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全黑,几十名兵士正围着一人打斗,火光之下,细看那来袭营的人,头戴方巾,身披道袍,手持一把桃木剑,在十几个兵士的围攻中居然游刃有余,已有几名兵士被他桃木剑重伤。
“是武当十四心!”那乞丐惊叫一声,“道长快快住手?”他哪里知道这道士现在是一具空壳,自然不会理他。
花正茂细细听去,远处果然一阵阵声响传来,令他吃惊的是这不是日常所用的横笛,而是鼓声,他立刻想起今日校场那笛声,虽然乐器不同,但这音律却是完全一致。当下伸手摸出横笛,此时已非中午在校场情形了,现在四周都是自己兵士,谅这申惊雷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此时,又是两声惨叫传来,两名兵士被那道士斩断了手腕,这乞丐怒道:“胆敢如此杀我兵士。”一摆手中铁枪,单腿向前一纵,就要亲自冲上。身边忽然响起一阵鹤鸣,他神智一清,回头看去,却不见有鹤,花正茂手握横笛正如痴如醉地吹着,愣了一阵,才明白过来,这鹤鸣声是横笛所奏,音律竟然如此美妙,难以置信。
鹤鸣声渐飞渐高,越发得清雅秀丽,最后纤音入云,若鹤翔于九皋,鸣叫于蓝天白云之间,回荡于高山大川之中,带着钟灵毓秀之气,借着一股淡淡的风吹入耳中,令人有醍醐灌顶之感,俗气尽脱,飘飘欲仙。那边的笛声顿时为之一挫,音律不由得变缓慢了,道士手中桃木剑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凌厉,渐渐露出破绽,被兵士一剑划破手臂。那边的笛声赶忙用力催动,奏出的音律却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再不是那样振奋人心。道士也渐渐不识这音律驱使,最后摔在地上,被兵士拿下。
那乞丐原以为花正茂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戏子,机缘巧合,被人利用而已。没想到他能奏出如此精妙的笛声,高声赞道:“小兄弟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乐师,若不是你今日这音律,这道士不知要伤多少兵士。”
花正茂听这乞丐夸奖自己,言语中满是敬仰,心中得意,但不露声色,抬头淡淡一笑。
这乞丐让人将道士身体搬到营帐,那道士苍白的面颊竟然有了血色,慢慢眉毛轻轻动了动,微微睁开眼。
这道士正是戒心,那日被龙魄刀所震,魂魄惊吓得随风四散,懵懵懂懂,整日飘飘扬扬,随波逐流,不知所踪,正焦虑无奈之时,忽听一阵清冽的鹤鸣声召唤,犹如当头棒喝,神智顿时清明,循着鹤鸣之声,慢慢返回,复归自己的躯体。他睁开眼扫了众人一遍,目光停在花正茂身上,见他手中握着横笛,想必刚才那乐声是他吹奏,感激道:“谢救命之恩。”
那乞丐道:“戒心道长,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戒心也认出了他,很是惊奇,长叹一声道:“我被龙魄刀所伤,躯体被天魔三曲所困,身不由己,听命于他人。”遂将那晚分别自身遭遇讲了一遍。那乞丐气愤万分,着急道:“天魔三曲是什么东西?申惊雷要这么多尸体干什么?”花正茂也听得心惊肉跳,看来申惊雷背后是一个大阴谋,不过好在自己握有克敌制胜的法宝,若能平定此番叛乱,何愁大事不成,顿时一股雄心涌起。
戒心道:“天魔三曲为天竺邪僧伽叶所创,当年朱元璋开国时,有一个从天竺过来的妖僧伽叶,利用战场上的尸首组成了一支行尸走肉军,意图与朱元璋争夺天下,明朝那些普通兵士自然不敌,屡战屡败。眼见大好河山沦入他手,太祖求助于佛道两家,佛道两家恨这伽叶和尚来路邪恶,用兵狠毒,于是联手对付。起先也不是他这尸兵的对手,当时的少林方丈天冲大师与武当掌门张三丰共同闭关半年,摒弃门户之见,以佛道两家的法力共同创出一曲,名为失魂引,因其音律犹如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故而词曲又叫鹤鸣九皋。专以对付伽叶的天魔三曲,最终在应天佛道联手,打败了行尸走肉军,那伽叶和尚被打得形神俱灭。”看向花正茂,感叹道:“世上再无,天魔三曲,失魂引在佛道中也渐渐被轻视,竟至失传。万万没有想到时隔百余年,天魔三曲重现于世,而小兄弟能得此曲,也是人间大幸事啊!”
那乞丐盯着花正茂问道:“你这音律的真的是失魂引?”
