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和英子兄妹俩回家前,准备在集镇上买许多年货,回家热热闹闹过一个新年。海子走进一家超市,发现超市的老板居然是他初中时候的班主任,他已经不认识海子了。海子和他打招呼“王老师”,王老师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海子是他曾经的一个学生。他问海子现在做什么,海子说他在一家国企上班,王老师淡淡的说了句,“蛮好的!”多年未曾谋面的师生俩就再没话聊了。海子想了想又问,“老师怎么想着自己开一个超市?”王老师尴尬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到,“现在这年头,教师哪还能养家糊口!学校里的很多老师在操起了副业!”海子听了怔怔呆住了,那个曾经教育他“问菊南山下,不谈油和茶”的一介书生已经不在了,他的生活直白的袒露在海子面前,严肃而又具体,没有留下一丝回避的余地。海子一时还不能接受,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沦落成了现在简单直白的买卖关系。
海子慌乱地付了钱,走出了超市,来到大街上。这条街修建成到今年刚刚过去了十年,现在看起来已经是破烂不堪了。水泥路坑坑洼洼,随处可见裸露在外的石子。楼房蒙着一层灰,贴在墙上的白色瓷砖已经泛黄,使得这些楼房看起来比他们实际的年龄要陈旧的多。很快从四处窜出来几个摩的把海子围了起来,问他要不要坐摩托车。海子和英子一人叫了一辆摩托车到码头。这些摩的师傅中很多曾经是移民,当时政府补偿了他们一大笔移民款,数目足以让山上的村民眼红,山上的姑娘纷纷争着抢着嫁给这些移民。他们拿着这些钱,过了几年风光的日子:买车,打牌,旅游……没出几年,很多人就家庭中落了。他们失去了原来的土地,又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守着一笔钱,哪有不坐吃山空的。等到这笔钱花没了,只好干起来了跑摩的的行当,好歹也能混口饭吃。闲暇没事,再打听打听国家对三峡移民是否又出了新政策,只盼着有朝一日国家能想起他们曾经为三峡大坝做的牺牲,再给他们补偿一笔钱。
今年海子家只有他妈一个人在家,两间大瓦房一年到头冷冷清清的。其实不光是海子家冷清,整个文家村也是冷冷清清的。村里很多家庭只留有老人和妇女,有的甚至全家都出去打工了,过年也不回来了。许多院子都空空的,长满了荒草,不见炊烟袅袅,只见麻雀乱飞。海子他妈一个人在家,虽说海子和英子时常给她电话,但她心里还是寂寞。想一想,大多数时间,和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巴着眼睛盼着孩子们回来。今年她晒了特别多的干货,还杀了两头年猪。英子也不用读书了,他们兄妹俩还能时常给她补贴一些钱,今年的粮食也就不用再卖了,年猪也比去年长得也壮实的多了。她想的是多熏一些腊肉,孩子们都爱吃,翻年还能给英子和海子带一些到城里,好让他们不能回家也能解下馋。
海子从他妈口中得知,韩庆宇已经死了半年多了。这个文家村叱咤风云半个世纪多的人物死在家里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韩庆宇自从老伴儿去世后,就一直神神叨叨的。他的女儿女婿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却没发现他有什么病,也就没把这事放心上了。小儿子失踪了,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常年在外地打工,两个儿媳和女儿在赡养老人的问题上起了争执,吵了三天三夜,也没能达成一致意见,结果最后留下韩庆宇一个人寡居在老房子里。六月里有一个过路的行人路过韩庆宇家的院子,闻着屋里隐隐有股恶臭,还以为是死了耗子或者蛇。当这个行人来到村里供销店说起这事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已经好些天没看见过韩庆宇了。他们赶紧给韩庆宇的大儿媳打电话让她看看他们老爷子。韩庆宇的大儿媳推开门,屋里恶臭熏天,直把人呛了出来,几个胆大的妇女捂着鼻子进了屋,发现韩庆宇的尸体都开始长蛆了,脸也被老鼠咬去得稀烂,都快分辨不出原来模样了。还没有多少人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当场几个妇女吓瘫在地,在场的又没一个主事的男人,都不敢去碰尸体,她们只敢撒了些石灰在韩庆宇尸体旁。等到他的两个儿子回到家,已经是两天后了。这时韩庆宇才被装进了棺材里,连一个锣鼓队就没有请就匆匆下了葬。
