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泰国飞到老挝的飞机,是顶着螺旋的小客机,一路掠过南亚茂密非常的丛林。据说走陆路要一两天的时间,飞机只要一个小时。我往下看,觉得是不尽的秘密,如果坠机,这里倒也是不错的埋骨之处。
从老挝回到昆明,坐的是长途汽车。那种汽车的座位是平平的一张,上下两层,有点像小号的卧铺,人只能躺着。车上弥漫着暧昧的脚臭味,不是直接从脚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从被子上、枕头上、人的衣服上的每个纤维的缝隙中轰然而出。我和康夫坐上了大巴。车上的乘客一般是来往中老两国打工的人,大家极其沉默地躺着,都没有脱鞋。
回昆明要一天多。晚上,大雨倾盆,大巴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我躺在窗户边,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流到我身上。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大巴翻车的几率有多大。在泰国的时候,我们的保险就过期了。这时才突然发现,有关坠机的幻想是太过浪漫主义的胡扯,真到生死关头,才意识到人之微茫和悲凉。
车上所有的人都在屏息凝神,呼噜声都不见一个。雷雨声太大了,车子摇摇摆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事情,只能等待。如果有剖面图的话,就会看到二三十个挺尸一般直挺挺躺着的人,坐在棺材形状的大巴里,切进垂直落地的雨柱,飞向地狱般黑黝黝的山洞。
我看不见康夫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一样后悔选择了坐大巴。人过山洞的时候,总有奇怪的幻想,觉得某些事情改变了。当我们在雨夜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后,改变的事实也很奇怪,就是我们没有死于事故,或者死于任何事情。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尾是什么,我希望是向死而生。
到勐腊,我买了一瓶豆奶,一直把玩这个玻璃瓶。它上面写着中国字,出产地是云南。豆奶很甜,糖精的味道,而不是果汁榨出来的略涩的口感。我们真的回到国内了,确信无疑。
五月份,云南还比较凉。我们快速逛了一下勐腊这个边境小城,回到车站等着转车。做中老边境生意的司机师傅不停吞烟,往天上吐,跟云彩似的。我们都没有讨论过昨晚的大雨,也不知道回去后要怎么办,只好一动不动看着司机变云彩。
“你以为每篇小说都必须有个开头又有个结尾吗?古时候小说的结尾只有两种:男女主人公经受磨难、要么结为夫妻,要么双双死去。一切小说最终的涵义都包括这两个方面:生命在继续,死亡不可避免。”卡尔维诺曾经在自己的小说里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