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我的葬礼(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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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摩羯女的猎物

我是从一张照片上先认识摩羯女的。

在那张照片里,她的头发扎成了马尾,朝着镜头微微弯起嘴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起来是个很聪慧的姑娘。

“是的,她可聪明了!”白羊男骄傲地说。

白羊男是个驯良青年,白羊座又属羊,圆圆的眼睛里透着无辜,完全一副被羊附身的模样,没有人看着他不会想起一头羊的。

摩羯女是白羊男的女朋友。他们本是中学同学,在大学时才成为了一对情侣的。

我第一次见到摩羯女是在大学同学聚会,白羊男带着摩羯女一起出席了。

那么聚会组织得混乱,大学不在天津,也没有同学住在天津,但因为大家不想去北京,就凑近定了天津,这样的结果是只来了八个同学,在一个道听途说听最地道的狗不理包子楼上面进行了聚会。

包子楼里服务我们桌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妇女,见人坐下了,往桌面上砸下一个不黄不白的茶壶后就唰一声转身离开,不吐一字。

摩羯女主动站起来,提起茶壶给我们一一倒茶,倒到第二杯时,来自广东的同学喝了一口后尖叫起来,原来那壶里是蘸包子用的老陈醋,不是泡过头了的普洱茶。

本是好笑的场景,然而还没等我们笑出声来,摩羯女那白净的脸蛋即刻上了一层愤怒的红色,“服务员!”她尖叫了起来。

虎背熊腰慢吞吞地挪了过来,用天津味极浓的普通话问:“干嘛!”

“醋壶你怎么不说一声啊?”摩羯女吼道。

“这楼里醋壶都这样,我怎么知道你不认识啊!”虎背熊腰笑了一下。

“你!什么态度?”摩羯女大声吼起来了。

白羊男息事宁人道:“服务员,给我们上壶凉白开吧!”

虎背熊腰一翻白眼,说:“凉白开两元一壶!”

摩羯女的话像机关枪一样开始发射:“你这是什么意思?喝杯白水还要收钱。没见过你们这么差的服务,是不是等会儿你端水上来我们还要给你小费啊?这街上吃包子又不是你这一家……”

虎背熊腰看也不看她,转头看我们:“二元钱一壶水,爱要不要?”

白羊男点头:“要,要!”

水一会儿后又被砸在桌面上,是用醋壶装的开水,洗得不是很干净,飘着一股醋酸味。

此时,摩羯女却用一种强大的力量把愤怒压了下去,沉思了一会儿,像地下党组织开会的口气对我们说:“这个气不能白受了!我们还还给她!我有个主意。现在才六点钟,我看大家都不怎么饿,可以等一会儿再吃饭。这样,你们给我半小时,我请你们喝水。一会儿我们出去另一家店吃包子,就在这楼的对面就有一家,刚才路过时我看了,生意要比这家好,服务员也看着比这家顺眼。”

说完摩羯女开始叫水,一壶喝完再叫一壶,一共叫十壶水来。每次喝完一壶,必然高声喝道:“服务员,再来一壶水!”

喝够十壶水后,摩羯女扔下二十块钱,礼貌地说:“服务员,麻烦结账!”

其实叫到第四壶时,虎背熊腰已经蔫了,收钱时已经败得找不着北了。

那是我第一次领教摩羯女的历害。

摩羯女确实是像她在照片上一样聪慧的。

在市重点高中读书时她是全班第一名,后来以全市第一名的高考成绩考上清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摩羯女的专业是英语,在这个英语专业如此饱和的社会里,摩羯女却是那种会在剧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的能人,在校期间经常能接到翻译的活,赚到的钱相当可观,比许多在外企工资的学长学姐们还多。