按说韩庆宇本身没有什么致命的病,却死的这么突然,村里很多人猜测他最后可能是受不了孤独自杀了或者是许多天没有饭吃饿死的。以韩庆宇的精明能干,他绝对想不到他会死的这么凄凉。海子听完,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虽然说韩庆宇并不是海子什么亲人,但是海子还是为一个强人的惨淡收场感到了无限的哀伤。
今年海子小叔家只有海子小婶一个人过年,海子小叔去惠州找文涛了。去年海子小婶的妈也死了,我们一定还记得当年因为海子小叔出轨跑来为她争口气的那个坚强的老太太。她回去后在家呆了两年,最后因为脑机梗塞被送到了医院,最后躺在了手术桌上再也没能回来。海子小婶也不能回娘家过年了,海子他妈把她请过来了一块过年。
大年初一,海子和英子去松树岭上坟的时候见多了一座新坟,大理石的墓碑气势轩昂,特别醒目。坟头长满了艾蒿,坟前的火盆也是冷的,堆满了渣滓,这是韩庆宇的坟。他也算是如愿以偿,最终埋在了他费尽心机换来的风水宝地里。海子给自己爸爸和爷爷上完坟,见韩庆宇的坟前冷冷清清的,于心不忍,就又烧了些纸钱给韩庆宇。
海子回到武汉没多久,他和许清如悄悄搬到一起住了。俩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一直这么来回跑,别说他们自己累,他们的朋友看着也都说他们矫情。
两人找房子费尽了周折。开始他们还挑交通方便的、小区环境优雅的、公共设施多的房子他们才肯租。要奔波了几个星期后,他们才发现他们可以选择的余地实在是太少了。条件好的房子价格超出了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他们不得不不断降低先前定的标准。最后他们在一个老小区租了一间套二房的次卧。房东是一个武汉本土的中年大妈,她本是不愿意租给年轻人的,许清如跟她说她是老师,海子在武汉又有正当职业,大妈才勉强同意了。
楼梯的扶栏已经锈迹斑斑,好几处已经脱落。过道里贴满了各色各样的小广告,有几处路灯也是坏的,外面阳光灿烂,里面却是幽深黑暗。一只肥头大脑的老鼠突然从过道窜到阳台上,将许清如惊吓得惊魂未定。
推开房门,屋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家具只有一张旧木床,两个木头柜子,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他们不得不新添了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他们也算是有自己的家具了。两人把各自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海子又买了些植物消除房间里的异味。一间原本冷清的小房子顿时有了人气,有模有样的像户人家了。
两人忙了足足一天,但都丝毫不觉得疲倦。晚上,在这个小家里,在这张旧木床上,许清如的身体第一次呈现在了海子眼前。之前他们有一起过夜过,但是他们只敢相拥着和衣而睡。此时海子才知道她的身体是如此完美,不得不惊叹造物者的神作。他们迅速像火一样纠缠在了一起,海子不停地轻吻她的嘴唇,脖子,乳房。
海子用尽力气进入许清如的身体后,顿时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种从所未有的热烈从迅速下半身弥漫至全身。
两人用尽了力气拥有彼此。等到气力耗尽,许清如光着身子抱着海子痴痴的问他,“你是什么感觉?”
“有些伤心!”海子揽着许清如的脖子,有些低落。这一刻是多么值得期盼又是多么神圣的一刻,他原以为他会无比的自豪和兴奋。但是海子也没有想到他会低落,甚至是有种说不出的空虚。
“为什么会伤心?”许清如还沉浸在刚才的激情中。
“我伤心的,是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能更好了!”
