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疲惫时,请想想昨日的坚持,看看走过的路。
曾有那么一刻,我也想做一只麒麟,傲立于天地间,视众生为草芥,嬉笑怒骂皆由自己,无人可挡,无物可拦,乐得逍遥,活得自在。可是,高处不胜寒,几乎成神的他们无聊到转岛玩,还能对一只企鹅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这样的神无知无趣,光有一根决人生死的权杖,值得普天瞻仰嘛?
我很怀疑。
想想我,不会吞云吐火,没有力大无穷,只会晃着肥硕的身子、摆着我的小脑袋,挺着大肚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我见过鸟语花香,看过莺飞草长,和青蛙抓过蚂蚱,和青蛇捕过老鼠,和猴子学过上树,和小孩练过书法,我甚至还从人类的那些连环画里学了那么几招防身,比如飞毛腿、扫荡腿、无影脚什么的,可惜我的腿太短,施展武功就像是小丑的滑稽表演,索性就放弃了,免得让人看笑话,万一逗乐了他们,把我抓进马戏团去表演,那我的梦想不就夭折了嘛?
观照我与麒麟的一生,若要在神话和幸福中选择,我宁愿被幸福成全,也不想进化成一个无味的神话。
游泳、搭船,我到了一个比普通的岛屿大很多的地方,人来人往,表情各异,穿着很讲究,皮肤上的毛孔和汗毛也没有那么明显,土地上铺了一层青灰色的细碎的石子,踩上去倒是很结实。但我走不惯,习惯了泥土,闻不对这种处处人工雕琢的味儿。于是,我晃着脑袋向青灰色马路的垂直方向走去,希望能碰到条河或是塘抓几条鱼吃,肚子都饿得瘦了一圈了。
走到太阳下班,终于找到了一条河,但我还是饿着离开了——那河又绿又臭,臭袜子和烂皮鞋、旧草帽和脏内衣在河里河面浮来飘去,一股风吹过,绿色发黑的小波纹一圈圈的漾开,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刺鼻的味道扑过来,它们气势汹汹的要闯进我的鼻孔里、嘴巴里,还要一路杀向我的肚子里,一阵恶心涌上来,我吐得稀里哗啦。
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多待一秒我一定会吐到全身一截一截的陷下去的。一路上行人不多,看来人类还是比较喜欢在青灰色的路上显摆他们的高跟鞋和擦得锃亮的皮鞋,我以为碰到我的人会很惊讶的冲我打招呼,要是兴致来了请我饱食一顿,再听我讲诉我那惊天动地的梦想,可是,他们那慌张急促的神情出卖了我的幻想,每个人都像是要赶着要做什么大事,一步都不肯停,对周围的美好风景全然无睹,尤其是我。我感觉我的脸面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凌辱,人类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发明了一套自己人折磨自己人的完美的艺术,他们还干了些什么!不对,他们还有本事把一条清河染成绿色的,会制造一些破铜烂铁、碎布纽扣堆满了河,逼死鱼,试图饿死我。
可恶!
终于,在我饿到虚脱前,我发现了一个小的果园,溜进去,上树,摘着桃子吃,偶尔吃到有虫子的桃就当是给自己开荤了。我边吃边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入睡,看着清凉的月亮,我深怕哪天人类飞到那上面,把脏衣服和白塑料还有那些个破铜烂铁都扔在上面,把月亮都给染绿变黑了。
第二天,被人声吵醒,我睁开眼,发现树下坐着一对哭红眼的夫妻,长得高高瘦瘦的,倒是不难看。夫妻对面有几个果农和老人,只听那夫妻说:
求求你们了,帮帮我们吧,我那不孝的儿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咒了,非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可是那个女的明显配不上他。
这位母亲一边哭一边说,哭得那么伤心,还带着一点绝望。
只见那几个老人和果农都摇着头说,这事,我们也帮不了你,可能你儿子就爱上人家了吧。
怎么会?他已经有订过婚的未婚妻了,他这次来只是出差,怎么就会看上那个丑八怪!
说完继续哭,而那位父亲,抽出几根雪茄递给对面的人,万分拜托,起码让他们知道真相,他儿子是不可能爱上那样一位女人的。
几个果农和老人还是摇摇头说,你还是去别处问吧,他俩已经结婚了,还宴请了当地所有的宾客,这事儿已经不可能挽救了。
可是——
就当你孩子找到了他一生的幸福,只要他过得幸福,你们不就放心了嘛,不用管那些孩子。
可是——
那位母亲哭着,父亲见状知道问不出结果,就搀扶着伤心的母亲走开了。
这时,我听见树下的那几个人在低声窃语:
哎,也算他倒霉,中了蛊。那女人是咱们这地方大法师的女儿,门人遍地,就算法师去世了,也没人敢去解他女儿的蛊啊。
是啊,谁敢得罪她啊。
不过,那小伙子也不知道他在和谁生活,就算是梦幻,也算是幸福了吧。
可怜了那父母。
我们也不敢告诉他们真相啊,万一追究起来,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
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恨人类的虚伪,表面宣扬说要互帮互助,人间有爱,可是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看着自己的同类伤心的离开。换做我们企鹅,要是谁有困难,哪怕平日不和,也会施以援手的。
我决定出马!
