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王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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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厂卫制度(3)

明武宗死后,世宗即位,也就是嘉靖皇帝。登基之初,世宗颇有振作求治之意。然而好景不长。世宗并非武宗的后代,乃是孝宗之弟兴献王的儿子,因此极想给自己的生父一个尊贵的追封,不料却遭到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双方争执不下,史称“大礼议”。最后,恼羞成怒的世宗命锦衣卫官校将一批官员或棒笞,或下狱,总算将反对者暂时压制住。世宗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即希冀长生,喜爱方术。为此他四处寻访方士,待若上宾,又日夜在宫中设斋醮,供奉甚谨。这自然引起了许多大臣的反对,执迷不悟的世宗依然用“厂卫”及“诏狱”对劝谏的大臣进行打击。如兵科给事中高金上疏,言方士虚妄,世宗大怒,“立下诏狱拷掠”。太仆卿杨最上疏强谏,“立下诏狱,重杖之,杖未毕而死。”后御史周相上疏,建议世宗毋听虚妄的“祥瑞”征兆,没想到世宗也大怒,下周相“诏狱拷掠之”。经过这样的残酷打击,绝少有人敢犯颜强谏了。最后、还是著名的清官海瑞冒死上《治安疏》,同样被捕入狱。所幸的是,当时世宗因长期服用丹药中毒,已是病入膏肓了。由此可见,明代“厂卫”的存在及发展是专制皇权高度发达的结果,几乎每一位帝王都想最大限度地控制臣下,他们在做出违背王朝纲常荒诞不经之举时,都需要像锦衣卫及东厂这样的机构与爪牙存在,所以有明一代宦官的势力屡有消长,但锦衣卫及东厂的地位却一直相当稳固,其势力在不断膨胀,个中的症结即在于此。

锦衣卫与东厂即为维护专制帝王“超级”权力最得力、最凶残的工具,完全听命于皇帝本人,而由众多大臣组成的朝廷机构成为其监视、挟制的对象。专制帝王可以超越王朝法令的限制任意处置手下的大臣,这自然使极欲肆意妄为的君王心满意足,惬意无比,对于一个深居皇宫内院的孤家寡人来讲,拥有这样的权力已经足以使偌大的帝国陷于纲纪紊乱的泥淖之中了,而其最大的危害却表现在这种超级权力事实上的转移。任何一位君主是不可能完全控制住像厂卫这样的特殊机构的,他们在奢侈享乐及处理朝政之余,虽然热衷于锦衣卫官校每日所汇报的“小道消息”及市井琐事,但他们蛰居于“庭院深深深几许”的皇宫之中,根本不可能将锦衣卫报告的事情进行验证,只能偏听偏信一面之词,这就给锦衣卫长官瞒天过海、罗织构陷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况且,锦衣卫自设公堂、监狱,生杀予夺均在其构陷之中,而皇帝对锦衣卫拷讯而来的罪名根本无心勘验,无数冤假错案由此发生,锦衣卫长官及其爪牙作为御用鹰犬。敢于施暴于任何一位朝廷命官,使王朝司法系统形同虚设。锦衣卫成为超级监察与司法机构,其长官也就拥有了非同寻常的超级权力,这无论对正规官僚机构的运转,还是对专制皇权都构成相当严重的威胁。

宦官窃权专政是中国历代封建王朝中无法根治的痼疾之一,为害酷烈,屡见不鲜。而明代之所以又成为宦官肆虐最为惨烈的一个朝代,其关键的因素就在于宦官把持了“厂卫”机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厂卫”机构原本是专制帝王处心积虑为维护其特殊地位而设置,实际上却成为宦官执掌特权最有力的保障。我们从宪宗时汪直的专权就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日后刘瑾及魏忠贤的肆虐也都是有力的证明。掌权的太监无一例外地利用“厂卫”爪牙对持反对意见的大臣进行残酷打击。

明武宗即位后,狡黠的刘瑾与其党等八人(号称“八党”或“八虎”)日夜为走马逐犬、歌舞角抵之戏,使极好逸乐的武宗乐不可支,沉醉其中,置朝政于不顾,从而为刘瑾窃柄造成了可乘之机。正直的朝臣纷纷上章弹劾“八党”,情急之时,刘瑾等围定武宗哭诉,并诬陷宦官王岳对皇帝逸乐不满,与外臣勾结,欲去皇帝心腹。武宗听后大怒,遂命刘瑾掌司礼监,其党马永成、谷大用分掌东、西厂。从此,刘瑾独揽大权,一手遮天,在“厂卫”鹰犬的构陷与罗织之下,朝臣再也不敢犯颜进言了。尔后,凡有上疏抨击时政者,刘瑾都命锦衣卫校尉毫不留情地惩办。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竟在东、西厂之外另设内行厂,直接听命于他本人。《明通鉴》载:内行厂与东、西厂相比“为害尤为酷烈,以细末之事构陷官民,受害者根本无法开脱。逮捕之时,一家犯法,邻里皆被牵连,或临河居者,以河外居民坐之。屡兴大狱,冤号相属”。当时许多著名的朝臣如李梦阳、杨一清等都有被捕入“诏狱”的经历,能生还者实为罕见。而此时,“厂卫”势力早已不限于北京一地,分遣官校四出侦缉,从此偏远州邑之人,见到华衣怒马、京师口音之人,立即互相转告,官吏赶忙私下贿赂,搞得人人寝食不安。