“傻瓜!现在这样我们的距离是最近的!”许清如明白海子的意思。她也想,两个相爱的人的关系只有更好,没有最好。那做爱算两人关系最好吗?如果不是,那么将自己身体奉献给海子那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是,那这个“最好”是不是也太容易到达也太令人失望了。这种“最好”就像一个信仰,只应该超出于凡人的想象而存在,只能被希冀,从不能到达。这是一个甜蜜的矛盾啊,只有深爱中的恋人才能够发现。
第二天早上,海子醒来看见在躺在枕边的许清如正在睡梦中,她的呼吸均匀顺畅,像一个睡眠正酣的婴儿。海子几乎不敢相信昨晚发生的事,要说是做梦,那么这会许清如躺在他身边又是真真实实的,他一伸手,就可以抚摸她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海子不禁有些恍惚,他不得不将怎么租到这间房子,又是怎么和许清如搬到这里,他们又是怎么睡到了一起,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直到再也没有遗漏的地方,他才敢真正的确定,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在一起了。
海子呆呆看着许清如沉睡中的脸庞,忍不住地轻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许晴如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她醒了。
“你醒了很久了吗?”许清如睡眼惺忪,伸手抚摸海子的脸,饱含着不同往日的温柔。
“你睡着的样子实在太美了,我简直没办法形容了!”海子又亲了亲许清如的嘴唇。
“讨厌,哪里好看了?”许清如呵呵笑道。
……
等俩人起床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许清如推开房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漱,只见房东大妈早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在等海子和许清如,并且等了很久。
“我说,你们两个干那事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原来这间老房子的隔音效果非常差。这边稍微有点动静,隔壁就能听得很清楚。再加上房东大妈睡眠质量不是很好,昨晚她俩的动静房东大妈是听得一清二楚。
房东大妈的一句话瞬间让许清如涨红了脸。少女初经人事,正是羞于提起,不想被人听了去,她真恨不得找了地缝钻了去。对她而言,这实在太难为情了,更伤了她的自尊。海子听见房东大妈的话,赶紧出了屋,连连说到,“恩恩,我们会注意的!”然后将慌忙将许清如拉近了屋里。
进了屋,许晴如顿时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她抱着海子,一句话也没说,哭了很久,海子小心翼翼的安慰她,“等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那得等多久以后啊!”刚刚还处在甜蜜当中的许清如这会心里却是很难过。不仅是隐私被窥探后的愤怒,也是感受到了她和海子现在所处环境的辛酸。如果没有房东大妈的出场,今天会是非常美好的一天,但是现在,她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幸好,这只是短暂的不愉快。
接下来的时光是他们度过的最快乐时光。如胶似漆,形容他们一点都不为过。每天准时起床上班成了他们最困难的事情。因为早上的温存,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短暂了。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盼望着下班。每天晚上,海子在前面回到家,他早早做好了晚饭等她。虽然只是几个清炒土豆丝,西红柿煎蛋……但是能在家里开火,着实让他们兴奋,简直有些像小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许清如的工作比较繁忙,近来学校要求新来的实习老师设计创新课程。许清如为此伤透了脑筋,之前她提交的方案被教导主任毫不留情得打了回来。现在每天晚上她要看各种资料,准备教学方案到深夜。海子在一旁为她出谋划策,他从图书馆借来许多教学的专业书籍,又从网上下了很多创意课程的视频供许清如观摩。最终,教学方案在两个人的努力下过了关。
倒是海子的工作不温不火的。每天除了发发邮件就是为领导整理各种会议的稿子。国企大大小小的会议特别多,会议室每天都排满了。所以也就专门需要一个人来管理会议室、整理各种会议纪要。这在其他企业绝对罕见。会议虽多,文件浩繁,但大多千篇一律,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不出一个月,海子就摸透了其中的规律。海子每天埋没在这些稿件中,觉得乏味至极。就在他的热情即将被消磨干净的时候,公司应上级单位的要求要搞企业文化建设,准备成立一个编辑部。总经理挂职编辑部部长,人力资源部经理翻遍了全公司员工的档案,发现海子的大学专业是人文,就推荐海子倒了编辑部,整个编辑部就海子一个员工。总经理本来觉得一个生产企业整文化建设就是虚的,要不是迫于上级单位的压力他才不愿意花经费招个人专门整这个。
海子倒是开心了,他终于是可以做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事情了。大学时,海子在广播室做过两年,编辑部的工作怎么下手海子心里有底。回家后,海子和许清如一合计,许清如对海子筹备编辑部的事情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还调侃海子说,“这么快成为编辑部部长了!虽然整个部门只有你一个人!”最后两人按照大学广播室的运行方式弄了一个方案:他们参照校报的模式每个月办一期报纸,报纸的版块海子也是想的很清楚了,分为企业大事记、简讯、员工风采、员工来稿及美文欣赏;每半年或者每个季度办一期杂志,杂志就由每一期报刊的优秀稿子合编而成。当海子将方案提交给经理的时候,经理只将报刊每月一期改为了每两月一期,其他方面根据海子的方案基本上没有变动。以为经理认为一个月一期报纸太频繁了,浪费经费。
经理将企业报刊从每月一刊改为每两月一刊,海子心里还是有些意见,但是这并不妨碍海子满腔热血地张罗这事。很快海子就积极投入到了筹备编辑部的事情当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