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我的葬礼(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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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情不原谅小悦

呵,小悦!我葬礼上的4号蠢女人。

说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见面严格来说是应该发生在活人与活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其实是从未相见。

在这之前,我们一直幻想着和你坐在酒吧里聊个天昏地暗,我一定能和你聊个天昏地暗的。像你这样为爱情而生的女人,你的幸福和痛苦我都感同身受。

不巧的是,每次我到达那个城市时,都是你伤心离开之时,都是阴差阳错之时。

然而,这是一种并不遗憾的阴差阳错。

也许,你活在故事里会更鲜活一些。

开始,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的是白羊女。

白羊女说她在墨西哥认识了一个传奇中国女孩。

你在墨西哥开了一家小悦中餐厅。

这家餐厅不是那种一脸苦相的中国人开的那些低廉自助餐厅,而是一家需要预约的有格调的品牌餐厅。

她说你的餐厅地方虽小,只有四桌,但收拾得明亮干净,菜就只有八道,但都是精致可口的。

因为你的西语牙语说得地道,而你又懂得周旋,所以店除了吸引中国人外还吸引很多老墨。

老墨们吃了你做的菜后,才知道中餐可远远不止是酱油炒面条和甜酸炸肉团,于是乎,去过小悦餐厅的老墨从始都有了一个吹牛的资本,都能骄傲地对其他老墨吹嘘道:“你不懂中餐!那些酱油炒面和蛋炒蛋不算中餐!”

她说,你对正面地宣传了中国美食文化起了重要的作用。

不过她又说,你最大的本事并不是这个,而是你的爱情。

她说你捕获了一个惊为天人的墨西哥男人。

他叫叫胡利欧,一米八的个头,焦糖色的皮肤,黑发浓眉,与西班牙明星班德拉斯很是相似,是一种可以打十分的帅。

在墨西哥,少数西班牙后裔因为不肯与土著杂交保证了白皮肤和高挑身材的血统自称为白墨,但这种人只是占极少数。最多的人种是西班牙人后裔和土著的混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这种混血留下了土著的矮粗胖又加深了西班牙人皮肤的黑色,美成胡利欧那样的男人是用来供奉的。

在求偶场上,男人求数,女人求量。你能敌过万千墨西哥女人拿下一个尤物,足于证明你的成功。

因为你的传奇故事,所以我到墨西哥的第一天就去了小悦餐厅,正是午饭时间,那刷成了春绿色的房子果然是明亮整洁的,但却是静寂无声的,只有一个墨西哥女孩坐在里面,她告诉我厨师不在,现在只有她学做的中餐,做得不好,问我是否愿意吃。

我点了一份凉拌三丝,吃了一口后才明白了她的那句“是否愿意吃”是一个是否呕吐的重大抉择。

然后,我问起了你。

我的问题令那墨西哥女孩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像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她就是胡莉亚达,你是知道的,她是典型的巨蟹座,温柔细腻又善良,她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因为我问起了你,她立刻把给你的感情也分享给了我。

她在诉说起你的故事时,眼眶一直都泛着泪花。

她说你前天刚刚离开墨西哥回中国去了,她去送的你。她一直看着你走进安检口,一直为你揪着的心才放下来了。

她说你是回到母亲的旁边去,这个时候只有母亲才能抚慰你的悲伤。

我问她你到底是怎么了?

