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要告诉自己:我可以的!
有些动物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理想,跟南极上那些庸庸碌碌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企鹅相比,跟在海里游戏鱼虾、只知杀虐玩乐的鲨鱼相比,跟树洞里撅嘴卖萌一辈子都喜欢吃松果的松鼠相比,我认为想学捕鱼的白狼是个好狼,因为他试图挑战曾没有做过的事;想出去走走的泥潭里的鳄鱼王子是个好鳄鱼,虽然他走不出去,但他的心不堪禁锢;当然,我是这些动物里最骄傲的。有梦想的“人”,哪怕没有安逸的生活,哪怕没有无所抵挡的巨齿,哪怕没有成群结队的玩耍的伙伴,他还是幸福的,因为无论潮涨潮落,无论风霜雨雪,不管似水流年,不管前途艰险,他的心都是满的,他的心会给他战胜一切懦弱和卑怯的勇气,他的心会给他迎接一切挑战和艰难的信心,他会是天地间的最强者,他风雨无阻,他一往无前,他永远骄傲。
告别鲨鱼大哥,我朝北远游,途遇一小船,不过不是那个硬汉老人,而是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肩膀上的肌肉块就像肉色的石头。
我说:能不能载我一程?
他说,可以。
于是我就上了他的船,船上有三个水桶,桶里装满了鱼虾,看着那些活奔乱跳的东西,我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小伙子笑着说,随便吃,别客气。
我也就不客气的抓了一把虾塞进了嘴里,又抓一把,一顿饱食,躺在船上,对小伙子表示感谢。
他没有问我一只企鹅将去何方,也没有问我有什么梦想,我感觉有点不适应,一路上我高调宣告:我将去北极争霸,无人不给我喝彩。这次,碰到的小伙子尽管热情,但不多言,我嘴里含着“梦想”这块骨头硬是吐不出来,也罢,吐不出来就咽回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躺着睡觉,他摇桨划船,梦里看见了父亲和母亲又生了一只小企鹅,那只小企鹅的脑袋像是哈哈镜前的影像,难看得很,父亲在他的周围堆满了鲜嫩的小磷虾,母亲张开手臂护着他,那个小脑袋边哭边吃虾,吃的嘴上都是油辘辘的肉渣子,母亲就用手把那渣子擦去,然后再喂他,眼里满是柔情,真讨厌,怎么不让他去捕虾?忽然,母亲瞪大眼睛回头对我说:
他还小,怎们能捕虾,身为大哥,你不留在这儿帮我们抚养他,竟一声不吭的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你跑哪儿去了?
妈,我去寻求我的梦想了,我那个梦想……
什么狗屁梦想,那能当饭吃嘛?
话不能这么说,我那个梦想可以……
可以什么,整天胡思乱想,放着好好的日子你不过,偏跑出去,弃我们于不顾,你真出息。
我对母亲的教训有点不悦,凭什么我就要像你们一样,第二天的生活只是单纯的对昨天的复制,一辈子除了吃喝睡觉,再没别的激情可言,生活像编制好的程序,一五一十的走下去,成为任上帝摆布的木偶,就算可以多活一倍,这样的生活又有何意义可言!
我沉默着,父亲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温柔的说:
孩子,累了就回家吧!
我不累!我很快乐,我很开心!
孩子,你孤零零的,这段路程一定很辛苦吧。
我挺起肚子,撅着嘴巴,眼睛瞥向别处,大声的告诉他们:
我不孤单,我不辛苦,我要做一件这辈子让我想起来就觉得激动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情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说完,我的眼里竟然喷出了泪水,这泪水化成了漫天的小雨,散落一地,落在父亲母亲和弟弟的身上,他们就神奇的消失了,然后,地裂开了,山塌陷了,蝴蝶飞出来,老鼠和蛇都纠缠着狂奔,天色像被小孩打翻的颜料——我惊醒了,船竟然翻了,那个小伙子在费力的举着我,而我居然才睡醒——他举着我,努力向岸边靠过来,我试图告诉他说:其实我会游泳,你可以放下我让我自己游。但他显然下意识的把我当成一个不会泅水的小孩子,在快游到岸边时,我觉得我好像还在梦境里没醒过来,因为在我眼前的岛屿竟然在不断的旋转,就要上岸了,他用力把我扔上了岸,而他被海面下的岛给撞回了海里,我看见海里盛开了一朵朵鲜艳的玫瑰,成团的向海面涌上来,然后我就跟着岛转走了,等到再转过来,玫瑰没了,小伙子也没了,只剩下那一艘破烂的小船,我用手扇自己耳光,才确认的确不是梦,我的眼泪告诉我:
一定是小伙子划船靠岸的时候,岛突然旋转开来,撞翻了船,然后……
我是一个杀手,如果我不在梦里,撞翻后我和他完全都可以想办法上岸的,结果他怕我沉下去举着我,被海水呛着,被岛屿撞着,最后在他的身体上盛开了玫瑰。莫非我的梦想之旅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为什么帮我的总是不幸,如果一个梦想注定是被悲剧染色的,那这个梦想还值得我们求索嘛?
我还未来得及给出自己答案,那岛的转速越来越快,把我像皮球一样甩了出去,一头撞在了一颗老树上,脑袋肿起了一个大包,我似乎变成了一个长角的企鹅,要是让我那梦中的弟弟看见,不是笑就是哭,笑我太丑,哭我是个怪物吓坏了他。
我忍着疼痛,踉跄的站了起来,眼珠子还在旋转,恍惚了一下,站定,才知岛已不转了,我拍了下大树的肚皮,问他:
老哥哥,这是什么岛啊,怎么会转?