我趁他们不注意,下树,追上了走远的那对父母,把我所听到的全部告诉他们。
结果,那母亲哭得更厉害了,而父亲则皱着眉头,不停的吸烟,而我,就尴尬的瞪着眼睛看着他们,想知道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那位母亲,哭着说:
谢谢你,小企鹅,我这就去找一些法师,看看能不能解我儿子的蛊。他一个世界名校毕业的学生,都已经当了欧洲区的总裁,怎么会看对那样的女人。
那位父亲递给我一支雪茄,然后他俩继续前行。
我不太放心,尽管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知道他们能否成功,于是我在后面偷偷的跟着。
只见,他们来到了一个杂货店的门口,然后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帅小伙,一看就很有智慧的那种。他笑着说:
爸妈,你们来了,屋里坐吧。
不用了,我们来看看你就走了,你媳妇呢?
她在屋里呢,里面有顾客。
他儿子帅气精干,牙齿像牛奶一样白,那一双眸子活像一对蓝宝石,我正在想象那位丑媳妇究竟长什么样的时候,就走出一个女人来——
脸上堆满了青春痘,眼睛小得都看不到里面的那颗珠子,有的青春痘里面好像还有几条小虫子正在努力的啃食皮肤表层,想钻出去——反胃——还有那张嘴,干裂的唇罩不住里面发黄发黑的乱挤一堆的牙齿,我猜想,上帝安排她投胎的时候,一定是把疣猪或是夏威夷灰白蝙蝠给扔进了她母亲的肚子里。怪不得帅小伙他母亲那么伤心,那儿肯定自己的儿子不会爱上这个丑八怪。
只见那媳妇也笑着招待公公婆婆,结果公公婆婆不愿多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我赶紧跟着离开,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怕把我肚子里的桃子都给吐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父母拜访了十几位懂得蛊术的法师,还用电话邮件联系了全世界研究蛊术的专家学者,他们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把儿子的蛊毒给解了,他们始终想不到,儿子在回意大利的飞机前还曾给他们打电话说:
妈,真新鲜,你知道嘛,我在赶飞机前去一个当地的杂货店买水,结果那个女店主看上我,还一直追出来说要我娶她,我怎么会娶那么丑的女人,真是不知廉耻,我看着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头都不回的就走了。那地方的风俗还真是——
结果,飞机落地,她母亲又接到儿子一通电话:
妈,我不回意大利了,我要去找她,我要回去,我要娶她,我爱她,你们保重。
然后,她儿子就这样返了回去,当晚就和那女人同房,第二天补了婚礼,宴请当地所有的人,大家都祝福他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母亲不明真相,和父亲连夜坐飞机赶过来,看见儿子和他的媳妇,当时就哭了,要带儿子走,可是那儿子死活都不肯,而那个媳妇就在旁边漠然的嗑着瓜子,不时的笑笑,不说话,就像是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果的戏。
这对父母的心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变化伤得七零八落的。
当地的法师都表示,他们不会解;好的法师会说他们解不了;再好点的会说他们不敢解。
没人愿意或敢解儿子的蛊毒。
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专家则说:解蛊必须知道用什么下的蛊毒,就像一些毒药一样,不知道它的成分贸然解毒,反而会害了他。
也就是说,知道他儿子蛊毒的大概只有当地人了,而当地人不愿去解,所以儿子是没救了。
最后有一些好心的老人说,哎,人生短短几载,他虽然被下了蛊,看不清眼前的事实,但纵观人间种种,事实和梦幻相差又有多远,谁敢说我们现在不是活在梦幻里。其实活在梦幻里的人比我们幸福,他只知全心全意爱他眼前的那个“梦中情人”,他感觉他找到了这辈子无法超越的爱,能有这样的梦幻,也算是美满的一生了。放下你们的忧虑,让孩子就这样活在梦幻中吧。
——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那个女人连中学都没有读完,一辈子也就只能窝在这个小地方了,可是我儿子——
——小地方又何如,大都市又怎样,能够心满意足的活一辈子的能有几个,他被蒙蔽在梦里,可是,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梦里,想想我们如今的生活,即使我们有能看清真相的眼睛,但我们不都是装着看不见嘛?我们能看见装作看不见,还给自己徒添烦恼;你孩子看不见也就不会装看见,他反而更幸福啊。
最后,父母哭着离开了,他们也不再找专家、巫师、法师来解蛊了,他们认命了,也希望儿子是活在一个幸福的梦幻里吧。
目送他们上飞机的那一刻,我咬了一口桃子,回想那些老人们的话,觉得:
人类除了会染绿河水,可能还会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