胡莉亚达却困惑不解了起来,说她也不清楚,但随后她又很肯定地说一定是胡利欧伤害了你。

她说她了解那些好看的墨西哥男人,他们对女人总是很刻薄。但胡利欧应该是干了比刻薄可怕得多的事情。

她说那天半夜你突然打电话来她,然后你带着行李到了她家门口,说你跟胡利欧分手了,从他的住处里搬了出来。

你在她家住的十天晚上,你说你害怕,不允许胡莉亚达关灯,甚至厨房和阳台的灯都不能关。

她说你非要把黑夜弄得像白天一样,你才合上眼睛。

她说你的白天又却跟黑夜一样,醒来后就是不停地哭泣。

几天后你出去买了一只小狗回来,你试图在小狗柔软的皮毛里寻找安慰,你整天整天地抱着它,不停地亲它,搂着它睡觉。

胡莉亚达说她最后担心你的过分狂热的爱会把杀害小狗,所以她偷偷把小狗送回宠物店里了。

小狗走后,你说决定关掉餐厅,回到没有胡利欧的中国去了。

你走前的一天,小悦餐厅里虽然已关门闭业,但还是来了许多人,你的朋友,你的顾客,他们带了酒来,和你一起喝着喝着就哭成了一片了。

他们都爱你,因为你的餐厅是那么好,因为你活泼善良真诚,因为你爱一个男人爱成了疯魔,因为你是一个为了爱情付出全部的蠢女人。

所以你走了后,胡莉亚达关没有依你的交代把餐厅盘给别人,她仍然坚持着每天开门营业,用她从你那儿学的皮毛不及的厨艺做着小悦中餐。

她虽然很努力,但做出来的菜还是太难吃了,顾客一天比一天少。但是她就是不关门,她说她说你还会回来。

虽然没见上面,但我总觉得有一根线把我和你绑在了一定。于是我加了你FACEBOOK,我每天都去看你的动态,希望你早日治愈了你的伤。

然而,当我离开墨西哥后的一个月后,却又传来一个喜出望外的消息。

你回到了墨西哥,小悦餐厅也重新开业了。胡莉亚达一直帮你撑了六个月至到房租合约到期,房东本以更高的租金马上就要跟别人签约了,但因为你回来了。房东立刻放弃了新的租客和你续约,因为她和胡莉亚达一样,也一直在盼着你回来。

认识你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你的。

与此同时,你在FB上放出了你和胡利欧双方父母见面的照片,然后是你俩订婚的照片,再然后是你们一起住进了新房的照片。

我们都知道是你又赢回了胡利欧,这是痴情的胜利,这是苦情戏的大团圆结局。

于是,我放下了对一个素未谋脸的女人牵挂的心,不再去天天去看你的FB了,在心里你结婚的照片出现。

三个月后,我又去了墨西哥,这一次是在第二天我又去了小悦餐厅。

然而,在车水马龙的路边,餐厅却紧闭大门,有一种人去楼空的荒凉感。

那时候我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去FB查了你的动态,才发现你有近两个月没有新动态了。我也找不到胡莉亚达,像是完全失去了你的消息。

但缘纷就是奇怪,三天后在一个墨西哥华人的集会里,我问起了你,一个男人告诉我,你跟胡利欧又分手了,一个月前就回国去了,小悦餐厅已经盘给别人了。

这么算来,你就是在订婚的两个月后就和胡利欧分手了。

那个男人说你刚到墨西哥的时候就认识你了,算是你的哥们一个。他是个事实求事的金牛座,于是我就得到了一个金牛座版的小悦故事。

他的故事与巨蟹和白羊完全不同,也是男人和女人的角度就是迥然不同。

他说你和胡利欧是这么认识的,在一个酒吧里,你看到胡利欧了,就过去邀请他一起跳舞,当时放的一首慢歌,但你的动作扭得很夸张,那张夸张,任何一个男人都能接收到太明确的信息。

你跳完舞后,回到桌上喝了三杯酒后,就搂起胡利欧开始接吻,先是站在吻,然后是坐在椅子上吻,最后竟然滚到了桌子下面的地板上,像两只打架的动物一样滚来滚去。

后来胡利欧当时的女朋友来了,把他拉走了。

但是你已经要到了胡利欧的电话,所以第二天你就把他又约到了酒吧。但你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过度的疯狂,所以你带了他去,让他负责看管你的行为。

然而你那天晚上还是掀起了滔天骇浪,你花了二千比索点了二十几杯龙舌兰,先是灌醉了自己,然后灌醉了胡利欧。

醉后的你执意要把胡利欧送回家,金牛男只好把你们俩个一起送回了胡利欧家,把胡利欧扶上床后,你已经完全忽略了金牛男的存在。

他说你扑在胡利欧身上,上下其手,胡利欧本是抗拒,但他的男人本性还是没有逃离这不顾一切的挑逗。金牛男费了老劲才把你从那男人的床上扯了下来,抓走你时,你又哭又闹,说你要比胡利欧的女友那个墨西哥女人爱得更狂热更疯癫。

