因为这样才要慎重。最后我说,该怎么办,你拿主意。秦杂说,******你开什么玩笑。
从早晨发现小春的尸体直到天黑,我们也没想出该怎样处理。小春的身体已经僵硬,体温尽失,完全是死人的样子。我抚摸着小春的尸体,肌肤相触,除了内心的恐惧之外,我断定小春确实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小春已经不存在,你可以说这就是小春,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一堆四十多公斤的肌肉组织而已。逝者如斯夫,我和秦杂现在要做的就是化悲痛为力量。这样说也不够准确,应该说悲伤的只是我而已,现在的秦杂坐立不安,具有狂躁症的诸多特点,心烦意乱,躁动不安。
在怎样处理尸体这个问题上,我和秦杂没有达成共识。以我对小春的感情而言,我希望将她进行防腐处理,把内脏挖空剩下一副人肉皮囊,然后用福尔马林浸泡在容器里,必须是玻璃容器,这样看起来方便。如果是农村里盛放粮食的深蓝色大瓮,想看一下小春,还得用钩子勾住小春的尸体从里面打捞上来,这样即费时费力又不宜保存尸体。现在的情况是,一米多高的玻璃容器还真不好找,也没地方摆放,尸体标本总要遮人耳目才对,不能当成一幅油画那样钉在墙壁上,供人欣赏。问题不在如何欣赏,而是怎么安置标本。既然要把小春的尸体做成人体标本,就是让小春的音容笑貌以实物的形式存在。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秦杂不允许我这样做,他不能让自己的住所变成一个停尸房,这又不是医院。
我们用被子把小春的尸体包裹起来,然后用绳子捆住,放进汽车后备箱。秦杂开车来到一个山头上,我们把尸体抬到山顶,找到一棵大树,在大树下面挖了一个坑,把尸体扔进里面盖上土,平整好地面。在回去的路上,秦杂说真是可惜了。我说什么可惜。这么好的尸体,应该捐献器官,会救不少人。秦杂说,总比在泥土中腐烂合理。我闭口不言。秦杂问我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怎样死掉。没想过。秦杂说,想开点,人已经死了,想太多也没用。秦杂说小春应该是猝死,当然这是建立在我没谋杀小春的基础之上。秦杂在网上查了一下数据说,小春有可能是脑出血身亡。按照秦杂所说的,小春的死是因为脑出血,血积存在颅腔内,无法排除,压迫脑组织而致猝死。这是秦杂的说法,真假暂且不论,但总归让小春的死有了一个解释,总比不明不白要好,我也就轻信了。
小春死后没几天,秦杂想把我赶出去,可我实在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去,我对秦杂说,你放心让我走吗。秦杂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小春可是在你这死的,你还帮我毁尸灭迹。秦杂说有时候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活着也不一定正确。秦杂说如果没有死亡存在的话,他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这是对他自己而言,一个幸运的遗产继承者。
秦杂的母亲突发脑溢血晕倒在地,他的父亲看到后受惊过度心脏病突发。这时候秦杂的二叔恰好来他家,看到两个人躺在地上一丝不动血压升高也晕倒了。事情就象多米诺骨牌,秦杂的二婶是在接到医院的电话,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脑袋受到撞击死掉的。总之,一夜过后,秦杂成了无亲无故的一个人,同时成了百万富翁。
我在想小春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答案是什么也没留下来,她的衣物我也已经扔掉了。秦杂说我的生活已经分为两个阶段,小春死之前和小春死之后。我明白秦杂的良苦用心,他是想让我赶快从小春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小春的死让我难过了一阵子,有那么几个小时我真的是很难过,不过也没到痛不欲生的程度,看着小春的尸体躺在床上,想到她不能再呼吸,不能睁开眼睛像往常那样活动,确实让我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不过很快,我就搞清楚现状,现在远不是悲痛的时候,怎么处理小春的尸体才是关键的,我总不能让一个死人再给我惹麻烦。
虽然小春死得有些突然,但总不至于让我心灰意冷。我有所悲伤的是,我本身是个性情冷漠的人,不善交际,朋友不多,亲密无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小春曾是我亲密无间的那个,现在她死掉了。我因为这个苦恼,所以秦杂在劝慰我的时候,我觉得他很烦人,但转念一想,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我的感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很清楚,自己这种厌世的情绪还要保持一段时间,不能太快重拾起对生活的信心。人有时候也不是为自己而活,这句话我现在有些理解了,我现在是为秦杂而活,为了迎合他的看法,我开始消沉。
6
浙江云和男子蓝某对一女子性侵不成,将其掐死,实施****行为后,竟残忍地将女子碎尸欲掩盖犯罪。近日,丽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强奸罪判处被告人蓝某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有一天早上,秦杂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要我重新振作起来,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秦杂还说,不要忘记我现在的身份。秦杂说的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搜集故事。而我现在的身份是秦杂的助理。没过多久,秦杂觉得故事搜集的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开始厌倦。我们的初衷只是做一个简单的故事搜集者,但我们又不得不沉浸在每个故事当中,感受着讲述者的情绪变化。因为我们还没成为冷血动物,我们最终也纠缠在这缤纷复杂的情感中。
实际上,我们成了情感垃圾的收集者,倾诉者一吐为快,不仅把埋在心中的事情讲出来释放了情绪,还获得了免费住宿的机会。而我们,除了获得这个故事之外,还需承受着这个故事所带给我们的冲击。我和秦杂的身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我出现了幻听,而秦杂的行为变得怪异反常。
我的耳朵里总是同时出现几种声音,我坐在房间里把所有的窗户门都关上,与世隔绝。可我还是很清晰地听到外面汽车的鸣笛声,还有骨骼生长的声音,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象那个青年的父亲一样得了奇怪的骨病,或许我身体的骨骼正在交纵错杂地生长,有一天,我的身体里会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骨骼网。这就像你把十几根几米长的钢钉插进了我的身体里,从头到左脚一根钢钉,从头到右脚一根钢钉,你伸展开双臂,钢钉从左手插入经过胸腔从你的右手冒出,剩余的几根钢钉呈“米”字形或者是“田”字形在你的胸前中穿来穿去,你将丝毫动弹不得。如果你还是想象不出的话,你可以找来一只青蛙或者是蚂蚱,先用两块木板把它夹在中间,让其身体保持笔直,然后用缝衣服的针,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一根根地洞穿,就会形成一个永远不会再移动和弯曲的标本。
唯一不同的是,把这种方式运用在我的身上,在每一根钢钉插入的时候,都会有鲜血从我的口中喷薄而出,一些动脉血管会被钢钉刺破,一部分鲜血顺着钢钉的入口渗出来,另一部分鲜血囤积在身体内部。从表面上看我还是完好无损的,内部的结构已经是模糊一团,各种内脏在钢钉的串联下,左歪右斜,扭扭捏捏地貌似被挤压的橡皮泥。如果钢钉在插入的时候手法比较精湛,恰如其分地躲避了动脉血管,只是破坏了静脉血管区的话,我还不会因为失血过多立刻的死掉,静脉血缓缓地流出来充斥在体内,我的皮肤会慢慢地膨胀,像是发酵的面团,当然我可不是雪白的面,由于身体内流动着静脉血的缘故,我的嘴唇会发紫,整个躯体的肌肤也会呈现出紫色,毫不夸张的话,我就成了一个茄子,一个被钢钉密密麻麻穿透的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