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雾霾天,虽然天气预报说的是多云转阴。
宋晓喜记不清上一次捧着热咖啡,惬意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上周还是上个月?似乎都没有确切地记忆。更何况她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平淡的心情关心天气的好坏,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落地窗望着人来人往,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大街上行人如织匆匆忙忙,却看不到每一个人的模样。大家仿佛是来兑现约定许久的约会承诺,只是选择了化装舞会的形式,每个人脸上不同样式的防毒面具不仅罩住了表情,同样也关闭了窥探彼此内心地窗户。上了岁数的人不会计较面具的外表,简单、舒适才是这个年龄层的主打歌,单色或者低调则是他们喜欢的主打色。年轻人可没有这么安分守旧,吸血鬼、超人、变形金刚、蜘蛛侠的形象都是追逐的外表。其实,如果说可爱,当然是孩子们的防毒面具了。一张滑稽可爱的猴脸,或者一面憨态可掬地年画娃娃,又或者萌气十足的小黄鸭,都是孩子们出门必备的生命装备。
其实,晓喜也专门买过一张小黄鸭外表的防毒面具。那是她送给儿子陶器的生日礼物。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过生日,才让她痛下决心,改变一切。
距离陶器生日还有一周的时间,晓喜就刻意在手机上设置了生日重复提醒功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出现儿子过生日的倒计时提醒。卫生间手纸上的名目小字、餐厅里结款后的发票单据……当然,这不是谁都记得陶器的生日,只是手机投影变相的一种立体幻觉提醒。
一直以来,晓喜自认为对陶器心存愧疚,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只是对外享受着称呼的虚名。尤其是在公司跟同事聊天,别人一口一个“陶器妈”的称呼着,让她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似乎优越的背后是满满的幸福牵挂,是没有为人父为人母的男女所能领悟的人生真谛。可是,拥有的背后往往是责任。陶器生下来没多久就跟着外婆生活,于是,每年的生日不单单只是孩子的欢庆节日,更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子团聚日。这么重大的节日怎么能忘记?果然,陶器的生日没有忘记,却忘记给儿子买生日礼物了。
该买什么生日礼物呢?晓喜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了好多陶器喜爱的生日礼物:一份带着泥土清香的胡萝卜,或者一瓶无污染的纯净矿泉水,要么就是一罐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晓喜不想给儿子买太多玩具,兴趣过了就没有实用意义。还是选择一些能吃能用的健康食物比较实。虽然昂贵,起码对儿子成长有益。但是陶器不喜欢怎么办?
正在犹豫间,脖子中系着的方长方形银色工牌发出刺耳的哔哔声,让晓喜来不及多想,准备马上回家看儿子。礼物稍后再作打算。
那是公司专门给请假员工配备的电子监督工牌。虽然里面不会安装GPS监督行程,但会记录员工请假的起始到停止时间,而且精确到分秒。刚才的报警是在提醒晓喜,她的假期时间不多,超出请假日期一秒,恐怕要多付出假期的三到四倍工作时间来偿还惩罚。
晓喜无奈地揉搓着疲惫的双眼,看着小屋里装满的大包小包,叹气感叹,全是一点一点的磨蹭收拾消耗了时间。
快到母亲家时,她拐进了一家超市,没有多逛一下,抓起一件小黄鸭脸型的防毒面具跑回了家。
陶器撅着嘴像极了防毒面具上的小黄鸭。晓喜则在一旁想尽各种词语来安抚儿子。
“你看,小黄鸭多可爱呀。黑黑的眼睛、长长的嘴巴……其他小朋友肯定没有你的面具可爱……”
原本还只是撅着嘴的陶器听到妈妈的安慰,更加不高兴,索性将拿在手里的防毒面具扔在地上。
“上次妈妈答应要给我买头上戴着警报灯的太空警察呢,我不要这个,不要这个……”陶器伸手在自己头上有模有样的比划着。
晓喜还想上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母亲挡住了。
“行啦,过几天我陪孩子买个玩具吧。不是我说你,答应孩子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怎么能糊弄孩子呢?”晓喜妈妈将陶器拉到自己身边,抚摸着孩子的头。“你说你,孩子过生日也不当回事,哪个当妈的就买个面具就当孩子打发了?”