第三天你自己又去约了胡利欧,然后你就得到了这个墨西哥男人。

金牛男和已经是正式男女朋友的你们一起去了坎昆度假。

他说在海边,人家外国女人穿比基尼也你也穿比基尼,你的比基尼比外国女人的比基尼面积更少。那天你和胡利欧吵架了,为了引起胡利欧的妒忌,你和一群陌生人打沙滩排球,你跑着跑着摔倒在一个美国色鬼的身上,然后你就一直骑在他的肩膀上接球。而胡利欧就在旁边看着。

金牛男说他以男人的角度警告过你,像你这样不懂矜持的女孩得不到男人的珍惜,虽然你的作为是为了爱胡利欧,但他就算明白了也不会珍惜,这是男性使然。

他说你是一个很蠢的女人。

然后事情这就是这样,你回来了,胡利欧也跟你订婚了,但你本性不改,总是想用妒忌心去留住一个男人,然后胡利欧反悔了,他搬走了。

你就再次生不如死了,再次终日以泪流脸,再次发疯了。

于是,你的戏剧化地再次关闭小悦餐厅,再次回国。

说完这个故事后,金牛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版本的小悦故事并不凄美,但还是让你招人心疼,虽然你的方式不为人接受,但结果总是你的痴情,他的负情。

就是这样,我还是没有见着你,却多了一个已经不凄美但仍然让人伤心的故事。

再然后,我在墨西哥里住了一年,你一直没有回来。

这一年来,我一直看你的动态。

你在国内把自己锁在家里天天流泪。

你自杀未遂。

你的新男朋友是一个乐队的主唱。

你去西班牙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你有最新的男朋友。

你和新男友分手了。

……

我问:小悦,告诉我,胡利欧到底是怎么伤害你了?我生前得不到真相,死后总有权利了吧!

小悦久久地盯着我,就像她真的看到了我那样。

她说:

“我来你的葬礼,就是想告诉你真相。

因为你会把真相安全地带到坟墓里去,我知道你一直想见我,却一直没有见到我,你当然有资格知道真相。

每一个人都知道胡利欧是个花心公子,所以大家都以为是他的花心和背叛伤害了我。

而实情却是我伤害了我。

胡利欧和女友分手后,一直对我忠诚,他也是真心想娶我的。

是我背叛了他。在跟他恋爱的期间,我跟不同的男人出轨过两次,都是在酒吧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其实很爱他的。

第一次,他不肯原谅我,无论我怎么哭闹,他都视若无睹。但回国后我天天给他FB留言,我用死亡威胁他,他终于原谅了我,定婚也是他提出来的。

第二次是发生在我们定婚后,又是在那个酒吧里,我看到他和一个漂亮的墨西哥女孩调情,我就随便找了一个男人,不到半小时我就在洗手间上了他。胡利欧愤怒了,他当场把订婚戒指收走了,从此和我决裂。

然后,就这样了,什么都救不回来了。”

小悦,我明白了,你是在潜意识就认定了胡利欧会伤害你,所以你决定先下手为强,先去伤害他,是吗?

到头来,还是你的自卑感作祟,所以你用了一种最蠢最蠢的方式去爱一个男人。

“是的,就是这样的!”小悦承认了。“我只是不愿意输给墨西哥女人。她们就是这样地,很开放,很热情,爱起一个人来就要生要死。墨西哥女人都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像她们。

然而,胡利欧说他以前确实花心,私生活糜烂。他说他刚认识我时,就觉得我给了他会忠诚于他的感觉和信任,所以他为了我与女友分手,也打算要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背叛他。

当他终于对一个女人开始忠诚的时候,却是我毁了他。

你知道吗?我宁愿,一直宁愿是胡利欧伤害了我!那两次在酒吧里乱搞的人,应该是他,不是我!!那样的话,我就算伤心,也会最终原谅他!

这样更痛苦,这样让我的自杀都显得荒唐,毫无意义。”

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个世界就是样,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异。爱情能原谅男人,却从不原谅女人。

小悦,你真是一个蠢女人啊!

也许上天就是让你痛失一个胡利欧,学会聪明地爱一个人。

而你却用一种轻得像梦呓的声音说: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余下的,就是苛且……”

这么说来,你也死了?

死人不能参加死的葬礼,你走吧!

来,下一位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