有一次,朝堂之上出现指斥刘瑾的匿名上书,刘瑾大怒,竟让文武百官一齐跪在奉天门下。当时正值盛夏,暑气逼人,十几位朝臣昏厥在地,有好心的宦官在刘瑾离开时让众人起身休息片刻,并扔些冰瓜解暑,而刘瑾来后,跪地如故,从早朝之时,一直到日暮,刘瑾见无人招供,余怒未消,将朝臣三百多人全数送人诏狱。路过长街之时,市中小贩争相送饭,因为这些大臣已整日滴水未沾了。后经李梦阳上疏解救,这些大臣才得以出狱。而武宗不仅对众位大臣的死活不管不顾,而且手持匿名书道:“你说贤,我就是不用;你说不贤,我全都用。”正是由于皇帝的昏暴无耻,再加上锦衣卫鹰犬的为虎作伥,才使得宦官把持下的明代特务政治形成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局面。

明熹宗即位后,魏忠贤的出现更把大明王朝推向了崩溃的边缘,此一时期是明代宦官操纵特务政治最为黑暗恐怖的时期。天启四年(1624年)六月,一群大臣向专横的魏忠贤发起了总决战。为首者为左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24条大罪状。随后陈良训、魏大中、黄尊素等数十位朝臣群起上奏,前后不下百余疏,“或专或合,无不危悚激切”。面对群臣抗议的浪潮,熹宗依然对魏忠贤青睐有加。结果,有恃无恐的魏忠贤开始了疯狂的反扑。上疏直谏的大臣均遭魏忠贤的毒手,邪恶的锦衣卫又一次大施淫威。

在魏忠贤死党的诬陷下,中书汪文言曾受廷杖之责,魏忠贤的义子许显纯任锦衣卫北镇抚司理刑后,重新逮捕汪文言,逼迫他诬陷其他朝臣。在酷虐倍加的情况下,汪文言再也无法承受,许显纯指使他诬陷魏大忠等人,汪文言大叫道:“苍天啊!冤枉啊!以此污蔑清廉之士,有死不承!”但是不管他是否承认,许显纯等人伪造供状,将杨涟、周朝瑞、左光斗、顾大章和袁化中等人抓入镇抚司狱,从而发生了惨绝人寰的残酷迫害的场面:

每隔五天进行一次拷讯,最为惨毒。拷讯时杨涟等人都跪在台阶前,主拷官百般诟辱,甚至剥光身体,肆意凌虐。拷讯时还动用种种刑具,铐杻、拶棍、铁镣等等,一一使用,常常戴着杻镣时又受棍击。上次拷讯的伤口尚未愈合,第二日又加榜掠。后来拷讯时众人皆不能跪起,戴着桎梏平卧堂下受审,旁观者无不切齿流涕。……其中(杨涟)自从下狱,体无完肤,及其死也,土囊压身,铁钉贯耳,仅以血溅衣裹尸置棺中。

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和顾大章等人先后惨死狱中,锦衣卫及“诏狱”已不再是皇帝诛除异己的工具,而变为专权的太监滥施荼毒的人间地狱。被锦衣卫残害的大臣不可胜数,这种倒行逆施,激起了天下人仇恨的怒火。当锦衣卫缇骑逮捕吏部主事周顺昌时,“士民拥送者不下数千人”,其门人五六百人遮道诉冤,缇骑大怒道:“东厂逮人,鼠辈何敢多言!”当时有颜佩韦等人挺身抗言道:“圣旨出于朝廷,与东厂何干?”缇骑大言道:“圣旨不出东厂,又出自何处!”这番言论激起众怒,群起殴击缇骑,立毙一人,其余狼狈逃窜。后来,魏忠贤逼迫地方官追究肇事者,颜佩韦等5人挺身就戮,人称“五义士”。然而就在这一事件发生后,“缇骑不敢出国门(即北京)矣!”

熹宗去世后,明朝末代皇帝——崇祯帝朱由检的即位宣告了魏忠贤末日的来临,魏忠贤与客氏先后死于非命。朱由检本人也颇有重振朝纲之意,但他刚愎自用,生性多疑,继续重用宦官操纵“厂卫”,依旧维持着恐怖而黑暗的特务统治,使得早已千疮百孔的大明王朝更加危机四伏,积重难返,无法摆脱覆亡之噩运。《明史》载:庄烈帝(即朱由检)疑忌群臣,令王德化执掌东厂,号为“惨刻”,(吴)孟明虽掌管锦衣卫,但行事须观望东厂之意,不敢丝毫违背。而镇抚梁清宏、乔可用等朋比为奸,大凡缙绅府宅前,必遣数人往来侦察,因此群臣都晏起早阖,毋敢私语。那些高门富豪,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锦衣卫校尉恣意敲诈,稍拂其意,诬陷立构,只须片言只语,便可株连至数十人。试想在天下大乱之时,朝廷大臣整日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如何能尽心尽力挽救社稷江山?就在大敌当前之时,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太监仍然将监视将帅视作第一要务,自相倾轧与离心离德,又怎能避免不击自溃,土崩瓦解?“明不亡于流寇(即李自成、张献忠义军),而亡于厂卫”,可以说是有识之士的不刊之论!明朝的覆灭固不足惜,但黑暗的特务政治留给后人的启示却是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