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如见海子贼模贼样的,笑海子,“没看出来你这么胆小?”
“这会我全家的人都在上面了,要是让他们看见,还了得!”
“怕什么,大不了我上前和他们打招呼,说我是你的同学就行了呀!正好也让我看看你的家人!”许清如说完就假装往前走。
“你敢去,我就敢向他们坦白!”慌得海子一下拉住她。
“坦白就坦白,我可不怕!”
“那你可想好了,我们见了家人就得一辈子在一起了!”
许清如听见海子的这句话心中一惊,此刻她和海子正沉浸在眼前的幸福时光里,哪有心思去顾及遥远的未来了。许清如乍然听见海子说到“一辈子”,这么一个庄严而又深具承诺的词令她心中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吧,那我不上去了!”许清如涨红了脸,神情黯然。
海子只当是许清如听见他一辈子这句话退缩了,心里一阵难过。海子是一个自傲的人,但是面对许清如,他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他深知:现在他们坐在一起,走在前一起,感情好的一分一厘的距离都没有,但是事实上他们之间有几千万光年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她出生在大都市,他出生在乡下;也是世人眼中看见的她的美丽,海子的平凡。虽说许清如可以不在意这些,但是海子没有办法做到不想这些。海子自己没有信心跨越这个距离,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许清如能够让他确定在她心里真的只在意海子而不在意这些。海子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懦弱。
显然,许清如的反应让海子的希望落空了。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海子情绪的变化,拉着海子的手说到,“你别想多了,我并不是不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只是你突然这么说,我还从来没想过,一下还不能接受。你要的不是我向你确定,而是你有自信能让我确定。”
海子明白,信心和信任一样,不是他人说给予就能给予的,而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的。他也知道这时许清如是爱他的,同时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远没有达到一辈子相守的那种程度。要是今天许清如真的对他说一辈子就跟着你了,海子听了会开心但是心里却是无法相信的。海子明白很多道理,但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海子低落的情绪让许清如十分不开心,她以为海子没有明白她的心意,说了些气话。两人先前还尔侬我侬,眨眼间就闹起了不愉快。许清如独自失落地回到了小旅社,海子买了些水果黯然回到了病房。
家里人虽然奇怪海子出去的时间有些长,但也只是随便问了问,都没有多想。海子也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唐赛了过去。家人的温暖很快让海子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但是许清如这会正难过着了。她第一次远离家人独自一人来到这么一个她从未听闻过的地方,而海子又不在身边,不免起了孤苦之意。此刻她又恼恨起海子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心里只想,“惹我不开心,一句话没有不说!你这会和家人在一起倒是开心了,却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不闻不问!”窗外正是长江,许清如呆呆着看着江水出神,满腹心事,如何化解的开。
海子小叔见海子回来了,不免高兴了一番,两叔侄聊了会家常,到了晚饭时间。海子小叔在一家饭馆订好了饭菜,吆喝着一家人过去吃饭。海子小婶却执意不肯,“你们去吃吧,我陪爸爸!”文大爷赶紧劝到,“这会我这已经不需要人陪了,你们赶紧去吃饭!”海子也知道小婶心里还在闹别扭,不由分说,拉着小婶的手,跟着众人去了。
一行五个人,点了七八个菜,在一个小包间里,有说有笑,吃了起来。海子心里却是惦记着许清如还没有吃晚饭,胡乱扒了两口,就叫着服务员捡一些许清如爱吃的菜打了个包。众人都奇怪海子怎么吃得这么快,海子撒谎到,“爷爷还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了!”
许清如正在恼恨海子丢下她不管,却见海子拧着饭菜缩手缩脚进了门,没好气的说到,“你都吃饱了,捡些剩菜剩饭给我送来,就当你有良心呢!”
许清如的话让海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急又气,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许清如看见海子的窘态心里却是笑了起来,从海子手里接过饭盒,“你要是真敢丢下我不管,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海子担心海子小叔他们先回到病房自己的谎言就被戳穿了,也不和许清如争辩。海子虽然在心里辩驳自己怎么就没良心了,但是他嘴上连连说是,着急忙慌地回到了病房。
还好,病房里只有文大爷。今天文大爷的胃口特别好,饭菜全都吃完了,看来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这让海子十分开心,虽说他刚刚在许清如那碰了一鼻子的灰。
海子和文大爷说了半晌的话,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他们见海子和文大爷聊得正开心,海子小婶打趣到,“你们爷孙俩,尽趁着大伙不在把话都说完了,还怕我们听见了不成!”
到了晚上九点多,海子小叔送英子和她的朋友回学校去了。他送她们到了学校后,又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宾客开了间房,让海子晚上过去睡。海子却踟蹰了,许清如一个人呆在小旅馆,他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海子的房间在他小叔房间的隔壁。海子进了屋,恨不得马上过去找许清如,但是又怕他小叔等会过来找他。海子一直焦躁地等到隔壁房间再无动静,他才悄悄溜出了门。
海子敲开许清如的门,只见许清如泪流满面,“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害怕吗?”
