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挽白绉纱鬏髻,身穿麻布孝衣孝服的妇人怯生生立在门口。她眼眶深陷,颧骨高耸,嘴唇乌紫,正是许仙的姐姐许氏。
许仙见姐姐如此模样,吓得惊叫起来,慌忙询问她缘故。许氏含泪不答,领着他们三人穿过萧条冷清的小院,来到房内。
桌上赫然摆放着李仁的灵位,灵位前供满糕点果品。两枝素烛高烧,在昏暗夜色里闪着惨惨幽幽的光。
许氏凄凄立在桌旁,脸色被灯光映得尸白,衬着她那身缟素衣裳,活脱脱像一个清冷月下自怜自艾的怨鬼。
许仙见此情景黯然,问道:“姐夫什么时候走的?”
许氏流泪道:“这都怨奴命苦,前世烧了断头香……你姐夫这些日子一直泡在粉香丛里,不肯回来住。前几天不幸得了广疮,撇下我一个人走了……奴一个人守着间空屋,度日如年,真想一头撞死!”她边说边掩面而泣,整间屋内顿时布满了愁云惨雾。
白素贞听她说的凄惨,忍不住用香罗帕拭泪。小青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默然不语。
许仙慌忙扶姐姐坐下,不住好言劝慰。许氏得知弟弟一家要搬来与自己做伴,不禁转悲为喜。许仙告诉她白素贞已有身孕,许氏更加高兴,对弟妹的态度愈发热情。
白素贞与小青脱去身上的华服珠翠,换上荆钗布裙,并将贵重细软全拿到当铺当掉,凑够银子帮助许仙在此地重开保和堂药铺。
从此,他们一家四口每日辛勤忙碌,悬壶济世,远近闻名。
平日闲暇时,许氏便同白素贞在一处做针线活,两人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有一天白素贞问:“隔壁那户人家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许氏道:“那小女孩的娘也是个寡妇,有一天夜里偷汉子,被旁人发现,羞得上吊死了。那女孩卯奴的叔父贪图钱财,把她卖到三等勾栏里去了,听说染上了重病,也活不了多久啦。”
白素贞怔怔落下泪来,问:“怎么会这样?”
许氏道:“这都是前生作的孽,留待今世来还,也怨不得别人。所以说,我们妇道人家应该遵从三从四德,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今生积德,来世才会好命。”
白素贞道:“我只要今生,不要来世。”
她的今生太长了,不知何时才能等到来世。假如此生可以轰轰烈烈地爱一次,那么来生即使永沦苦海也都不再重要。
许氏微笑道:“弟妹是朱门绣户的千金小姐,不愁吃不愁穿。可不比得我,一个江湖郎中的女孩儿,一下地便得挨饿。嫁了个男人,还是个薄情郎,成日尽往莺花寨、风月窝里钻……”
白素贞皱眉道:“我听人说,一个人,要从一而终……”
许氏叹道:“从一而终?只有妇人对汉子才会这样。至于那些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家贫一点,也免不了要拈花惹草。丈夫的心,终究是靠不住的!”
白素贞急辩道:“晋贤就不是这种人。”
许氏道:“我那兄弟倒是老实人,没有这般多的花花肠子。不过……弟妹现今青春年少,可女儿家的好日子不过短短几载,将来……”
白素贞怔了怔,道:“我从没想过将来。”
许氏体贴地一笑:“弟妹,也不是姐姐要说你……一个守规矩的妇道人家,理应目不斜视、笑不露齿的,可是你……”
白素贞粉面通红,低低道:“素贞不懂规矩,一切还请姐姐指教。”
许氏从枕头下拿出几本书,交到她手里,道:“这是我们女人家必须读的,弟妹闲着没事就翻着看看。”
白素贞轻声读着书名:“《女诫并序》、《女孝经》、《女论语》、《列女传》……”全是她生平前所未闻的字眼。
她心里暗暗道:“我读完这些书后,定能学会不少人间规矩。如此一来,我与官人必会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