陶器听到姥姥的一番话,哭得更凶了。
“妈,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还挑拨我跟陶器关系?有你这样当外婆的吗?”晓喜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请假不易,紧赶慢赶,还不是为了儿子。
“乖外孙,不哭啦,姥姥给你买那个什么头上有闪光灯的机器警察,好不好?”晓喜妈妈觉得自己最疼外孙了。有我这样当姥姥的吗?如果没有我照顾陶器,孩子能长这么大?
晓喜突然也觉得对不起母亲,刚才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重了?
“妈,对不起……”
晓喜妈没有回答,拉着陶器往里面的房间缓缓走去。
“妈,我的请假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去,下次我再回来看你跟陶器。”
晓喜拿起自己挂在衣架上的防毒面具,准备离去。
“你等等……”
母亲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晓喜心里想,母亲哪里会生自己的气?她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似乎找到了孩子的回忆。
母亲犹豫下,握住了女儿的手,将一个电子卡单递过去。
“家里集中供给的氧气快用完了。我现在也没什么收入,要不然也不会向你张嘴,有空你帮交一下吧。”在这里,每家每户都是通过集中供给的氧气在房间里生活。
母亲将一张票据单折叠下,放到晓喜手里。顿时,晓喜手里的单据发出红色刺眼的光,提醒她尽快去充值交费。
期待了一星期,真正跟儿子相处的时间不过几分钟,而且陶器还生着自己的气。
晓喜将一个类似U盘的小物件递给陶文,却又不愿意递给他。
陶文将晓喜拥在怀里,“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见陶器的最后一面的影像记忆真的要存到儿子脑海里吗?”晓喜还是有些担心。确切地说,是不愿意。
“为了孩子,也为了你,更为了我们这个家,必须这样做。”
“陶器真的不会有事吗?”
“相信我。”
“如果你被警察抓住怎么办?”
“乌鸦嘴……还有我办不成的事?亲爱的老婆,不要多想了,我赶紧过去了。”
很多年前,陶文跟晓喜在一个城市打拼,他们为了生存,将儿子陶器送到了外婆家寄存。可是,他们的打拼没有获得对应的回报,儿子陶器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尤其是与晓喜简直就成了敌对关系,这也成了晓喜购买记忆胶囊的催化剂。
晓喜曾听别人说用时间记忆胶囊不仅可以抹掉记忆,还能改写回忆。同事大刘私下偷偷告诉她,自己媳妇跟母亲关系一直不好,每当两个人的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状态时,私下就给两个人吃记忆胶囊,像钟摆一样又能回到从前。虽然两个人还是有矛盾,但是不会像现在针尖对麦芒。当然,这也是为了防止被警察查出来。
陶文最初也是反对这样的,但是听说儿子看到晓喜像见了陌生人一样,不仅同意了妻子的建议,还主动找到了可以制造时间胶囊的黑诊所。
晓喜拉住陶文的手迟迟不愿松开。“老公,我……”
“只要陶器吃下去,一切都恢复原样了。你跟陶器不是陌生人,你们是母子。小时候我妈不给我买礼物,我闹得比陶器还凶呢。”陶文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迅速又消失了。
晓喜缓缓地将U盘递给了陶文。
此刻,她站在窗前,急切地盼望陶文赶紧回来。期望他真的能带回时间胶囊。但是又担心儿子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其他不良反应?记忆错乱?痴呆?甚至死亡?每每想到这里,她就盼望陶文失败而归,真的没有拿到记忆胶囊。
陶文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拿到了吗?”
陶文没有回答,抓起桌上盛水的杯子一股脑灌进肚子里,摊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晓喜心里有些失落,猜想肯定陶文没有拿到所谓的记忆胶囊。但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你不是盼望着找不到记忆胶囊么?这下满意了。
“陶文,要不我们另想办法吧。陶器是我们的孩子,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你说呢?”晓喜坐到陶文的身边,拉住陶文的手。她想安慰陶文,确切地说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拿到还是没有拿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陶文盯着晓喜,郑重其事地说。
“我……”晓喜想回答,但是又不敢回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闹着玩,我不想选择。”其实,晓喜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想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即使是坏消息顶多没有拿到记忆胶囊,儿子起码不会有吃下胶囊有副作用的风险了,这不是好消息吗?晓喜犹豫了下,先选择了好消息。
“我拿到记忆胶囊了。”
“真的?那怎么还有坏消息?”
