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艳红的朝阳跳出东海,将万道金光撒向人间。
小青驾云回来,一个箭步跳入庭院内。她随手掠了掠头发,径直朝柴房走去。
她在炉灶前席地而坐,左手拉动风箱吹火,右手往里面填柴。炝人的浓烟扑到脸上,熏得她直想流泪。
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像一个不合常理的荒唐梦,令她微微有些伤感凄凉。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糊里糊涂同那个小和尚做出了越轨之事,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永远守身如玉陪伴姐姐身旁的。
她想起那日白素贞出嫁之前劝她的话:“世人不过短短数十年的寿命,转眼间便过去了,等官人终老后,我一定会跟你回峨嵋山,一同潜心清修,再不过问世事。”
小青带泪凄然笑了,她不相信。
数年后也许会有这一天,许仙寿终正寝,可是他一定还有子女,同白素贞所生的子女。姐姐会尽世间妇人的职责,做完贤妻再做良母,把他们拉扯成人。她的生命无穷无尽,必将永无休止将这份责任延续循环下去。
更何况,她的心定然已随许仙而去,再不会回来。在以后深山老林里的悠悠岁月里,一定会听得到她不时的凄然轻叹。即使姐妹俩仍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许仙始终是二人心头的一片阴影,驱逐不去的一缕游魂。
小青正自沉思,许仙突然悄没声的走进来。他头戴一顶八宝明珠巾,簪几朵瑞香花,身穿洁白的交领长袍。他看起来面如冠玉,神清骨秀,俨然是位沉醉春风中的新郎倌。
小青朝他淡淡一笑,道:“姑爷不去陪我家小姐,到这柴房里来干什么?”
许仙挠头笑道:“娘子要我帮他梳头,我不知道该梳哪种发式。小青是娘子的贴身丫鬟,想毕很清楚吧。因而小生特来请教一二。”
小青丢掉手里的柴火,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贴身丫鬟,我是你家娘子的结拜妹子。梳头这种女儿家的事,谅你也不会。”
许仙讪笑着,不知如何回答。
小青扬眉道:“我为姐姐梳了好久的头,自是清楚得很。你才来了多久,一天?”
许仙见她对自己颇有敌意,既纳闷又无措。这时,忽听白素贞娇唤道:
“官人,你快些过来,让为妻来教你!”
许仙连忙朝小青一揖,快步跑回卧室。小青心内一阵莫名的失落,眼圈微微红了,也许是由于烟熏的缘故。
她只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硬生生夹在他们夫妻俩间,还要强忍怨恨假装笑容戴着面具做人,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珠泪纷飞。
此时一只温软的手轻抚着她面颊,替她拭去泪。是白素贞,她头挽椭圆的芭蕉髻,四周环以绿翠,右侧插着晶莹剔透的玉葱茏。身穿一件鹅黄长褙子,内着粉色罗衫,下衬绿罗裙。
她淡施粉黛,两颊满是红晕,是经过一夜欢梦后留下的痕迹,怎样都洗不掉似的。
白素贞柔声道:“青儿,你昨晚到哪儿去了?姐姐好担心。”
小青冷冷道:“你不必为我操心,我跟你一样,也找了个男人。”
白素贞道:“莫不是金山寺那个小和尚?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一时负气挑选了他。姐姐对不起你。”
小青咬牙忍住泪水,背过身去,哽咽:“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一面之缘不是很可靠吗?”
白素贞扶住她的肩,道:“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姐姐替你高兴。他虽是出家人,但也不打紧,我把他带来给你便是。可如果你不喜欢他,只是想……”
小青抽泣了一下,道:“没有如果。”说罢甩开她的手,跑出柴房。
白素贞走到炉灶前准备烧饭,眼圈悄悄地红了。
饭做熟了,小青阴沉着脸坐在红木八仙桌前,与许仙和白素贞相对。桌上摆着小鸡二色莲子羹、臊子沙鱼丝儿、脆炸响铃、糖糜乳糕烧和菠菜果子馒头,色香味俱全。另有一大碗莼菜汤,散发出温热的浓香。
白素贞笑道:“来,你们尝尝我的厨艺如何。”
许仙舀了一勺莼菜汤吹凉送到唇边饮尽,连连赞不绝口。
白素贞道:“官人忘了吗,你初次光临寒舍那日,为妻便做了这莼菜汤给你喝。”言罢伸手擦去他下颌粘着的几滴残汁。许仙深情感激地望着她,轻轻抓住她的纤手。
小青冷眼旁观二人的亲密举止,不发一言,夫妇俩不禁有些尴尬。
许仙对小青赔笑道:“小生有眼不识泰山,竟将青姐误当作丫鬟,还望青姐恕罪。”
小青淡淡道:“我哪敢降罪于姑爷。”
白素贞见状忙打岔:“不知姐姐姐夫身子可好?真想去探望他们。”
许仙道:“娘子不如带上见面鞋脚,吃罢饭与我同去看望姐姐姐夫。”
白素贞问:“何为见面鞋脚?”
许仙愕然道:“新嫁娘第一次见姑嫜或诸姑姊妹时,要送上自己刺绣的鞋面作为见面礼。卑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自然要送她见面鞋脚了。难道娘子不知?”
白素贞慌道:“家父家母在世时,不曾告诉我。”
许仙温声道:“不妨事,等娘子绣好鞋面再去探望也不迟。”
白素贞沉吟道:“奴家房内倒有两双现成鞋面,绣得也还细致,吃罢饭便取来。我再去仓库里取四十锭银子赠与姐姐姐夫以补贴家用。”
许仙面露愧色:“娘子对卑人一家实在太好了……”
白素贞嗔道:“官人休要见外,难道我们是两家人不成?”
许仙脸一红,似笑非笑地望望她,又望望小青。小青只顾低头吃饭,毫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