海子摸着许清如的脸,热泪滚滚,只觉烫手,心中一酸,“是我不好,放下你一个人在这担惊受怕。他们刚睡下,我就赶过来了!”
许清如抱着海子,先前她还未自己的冲动后悔不已,这会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刚给家我爸妈打了电话,他们还以为我在武汉呢!”许清如喃喃说到,充满了自责,“都怪你,因为你我才欺骗了他们!”
海子听完心中对许清如是又爱又怜,虽说是许清如自己任性,但也是为了他啊!海子捡他所有能说的好话将许清如安抚了一番。他原本打算陪许清如安稳睡着觉就回去,谁知道许清如精神十分好,两人天马行空的将古往今来那些描绘爱情的句子全翻了出来。一会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一会又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一会是“我植物般的爱情超过了所有帝国最强盛时的版图”,一会又是“我是你人生中最后的一个过客,最后一场雪,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求胜的战争”……两人被这些优美的句子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再热烈再矫情的句子面对爱情一点都不过。
当然,打动他们的不是这些句子,而是他们自己。
直到再也无话可说,两人出神地看着对面的江水。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点零星的灯火投落在江面,忽聚忽散,散发着清冷的光。夜越来越深,万籁俱寂,只剩下浪潮轻轻拍打着江两岸,就像一个母亲轻轻拍打着婴儿哄他入眠。温柔却又十分清旷。
“你还回不回去?”许清如问海子。
“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两人躺在床上,盯着对方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够。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对面躺着的就是自己最亲爱的人。海子掠过许清如的耳朵,发现她的耳朵背后有一块绿豆大小暗红色的胎记,十分不显眼。
“咦,你耳朵后面有块胎记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许清如一下变得面红而赤,就像被人揭穿了她的秘密,赶紧拉下了几撮头发将胎记给盖上了。
“除了我爸妈还没有人知道了!”许清如显得十分不好意思,继而心头又涌上一阵甜蜜,因为她的恋人刚刚知道了她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呀!虽然不是她主动和海子分享的,但是她却很开心海子知道了她的这个小秘密。这种喜悦,就像一个小孩子对他的最好的朋友说,“来,我告诉你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真是太奇妙了!
夜更深了,尽管两人都有些困乏,却都不想睡。两人躺在床上相顾无语。许清如第一次感觉到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他们看着彼此,任由着时间缓缓流逝着。即是所有的时间都这么流逝了,他们也不会觉得可惜。直到天快亮了,海子才回到宾馆,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没睡多久,海子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推开门,海子他妈提着早点站在门外。海子才三个多月没见着他妈,这次见到他妈,竟然发现他妈多了几根白发。确实,这几个月来很多事压在她的心头令她她苍老了许多。海子心中一阵难过,对小叔的事情海子也不好怎么说。海子只好将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问了一遍,又捡学校里一些有趣的事和他妈讲了些。
海子他妈问海子什么时候回学校,海子告诉她今天中午就回去。其实他和许清如买的返程票是明天的。海子这么说,是他见爷爷已经没有大碍,无非是想着分出一天的时间,带许清如在宜昌到处玩玩。
虽说海子昨天晚上没有怎么睡,但是他今天的精神却是非常好。他陪他妈逛了一会街,给他妹妹买了一双鞋,又陪文大爷聊了会天,中午和一家人吃完午饭,海子告别了众人,找许清如去了。
五月初的阳光,虽说没有盛夏那般灼热,却已经能让人感受到它的热情。阳光下,植物正在大张旗鼓地占领着这个世界,它们已经奏响了胜利的凯歌。海子带着许清如在宜昌逛了一天。这座历史游久的中部小城,有许多迷人的地方。他们沿着江边走过大桥,桥下过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其实除了码头这边略显匆忙,整个城市,还是在以一种非常缓慢的节奏在前行。装饰別雅的清吧,茶馆,随处可见。大大小小公园里,簇拥着许多赏花的游客,他们呼朋唤友,携家带口,从容地享受着每一分良辰美景。
海子和许清如回到学校后,没过几天,文大爷就出了医院。经历了这次风波,海子小婶似乎原谅了海子小叔,也不再提回娘家的事了。老太太在海子小叔家住了一个月,就要回去。一家人苦苦挽留,老太太又在海子小叔家住了一个月才回去。
暑假来临,张洋在宜昌一家盒饭店谋了一份送外卖的兼职,一个月四百块,管伙食。张洋打电话约了海子一起去,他说挣钱倒是其次,关键是想找个机会磨练自己的意志。两人在电话里越说越兴奋,简直就是像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一般。
海子到宜昌的第二天,他们就兴奋不已地开始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他们白天在这家盒饭店上班,晚上住在张洋的大学宿舍,他的室友都已经回家了,现在宿舍空荡荡地只剩下张洋一个人,有的是地方。
早上六点,海子和张洋就得起床,从S大学骑自行车到市中心需要半个小时。到了盒饭店后,他们得忙着洗菜洗碗拖地抹桌子。正午和晚上出去送外卖,除了下午三点钟到四点钟是休息时间,一直要干到晚上十点多等盒饭店打烊了他们才能收班,等他们回到S大学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这个夏天真热,热的所有人都没有了出行的欲望,所以这家盒饭店生意奇好,订餐的电话几乎打爆了。海子和张洋每天忙得停不下来。忙碌一天过后,骑着自行车从市中心回到S大学,吹着凉爽的夜风,感受着湿透了的衣服慢慢风干,然后穿梭在这个迷离的城市,成了他们这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回到宿舍再冲一个凉水澡,两人躺在凉席上聊着过去和未来,一点都不觉得疲倦。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他们依旧精神抖擞的骑上自行车。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年轻,就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啊!