“胶囊快要完成时,警察找上门了。”
“什么叫快要完成时?”
“也就是说胶囊合成了80%,而不是完全100%,严格来说,这个胶囊不能算是合格的。”
陶文说完立马就感觉到非常滑稽。制作记忆胶囊本来就是明令禁止,有很大风险,怎么算是合格的呢?
“那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给儿子吃这个……”
陶文接着告诉晓喜,诊所的医生跑路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其实80%已经算是制作成功,剩余的20%无关紧要。
晓喜还是不同意,她觉得陶文有什么理由可以相信一个江湖游医的鬼话,这完全是拿儿子的未来做赌注。
陶文一下子急了,他站起来指着晓喜的鼻子大骂,责怪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如果她能够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多去关心儿子,多去看看孩子,也不至于变成今天的地步。提出给儿子吃记忆胶囊的是她,如今不同意的还是她。
晓喜感觉自己很委屈,她哭成一个泪人向陶文哭诉,自己不能多去看儿子还不是因为想多挣一份钱,给孩子能有一个好的未来。如果陶文有本事,自己何至如此?
这一下捅到了陶文的痛处。他本想说什么,却一下沉默地连空气都停止了。
“对不起,老婆,让你跟儿子受委屈了。”陶文哭了。
晓喜知道陶文也是为了她好,他们的奋斗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如今这一切没有到来,反倒要让这一切有了重新开始的危险。
可是,记忆胶囊明明就有风险,如今还是一个没有百分百完成的成品,风险可想而知,这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呢?
就这样,两个人争执不休。围绕着到底该让儿子吃还是不吃的问题反复纠缠。如果不吃,儿子跟晓喜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往后越无法挽救,那她现在努力奋斗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为了陶文?为了自己亲爱的老公?
可是,陶文为了这个家早就“奉献”了自己。
陶器刚出生那天,陶文选择了与晓喜离婚。离婚的理由恰恰是为了陶器。
陶文跟晓喜都不是这个城市的在线注册居民,在孩子教育问题上注定无法跟本地的孩子在一个起跑线上。但是,这里却对单身离异女士携带子女有一项关爱措施。那就是在这个城市无间断在线停留26280小时,也就是3年,那么晓喜自然就可以变身为当地居民。
于是,晓喜每天晚上睡觉时都会上线查询一下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可以期待。她跟陶文成了名义上的假离婚。只有这样,儿子或许能有一个有保障的未来,在这里。陶文、晓喜能想到的假离婚,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结果,政府出台政策各种措施管控,比如夫妻两个人平时在一起时间长短可以查询,一旦超过规定的时间额度,相关部门就会判定为刻意隐瞒,宣布无效。
“好了,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快做出选择吧。”陶文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
晓喜咬着嘴唇,眼睛呆滞无神地盯着墙壁上晃动的钟摆。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当你默认我的决定了。”
陶文站起身,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准备离开。
“算了吧。”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算了吧……”
陶文双眼冒火一下子揪住晓喜的衣襟,“为了家,为了孩子,我无家可归,你居然轻描淡写一句算了就能弥补了?陶器可以把我当陌生人,但是你不行,你也不能。要不然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了,你懂不懂?”
晓喜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能低头不语。
“我们无路可走,也就无路可退。拼吧!”
陶文的一句“拼吧”给了晓喜一些安慰,虽然这种安慰没有丝毫的温暖。
陶器吃下记忆胶囊的一周里,晓喜母亲主动打电话说,陶器想妈妈了。
晓喜把这句话重复给陶文听,陶文激动地在电话另一头一直重复着:值了!值了!