花正茂心中微起波澜,想起无意大师的话——“隐姓埋名,忍辱负重,随波逐流,见机行事。”暗暗藏起自己的豪心,面上依旧一番好奇道:“这,这怎么可能?这曲子是小时候偶然从一本拾得的乐谱上所学,名字早已忘记,哪里知道什么天魔三曲,四曲,四混引,五混引的?”有意岔开话题道:“今日校场打斗时,天魔三曲并非申惊雷吹动,他背后定然还有高人?”
“高人?”那乞丐凝目沉思一阵,点头道:“现在看来这雪玉麒麟不过是个借口,此人骗取圣旨让兵士出关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们同样葬身关外,为行尸走肉军增添力量,一方面削弱了皇帝的军队,另一方面,增添了自己的力量,可谓一举两得。”
这乞丐居然分析得如此深刻,花正茂的心中一寒,看一下那乞丐和戒心,狠狠道:“我们必须制止他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乞丐拄着铁枪一跃而起,走出营帐,在外长啸一声,高亢激昂,声动四野。军营之内一阵骚动,所有兵士闻声而动,一时之间,五万人全部出帐,一起集于他面前,都吃惊地望着这乞丐。
有兵士突然道:“华将军,你真的是华将军吗?”众兵士一阵激动。那乞丐大声道:“不错,我就是当年的华赤羽。”花正茂与戒心互看一眼,都是一脸惊讶。
众兵士高呼一声,诸人无辜被赶出关,而这所谓麒麟使又不知是否能可依靠,军心早已涣散得如风中浮萍,忽听华赤羽之名,众兵本就是他的手下,对他十分钦佩,故而刚才他啸声一召便来。有些新兵虽是没有见过华赤羽,但华赤羽用兵如神之名在边塞处处传扬,早被奉为神明,听他一席话,军心顿齐,斗志大起,一起高喊道:“愿听华将军号令。”华赤羽下令道:“好,今日起我们就要一起同舟共济,为国除逆。大家先各回营房,明日听令。”诸兵士当即散开,各回营房歇息。
花正茂早闻华赤羽之名,小时候听说他在关外作战,用兵如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对他崇拜之至,奉为心头偶像,可后来听说他在战场上临阵脱逃,此人在心目中便一落千丈。
三人一起回了营帐,戒心喜道:“原来阁下便是名动关外的玄机二将之一,有华将军这样的神将在此,定能打败那些狗贼。”
花正茂上下打量一番他,道:“华将军当年何以离开战场啊?”
华赤羽道:“我当年前在这里为将,朝廷不顾兵士死活,所下军令都是让兵士处处冒险作战,虽是指挥得当,能打胜仗,但兵士伤亡也十分严重,朝廷也不许我等换防,我一怒之下,要带众兵士逃离此地。副将龙行云为人迂腐,坚决反对,说什么军人食君禄、知君恩,就应当为国效力。结果我带了三百兵士走了,他带着那些人依旧在此作战。”
他苦笑一声又道:“我带着三百兵士就在这关外的深山处居住下来,过了五年太平生活,可惜,朝廷最终还是找到了我们,将我们全部斩杀。”他言语哽咽起来,擦去一把泪水,指着自己的断腿道:“我这腿便是被龙魄刀所斩,兄弟们拼死拦阻官兵,将我扶上马背,我这才得以脱逃到此。”他看一眼花正茂,道:“我身负大恨,怎能轻易放弃,刚才对花兄弟兵权横加相夺,实在因为不想把这五万玄机营兵士重蹈覆辙,还请花兄弟原谅。”
听他说得如此悲惨,花正茂对他当年沙场逃离心中也多了一份谅解,稍稍放心,淡淡一笑道:“言重了。”想想自己这一路行来,终于看见了希望,有意趁机鼓励士气,慨然道:“我们是否明日便攻打山海关?”
“不可。”华赤羽连忙摇头道,“山海关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更难是对手,再则,我们目前尚不知申惊雷幕后高人是谁,敌在暗,我在明,也是大大不利。”
他说得颇有道理,花正茂失望道:“那我们应当如何?”
华赤羽似乎成竹在胸,道:“当前我们首要之事便是要防止申惊雷的行尸走肉军再扩张人数,我们现在急需去和龙行云的八万大军会合,告诉他朝廷中贼人的真实意图,然后再联合金峰国和灵氐部落。听说皓王朱成皓在金峰国虽是为质,但颇受金峰国国师欣赏,与金峰国公主也是青梅竹马,联合起来应该不难。而灵氐部落我当年在玄机营时便交情深厚,联合起来也不成问题。如此,那时我们力量壮大,再来攻打就胜利在望了。”他看一眼戒心和花正茂,又道:“当务之急是我们要装作一无所知,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和龙行云会合一起寻找雪玉麒麟,务必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现在军营内,否则,他们一定设法将我除去。”
他这一番安排,让花正茂和戒心都大为佩服,花正茂对他的警惕之心去了大半。三人言谈一阵,直到深夜方散。早有兵士为华赤羽和戒心扎好营帐,二人刚要出门,戒心突然看见了什么,惊道:“师弟,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