三伏天,也只有他们才有这种热情,顶着酷暑,干这份并不划算的活儿。
其实,最考验他们的不是热。在他们工作的第三天,海子、张洋差点和一个保安打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这天张洋和海子去一栋写字楼送外卖。张洋上楼送饭,海子看着车。盛夏正午一两点钟的太阳正毒,恨不得将整个城市都烤熟了。正好大楼侧门的过道过有块阴凉的地方,海子就把三轮车推到了那里想避一避暑。海子刚把车停稳,一个中年的胖子,穿着保安制服,从楼里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脚揣在海子的三轮车轮上。
海子刚凉快了会,还未意识到这个保安要做什么,问到,“你要干什么?”
“妈的,这个地方随便让你停车的?”胖子怒到。
“里面有人点餐,我不把车停这里,停哪里?这会又没什么人,我又不会停很久,碍着你什么事呢?”燥热的天气,人的脾气都是一点就着,海子也来了火。
“我说你这丫欠抽是吧,一个臭送饭的,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说完就要伸手推海子,海子不提放他真的动手,差点从车上摔下来,海子一把抓出这个胖保安的手。这会张洋正下楼来了,看见胖保安和海子正纠缠在一块,拧了铁饭盒就冲了过来。
“你他妈要干啥?”胖保安见张洋来势汹汹,放开海子,冲着张洋问到。
“我们惹着你了?”张洋卷起了袖子,右手拧着铁饭盒,只要这保安动手,张洋就准备拿着铁饭盒砸他。
胖保安看海子和张洋一前一后夹着他,心想只是海子一个人自己还能摆平,但是多了一个张洋,两个小伙子都是十八九岁,正是年轻力壮,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会讨着便宜,气势弱了一大截,说到,“这里不能停车!”
“不能停车你不能好好说吗?”海子的气还没有消,“上来就要掀车!”张洋一听海子这么说,顿时就怒了,扯开膀子就要打这个保安。
海子赶紧拉住张洋,“别惹事,我们还要去送饭了!”
这个胖保安等他们走远了,吵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骂道,“臭送饭的,有机会老子不弄死你们!”
第二天海子和张洋被老板叫了去,那个保安打电话过来向他们老板投诉海子和张洋打他。
海子和张洋原原本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老板讲述了一遍,最后老板的处理方案是:他们不能再把车停到客户的楼下或者过道处,发现一次,罚款五十。
海子和张洋气不打一出来,受苦受累也就算了,挣不了几个钱,还要受这份气。两人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但是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不干了。在干之前说好了是来磨练自己的,怎么能事到临头退缩了呢!海子想的是,张洋能坚持下来,我怎么就不能坚持下来呢!张洋也想的是,海子能坚持下来,为什么我就要放弃了!
就这样,两人都以为对方没有想过放弃,结果谁也没有放弃。顶着炎炎烈日,海子和张洋把三轮车蹬出了三伏天。
一个月下来,海子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薪水。海子几乎是颤抖着手,从老板手里接过这四百元钱。虽然只有四百,却让海子激动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汗水换来收获所带来的喜悦。更让他觉得自豪的是,干了十天就想放弃的事情他们竟然坚持下来干了一个月。
晚上海子躺在架子床上,手里紧紧攥着这四百块钱,怎么也睡不着。这四百块钱该怎么花呢?他想给家里人每个人买一份礼物:给妈买件衣服,给英子买双鞋子,给许清如买一个玉佛,买玉佛钱又不够,买只手表应该差不多,再给文大爷买根烟斗……海子胡乱地想着,这四百元钱怎么分都不合适。这笔钱实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