哈哈,这是旋转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
我打南极走过,还未听说过有这么奇怪的岛,这可真是世间奇闻啊。
我边揉脑袋边向岛中走去,刚刚那股子晕沉的劲还在,不时的摔倒,便就地滚几圈,再站起来,我坚信,我一定可以找到让岛旋转的原因,如果是人为,那么这个人起码得是盘古或是宙斯之类的大人物;如果是兽为,起码得是大象的变异体,或是狮子和老虎野合的杂交体,还得受那雷劈一下,让力量大他十几倍;如果是妖为,怪为,至少得有桌腿子一样粗的獠牙或是千年难解的仇怨,不然,这么大个头的岛,谁个玩转得这么轻松?
我走着、爬着、滚着,终于到了岛中,我的头顶闪过一个火光,顿时把天给照亮了,刺眼的火光像春节时农家院子里一蹿而起的旺火;可是,火光过后,天又立马换成了冷峻阴沉的模样,硬生生的扯着几篇灰黑色的云,这是上帝在学川剧变脸还是魔术呢?
总之这异象是在我的头顶表演的,我虽是渺小的观众,可是,万一玩这异象的上帝没掌握好分寸,把火光吐在我身上,那我可就成了烧烤企鹅了。
——赶紧撤!
——呼,一个火球状的东西滚在了我的前方,我折回反方向逃。
——咕,一片黑烟状的东西扑在了我的前方,我拔起企鹅腿,再换方向。
——呼、咕、呼、咕,我感到了一点绝望,这一定是幻觉,我一定还在梦里,谁这么无聊跟我开这个玩笑。
我跑不动了,四面已被火球和黑烟缠绕,发酸的企鹅腿需要休息,既然逃不了等死好了,做成烧烤也认了,如果是那片黑烟把我呛死说不定还能保留全尸——未对我的胡思乱想做个总结,我就听到了一阵咆哮声,那咆哮声像是泰山和华山作铜歘相撞的声音,浩荡如千年古钟,似低沉又似高亢,人间的词很难形容。我寻思着:这一定是个怪兽,还是个无聊的怪兽,因为他能跟我一个小企鹅开这么久的玩笑,不是无聊就是有病。
我的身上突然被一个影子罩住了,那个影子越来越大,直到把太阳都挡在背后,我胆颤的抬起我的脑袋,看见一个大角,晃悠悠的,倒是比我头顶那个包好看精致的多,我还未看清楚他的容貌,就被一只巨大的虎掌拖起来,扔在了他们的对面,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这时才看清楚那怪物,还不是一只,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长得忒奇怪,莫非是天下猛兽各取一点拼凑成的?
他们的杂交外貌勾起了我的好奇,此刻,我已忘了我好像还有生命危险。
只见其中一只开口道:
小东西,来此做甚?说清楚饶你不死?
对不起,我是误闯进来的。我故意撑大我的嘴巴,笑得像朵牵牛花,以表示我的善意。
那两个怪兽相视一看,颔首,又盯着我,说:
那你就赶紧滚出去吧!
不杀我!
他们不杀我,大难不死的感觉就像被人砍得乱七八糟结果却发现是一场梦。
我正打算走,可是掩不住心里的诱惑,就问道:
敢问两位叫什么啊?
吼!一声震吼!张口吐火、覆手成云,身躯顿时涨了一倍,遮天蔽日,他们用那震天的声音对我说:
我们是天地神兽——麒麟,我为麒——我为麟。
麒麟,这个师父没跟我说过,今天当真是开了眼界,我连忙称赞麒麟是经天纬地的神兽,宇宙无人能敌,溢美之词堆砌的唾沫星子都能汇成一条河了。
麒的虎掌再次把我托了起来,扔给了麟,麟用掌接住,向上空抛出三十多米,又落到她的掌心,又扔给麒,麒角一下戳到我的屁股,又把我顶到了天上,我好像看到了太阳在偷笑,落到他的鱼鳞上,身子一抖把我弹给了麟,麟爪扣着我,她那锋利的指甲碰到了我头顶的伤口,钻心的疼,然后我就又飞到了她的牛耳上,差点掉进那个黑窟窟的耳洞里,幸亏我抓住了她的一根耳毛,然后我又被甩到了一个驼头上,飞天,落地,再飞,再落,几十个来回,耳边仿佛还听到几句隆隆的响声,似乎是吐出了——“好玩”两字!
我已不知道现在在谁的手里,只知道,我的脑袋又疼又晕,身上凡是碰到他们骨骼的地方都烧得火辣辣的,偶尔瞥见的太阳,都在呲开嘴毫无同情心的笑话我,都怪我多嘴问了一句,要是早跑了还有这罪受嘛——哎呦我肚子疼,想拉屎,可是,我还在天空飞来飞去,做了一回小鸟的梦——憋不住了,别飞了——我真的憋不住了,哎呦,我的肚子砸在了鹿角上——没忍住,我的屎喷了出来,顺便放了个屁,顿时轻松了一点——可是马上就紧张起来,我完蛋了,敢在麒麟头上拉屎,这不是找死嘛——只见麒麟呆住了,我又被摔在了地上,把最后一点屎摔了出去,眼睛四顾,慌张,不知所措。
我怕死!
这时,麒麟说话了:
什么东西臭烘烘的——这是个臭肉球——还是放他去吧——嗯,我可不喜欢玩臭东西——还不如转这个岛玩呢——我们还是转岛吧——好……
我刚站立,正庆幸死里逃生,就被快速转起的岛甩了出去,连飞带滚的被甩进了海里,赶紧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