陶器越来越想妈妈了,他每天都会吵着外婆要找妈妈。即使外婆再拿头上炫着报警灯的太空机器人做筹码安慰都无济于事。
儿子想妈天经地义,只不过陶器思念母亲的程度越来越大,从最初的撒娇到后来的大喊大闹,一直到最后的脾气暴躁开始殴打外婆……
晓喜母亲被陶器用电脑键盘砸破了头住了院。
晓喜专门请假去看母亲,准备顺带着好好要教训一下儿子。
“什么?陶器被社会儿童局的人送到了精神治疗室?为什么?”
晓喜怎么也想不通,儿子还是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被送到精神病治疗室?难道……她不敢想,也不敢多想。
“晓喜啊,你别着急,说不定是他们搞错了呢?”
晓喜不想让母亲担心,点了点头,“嗯,我这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晓喜打听到儿童精神科治疗室的具体位置,一阵风似的跑去。一路跑,一边想着怎么解释。态度虔诚,赔罪认错?不,这或许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儿子想妈合乎伦理,何错之有?自己想先发制人,痛骂他们侵犯自己的母子权。对,就这样。
“你是宋晓喜吧?”留着马尾辫、带着厚厚镜片的年轻女医生低头写着什么。
“你们凭什么……”
晓喜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拦住了。
“你儿子没什么事,就是平时太缺乏沟通与交流,再加上沉迷各种电脑游戏,才直接造成有轻微暴力症的倾向,吃点药就没事了。不过,治本还需要你们家长多关心孩子,别老顾着自己的事业,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是,谢谢大夫。”晓喜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那我儿子在哪呢?”
“来,在这签字。”年轻女医生将一张表单推到晓喜面前,“这个要送到社会儿童局的,要不然他们会控告你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孩子要送到孤儿院的。”年轻医生用没有声降调的语言告诉晓喜,显然这段话她说过太多次了。
晓喜签完字,依旧盯着年轻女医生,“那我儿子呢?”
“喏,后面……”年轻女医生能用两个字说明,绝不用三个字解释。
晓喜转身看到儿子赤身裸体戴着氧气罩站在一个盛满液体的器皿里,正冲自己微笑挥手呢。身体上插着的各种管子让他有些行动不便。
晓喜一边贴着器皿壁大声地喊着儿子的名字,一边不停敲打着。
“干什么呢,这是医院,又不是超级市场。”年轻女医生终于忍不住,从嘴里蹦出了好多字。
“你不是说我儿子没事吗?”
“这是我们给你儿子做一个普通的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晓喜快被自己吓死了。
儿子穿戴整齐,挽着晓喜的手,不停地喊着妈妈。
“走吧。没事了。”年轻女医生又恢复到省字的模式。
晓喜跟儿子一起低头向年轻女医生低头致谢,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你儿子多大了?”
“五岁了。”
“哪年出生?”
“3012年3月18日。怎么了?”
“不对,不对,你撒谎。那为什么我这里显示你儿子今年62岁了?”年轻女医生盯着晓喜,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有些惊讶。
电脑是根据人的身体状况,还有出生日期来核定人的岁数。
电脑屏幕有些反光,晓喜斜睨了一眼,发现果然记录是62岁。
“你的电脑有问题吧,我儿子明明五岁了,怎么可能62岁,你看这个小孩像老头吗?”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年轻女医生皱着眉头,似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小孩的身体也不好。”
越说越离谱。晓喜心里盘算着,赶紧带孩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年轻女医生一把将陶器拽过来,挽起的衣袖,在他小臂内侧用力拍了两下,立刻显示出了生命拥有量。
每个人的小臂内侧都有一个生命拥有量,来显示寿命长短及身体健康状态。生命拥有量分五格,代表一生不同的状态。生命拥有量会随着成长,满格也会变少,年老时只会剩下一格拥有量,死亡时拥有量就会清空。其中,绿色为健康,黄色代表身体有些异样,红色则是身体出现了危险。
如今,陶器胳膊上的生命拥有量只剩下一格,且显示的是红色。
晓喜睁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她发疯似的拍打着儿子的胳膊,“不可能,肯定看错了,肯定看错了。”
陶器有些疼,向后缩着胳膊,嚎啕大哭。
年轻女医生将陶器送到了医院无菌室。她还告诉晓喜,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病情,还是看看医院集体会诊之后的结果如何。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晓喜似乎早已想到了。
