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一家傣族餐厅,是宋清推荐的。餐厅装修成村寨木楼的样子,厅内规律摆放的四方矮桌整齐搭配了套着墨绿色布套的草墩,地上零零散散的铺放浅绿偏黄的松毛,木质的墙面上依次悬挂傣家姑娘的水彩画,漂亮的蓝色筒裙搭配腰间的小花篓,体态纤细,五官柔美。
一位同样穿着傣族服装的服务员将我带入包间,我一边走一边用脚轻轻踩拉着地面上的松毛,有种松软滑嫩的感觉,刚走进包间,电话响了起来,是宋清,他说现在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会晚来一个小时,叫我们人齐就先吃,不用等他,我应了几声,挂上电话。
包间的桌子很大,是普通饭店中所使用的圆形木桌,地面上也没有了松毛,我找了个对窗的位置坐下,接过服务员倒好的茶,是云南的普洱熟茶,有股淡淡的青草香味,我一边喝一边安静的看着窗外。
原来小镇也是一个很惬意的地方。包间正对着一条小巷,两侧是带有地方特色的房屋,米白色的墙面搭配灰蓝色的屋顶,屋檐伸出墙面约半米的距离,微微朝上翘起,每户人家的屋檐都挂了一个风铃,因为没有风,它们安静的垂挂着,好像一个保卫房屋的精灵一般。穿越墨江城的那条小溪从巷口穿过,沿岸树立着整齐的垂柳,在视线的尽头是一道灰色的拱桥,我看到桥的这头,却看不到那头。
几分钟后我看到阿水,他穿过小桥正沿小溪边朝我走来。几分钟后,阿水走进包间与我问好,声音洪亮了许多,表情也不再那么软弱,我拉开椅子,他一边朝我点头致谢一边侧身坐下,坐定后我看到阿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好像解脱了一般。
“怎么了?看你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亲自起身倒茶,茶香顺着壶口缓缓溢出,阿水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呼气时眉毛微微翘起,眼角上扬,脸上衬出淡淡的欣喜,他说:“嗯,这个茶好香啊,好久没喝茶了。今天心情确实挺好的,参加比赛的相片也选定了,别的一些事情也解决了,感觉身心都轻松了好多,这种感觉好久没有体会到了,冯记者,你的报告出来了吗?嗯,你还能喝酒吗?”阿水一边说一边挠起头发,似乎有些不适应自己突然说那么多话,我也有些诧异的看着阿水,不是因为他说了很多,而是他说话的语气也与以往有些不同,我回过神笑着回答道:“本来我基本不喝酒的,之前喝一次结果还弄到了医院,今天我也就不喝了吧,待会儿宋清要来,让他和你喝点儿?”我才说完,小童的身影出现在包间门口,她嬉笑的看着我们说:“哎?谁待会儿要喝酒啊?我加入哦。”“嗯,今天我也想喝点儿。”小童身后传来珍妮的声音,她穿了一条黑色连衣短裙,外搭银灰色外套,很性感的样子,小童高兴的笑闹着转身拉起珍妮的手走进包间,我再次感到脸庞有些发热,这是很久没有体会到的感觉,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身旁的阿水也微微低头,用余光在悄悄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小童,我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很是滑稽,露出有些自嘲的笑容。
宋清走入包间时,阿水,小童和珍妮三人正站在一起准备干杯,小童和阿水的脸上泛出了少许红晕,珍妮却毫无变化,情绪也没有丝毫亢奋,就像在陪两个小孩儿一样,在恰当的时间带动气氛,不时的和我搭腔,聊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似乎这就是她的职业素养吧,我抬起橙汁抿了一口,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清,他的表情有些低沉,不太高兴的样子。
“哟,宋总,刚刚又去哪吃开胃菜了?”珍妮的话带有些挖苦的语气。
“宋总,来来来,吃点东西垫底,然后我敬你一杯。”小童转过身,微醺的脸庞和不再拘谨的情绪让她身上带有些妩媚的气质:“很谢谢宋总给我当模特的机会啊。”
宋清看了她们一眼,强颜欢笑的点头示意说:“你们先喝,你们先喝,我先吃点东西。”说完低着头走到我的身旁,伸手拉出椅子“嘣”的坐了下来,我仰身问道:“宋总,没事儿吧,看你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宋清叹了一口气说:“哎,冯记者,你不知道,最近摄影室的生意不是太好,之前更换设备又是一笔很大的支出,维持公司的运营成本都在涨,而利润却一天不如一天,我是为这公司发愁啊,不过还好有这次摄影比赛,摄影室的命运就都绑在阿水身上了。”说着,宋清转过身拍了拍阿水的肩膀:“阿水,我相信的你的技术,这几天再多花点时间修修片,你知道,现在能够拯救我们工作室的,只有比赛的奖金了,我的命运就都绑在你身上了。”阿水笑着朝宋清频频点头,看他的样子已经有些醉了。
“宋总,你这句话说的太谦虚了吧,之前在赌场一晚上丢个十几万都不眨眼的,看上去应该公司很赚才对啊。”珍妮拿了一杯傣族的米酒朝我们走来,她对我挤了挤眉,微微摇头,随即伸手从桌上拿起另一杯酒抵到宋清面前说道:“宋大老板,什么时候再带我去赌场玩儿啊?”宋清尴尬的看了珍妮一眼,接过她手中的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珍妮已经伸手碰了杯,随即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表情内敛娴熟的看着宋清,宋清有些抱怨的说:“喝那么着急干什么。”说着,也缓缓饮下手中的米酒。
八点前后,天已经全黑,我刚从柜台结完账,看到所有人都已经走出了饭店,站在门口的树下兴高采烈的说笑着,阿水有些醉了,身体有些摇晃,脸上的红已经退去,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踉跄了几步蹲到了树下,耷拉着脑袋,身体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着,小童站在他的身旁,用手帮阿水轻轻拍打着背部。珍妮走到小童身边看着阿水问道:“阿水,没事儿吧,看你这小酒量,以后少喝点儿。”阿水没有说话,低沉的头左右摇了摇,表示没事儿的样子。“阿水,我让小童送你回去了啊。”珍妮说着将目光移向了小童,一边笑着一边说:“小童,我帮你打个车,你把阿水送回去,少数民族的酒后劲大,他没醉,只是有点晕,你把他送到家就好了,你不也一直都想和阿水独处一下吗?”珍妮朝着小童露出顽皮的笑容,因为酒精的作用,小童也毫不羞怯,果断的回答说:“交给我吧。”随即扶起阿水,朝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走去。
宋清掏出手机,随意看了看,装作有事的样子说道:“晚上还有些安排,我也就先走了,冯记者,需要我送你……们吗?”
“不用了,谢谢宋总,你先走吧,有时间再聚。”从喝酒开始,我的语气总显得与氛围格格不入,现在总算协调了些,宋清对我点头微笑,一眼都没看珍妮,有些憋屈的样子,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一阵凉风刮来,珍妮站在一旁,从包中掏出一支烟,点燃。
“你还会抽烟?”
“现在抽烟的女人不比男人少,只是深藏不露罢了。”珍妮微笑,说话的语气也与饭局时有些不一样,那是一道没有设防的声音:“哎,送我去上班吧。”“嗯,好啊。”
我和珍妮穿过小溪,沿着岸边的垂柳朝那栋只在夜间能充满生命力的孤独高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