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装之二
路上不时碰到堂中子弟,“雷掌堂”“五哥”的招呼不绝于耳。尤其当见到风梦泊出现之后,人人脸上露出笑容。风梦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终于来到卫安良居住的小院,想不到院里站着覃致坚,脸上布满愁容,见到他俩立即有了喜色,刚要打招呼,屋里传来刺耳的咆哮声。
“不长进的蠢蛋,还好意思来?一点小伤都治不好,当什么大夫!今天要是不医好——”话音一变,或许因为听出来人是谁,口气缓和多了,“雷白你怎么样,死不了吧?致坚都告诉我了。哼,可惜让那臭小子跑了!还有一个是谁?”
说话者自然是卫安良。如今落雨堂里口气这么大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此老年近古稀,脾气比小伙子还大。覃致坚带着伤来看望老者,原原本本讲起山上遭遇的变故,居然被骂出来了。他不敢多嘴,脸上露出恳求的意思,希望雷白和风梦泊能劝一劝自己尊敬的卫长老。
“是你?”
卫安良沉吟片刻,似乎猜到来者是风梦泊,忽然声音拔高,“回来干什么?落雨堂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覃致坚当然知道卫长老在责怪谁,立即尴尬起来。他和风梦泊刚刚认识,而对方大有身份。幸好雷白轻声嘱咐他先走。经过昨夜的意外,雷白对此人的印象深为改观。
“七年不见,卫长老的火气一点没消。”
风梦泊语气轻松,甚至有点笑意。如果安慰此人好好养伤,必然听不到好话。何况当年卫安良非常反对他离开落雨堂,只好想办法去哄这个倔老头。
“哼!”
屋中人仍然不满,丝毫没有邀请来人进去的意思。雷白不想见到冷场,开口说。
“卫长老,堂里出了这么多事,需要你拿主意。”
“狗屁!”
卫安良丝毫不给雷白情面,高声喊起来。“我瞎了眼,居然跟着堂主养了一条狼在身边!自己这么糊涂,还有脸去管事?骆生春,你他娘的白批了张人皮!等我亲手取你的性命!”
尽管卫安良一生未娶,却极疼爱孩子。他眼看着骆生春四人长大,知道对方叛变之后自然痛心,所以现在大发雷霆。风梦泊很清楚其中原因。
“骆生春并没用上秘道。”
他重新开口,立即吸引了卫安良的注意力。他接着跟雷白说。
“假如秘道一开,多少人都能上山。他心计太深,不肯轻易用秘道——当成最大的本钱。昨晚他藏在大石后观战,恐怕是要看刺客有多少实力。”
雷白同意。骆生春在东峰时假意逃走没有出手帮助刺客,只怕是要掂量白山黑水盟到底实力如何,再决定自己怎么行动;于是补充说。
“山下盛名会是主力,白山黑水盟在暗处。或许他得到聂尽欢的授意,也是为了消耗盛名会的实力,故意要费周折。”
“小秋安排人手封闭秘道原来的出口,暂时不能用。”
听到风梦泊又开口,卫安良想起安排四个年轻人在堂中主事正是来自此人的提议,于是火气又来了。
“一个叛变,一个死了,一个丢了。风梦泊,你看看这些小子成什么样,有哪个能成材?”
“谁让卫二爷这么动肝火?”
随着动听的声音响起,叶眉步入院中。她瞟了一眼自己师兄,露出微笑,嘴里又说。
“您别急,什么齐商、聂尽欢之类的小辈,都等着卫二爷去收拾。”
“小丫头,上来就哄老头开心。”
屋里人当然知道现在谁来了。叶眉能说会道,卫安良的口气就软了,也不想再责怪谁。“哎,我老了,连小冬都看不好。”
想到失踪的骆晚冬,老人心情沉重起来。其实不该他下山参战,应该由邢地率众应战。过去他曾负责此事多年,年纪大了之后让位给邢地。这次和盛名会开战损失惨重,他红了眼非要自己出手,别人只好答应。假如没有负伤,而由自己在山上负责所熟悉的总堂防务,恐怕邢地就不会牺牲。现在他这么恼怒,正因为心里充满自责。
“我看刚才出去的那个覃致坚不错。有他跟着雷掌堂,击退了刺客。卫二爷,这不是您调教的人手么?小冬从小机灵,未必会出事。何况还有小秋在,他们都是落雨堂以后的希望。”
没等卫安良继续感伤下去,叶眉飞快说完,同时对雷白微笑示意。
“别说了。你这丫头嘴巴厉害,别和老头较真。风梦泊,你先进来。雷掌堂,请你和小丫头等会。我和他有话说。”
屋中弥漫着刺鼻的伤药味道。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横着伤腿,侧卧在塌上。风梦泊与老者四目交投,心中颇多感触。很久之前他初次与对方见面。当时他人在铿锵社[1],双方曾经有过不快。那时卫安良一头花发,精神远远胜过现在。眼前的卫长老脸色泛黄,人也瘦多了。他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先开口。
“回来最好,不枉堂主那么看重你。”
风梦泊最早认识骆休武,也是那次在洛阳相会。骆休武很欣赏他,在他离开铿锵社后邀他加入。他则一心到江湖上闯荡。几年后偶然又遇上,骆休武再次请他来。当他上了紫邙山,本来是要担任掌堂与雷白、邢地、厉刃斩齐名,却被任命为总巡使,地位更加尊崇。骆休武生前非常信任他,也曾给予他许多指点与提携。卫安良的一句话,顷刻间就让风梦泊感到自责。
“当年我的话有点重了。”
见对方重提自己离开落雨堂的旧事,风梦泊当然要阻止。
“江湖汉子,谁会把一句话放在心上?”
“好!”
卫安良挑起拇指,哈哈笑起来。“不说没用的。既然你在,别窝在山上,一鼓作气杀到山东,宰了齐商!”
老人最担心风梦泊有休战的意思。在他眼里,凭风梦泊的武功声望收拾盛名会不见得是难事,可是此人想法太多,行事常让别人难以理解。现在这么痛快答应,他当然要趁热打铁,继续高声说。
“雷掌堂,叶丫头,你们都来!咱们好好商量!”
注释:
[1]详情参见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