“陶器呢?我的陶器呢?”晓喜母亲没有看到陶器,追着晓喜问。
“陶器没事,医生说再观察几天看看。”晓喜撒谎了,她怕母亲承受不住最坏的结果。
“既然都没事了,干吗还要观察几天?”晓喜母亲盯着晓喜,见她没有回答自己,使劲拽着她的胳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呀。”
晓喜母亲不知道记忆胶囊的事情,自己也从来没有提过。难道现在告诉她,况且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由这个事情引发的连锁反应。应该不会的,儿子精神正常,不像是记忆胶囊引起的反应。晓喜脑海里回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完全没有在意母亲的问题。
“你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找医生问问。”晓喜的母亲掀开被子自己要下床,被晓喜拦住了。
“真没事,这不是害怕以后出问题吗,所以才留下观察几天,这都是医院的例行程序,这个你比我懂……”
晓喜母亲是知道的,曾经她是一名社区诊所的护士,一直工作到自己的退休,她都是重复着每天一样的工作。说到例行程序,她比谁都明白。
“陶器检查完了,第一个先过来看你好不好?”晓喜看到母亲停止了下床的动作,继续补充了一句。终于,母亲又上床躺着了。
“那你上班怎么办?”担心完外孙又担心女儿。
“我就请几天假就行,正好就当休息了。”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儿子,不请假又能怎么办?但是,真的几天这一切都可以结束吗?她不敢保证。
“我也不懂你的工作,你自己心里有谱就好。对了,陶文呢?虽然你们离婚了,他不来看我也就算了,可孩子也是他的吧?到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着,真不像话。唉,我当时瞎了眼,当初怎么把我女儿嫁给这个狼心狗肺……”
“妈,跟陶文没关系。是我还没告诉他呢。”
“你看,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好好好,我现在就告诉他,行了吧。”晓喜让母亲躺下,自己转身走出了病房。
“大夫,我儿子的病怎么样了?”晓喜焦急地盯着戴着厚厚眼镜片的年轻女医生,“有结果了吗?”
“首先,你们家属还是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你快说啊,快说吧……”
“刚才我们医院的专家联合会诊了下,认为孩子这种未老先衰的症状极有可能是突发状况造成的。”
“突发状况?”
“压力过大、思虑过重,或者说服用不适药物造成的副作用等,都有可能。”
“副作用?”晓喜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吓人。她想到了记忆胶囊。“有没有确切结果,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这也正是这个罕见病最棘手的问题所在。”
“你是说我的儿子没救了……”晓喜牙齿打颤,浑身发冷。
“办法还是有的,只是……”年轻女医生上下打量着晓喜,眼睛中带着些轻蔑与质疑。
“快说啊……”
年轻女医生向晓喜说出了医院最终的治疗方案:通过现在科学技术手段往陶器身体内注射生物合成的生命用剂,达到稀释体内不明毒素的目的。还可以延长陶器的生命。
在不知道问题症结的前提下,通过各种尝试也是医院屡试不爽的看病手段。只不过,注射这种生命用剂价格昂贵,根本不是晓喜这样的普通阶层所能承受的。
晓喜明白为什么年轻女医生会向自己投来轻蔑与质疑的眼神了。
“那就治吧,治吧……”晓喜嘴里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像一个回音喇叭。
“来,先看看这个单子,如果没问题,就在下面签字……”
年轻女医生拿来一张注射生命用剂的风险通知单递给晓喜。“你最好跟孩子爸爸一起商量一下,当然,越快越好。”
晓喜没有多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知道,陶文知道后肯定也会这么选择。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
“好了,赶紧去住院部交钱吧。”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陶文听到这个消息,准备马上飞奔过来。
“你别过来了,我们之间的时间相处额度本来不多了,这次用完,关键时刻就用不上了……”
“什么关键时刻?你别咒我儿子好不好,你个乌鸦嘴……”陶文其实想骂自己,骂自己怎么能想到儿子的死呢,一张口却骂起了晓喜。
陶文果真没有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