除此外,摩羯女的古诗词也修得可以与中文系的同学媲美,不但几千首唐诗宋词元曲烂熟于心,遇到风花雪月的场景可以即兴拟一两首颇具韵律的古诗词来。

白羊男还说,在他们同居的小屋里,许多小工艺品都是摩羯女自己动手做的。

而白羊男和摩羯女相爱的故事也是非常体现摩羯座智慧的。

高中时,白羊男班里有二十个男生十二个女生,摩羯女的容貌在这十二个女生里排第七位,但追她的男生人数排名第一。

追过摩羯女的男生有十九个,也许就是几乎全班男生都追过她。

这十九个男生都去大学里找过她,圣诞节给她寄过圣诞卡,不时通信,生日会收到小礼物。

世界上的男人不会仅因为一个女人聪明而去喜欢她,这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后来看了摩羯女在大学时期给白羊写的信件,迷底才揭晓了。

原来上大学后,摩羯女给所有的高中男同学都写了信,信的内容是看不出任何问题来的,都是老同学问候及对新学校的诉苦交流,但信封上却大有讲究。她会在信封正面的左下角空白处写上几句诗词,这些诗句是十分讲究的:若是无意,就算文青抒情;若是有意,那就是爱的暗示。

白羊男是理工科,班里是众狼无肉的局面,男生们打的都是邻校女生和高中女生的主意。

平时收到高中女生的来信就如过节一样,而在信封上还有抒情诗的那就是过节宴席上的龙虾了一样受重视,总有人举着信高声念着诗句跑向了白羊男,让白羊男成为了风云人物。

男生们都深信白羊男高中暗恋摩羯女现在终于修成正果了。这种深信每每都让白羊男长面,心里又激动又甜蜜。

不管他高中时是否暗恋过摩羯女,信来往多了,也渐渐成了高中时候暗恋过的。

不然的话,摩羯女怎么会先给他写信?

而且虽然信里的内容一直没提喜欢,但信封上那些情诗的鼓励越来越明显。于是,白羊男就开始给摩羯女写情信,从委婉写到直接,从不存在的暗恋写成苦苦盼望过的暗恋。

白羊男去摩羯女学校看她时,带去了礼物和肢体言语表白,两年后,他就成为了摩羯女的男朋友。

其实在大学开始的时候,其他十九位男同学也收到了摩羯女同样的信:一个因为早有女朋友,完全置之不理了。其他的十八个都像白羊男那样从开始怀疑自己高中暗恋摩羯女到确认自己真的暗恋摩羯女,纷纷都给她回了越来越暧昧的信。当然,一些非理工科的男生因为班里有女生无法专注摩羯女;有的成功泡到了校内女生后就抛弃了模糊朦胧的暗恋走进了真实恋情;也几个狡猾的男生后来识破了摩羯女的诡计;也有一两个爱炫耀的男生被妒忌的女同学点醒……来来去去,种种不测之情发生后,就剩下了白羊男这一头好羊了。

白羊男后来在高中同学聚会的各种茶余饭后里知道了一些实情,但他并不在意,反正他现在是人家的男朋友了,这是逃不掉的。

摩羯女对他管得十分严,除了日常生活外,对他的学业以及人生方向关把得比他父母还严格。

白羊男认为这是爱的表现。

同学们说他只是一个跳进了猎人圈套里的羊,但摩羯女告诉白羊男,那都是因为他们妒忌。

毕业半年后,摩羯女甩了白羊男,成为了一个双子男的女朋友。

白羊男伤心到了天天借酒消愁的地方,但却死活守着被甩的秘密。

后来有好事者去向摩羯女的闺蜜那儿八来了全部秘密。

摩羯女和双子男是通过QQ群认识的,私聊了一个月后,双方了解了对方的情况,传了照片觉得满意,后视频了一周,然后摩羯女就去了上海,找了个酒店直接开了个房间,双子男过来了。一夜之后,两个人就直接确定男女朋友关系。

摩羯女回北京后直接把事实告诉了白羊男,就是这样无可挽回斩钉截铁地甩了白羊男。

显然,摩羯女的这种行为是蓄谋已久的。

原因只有一个:白羊男没有通过华盛顿大学的MBA考试,非但没有通过,还低于六百分。摩羯女是八百分。

摩羯女要去美国华盛顿大学读MBA了,以后计划留在美国工作成为美国人,前程辉煌。而双子男同期参加MBA考试,也是得了八百分的高分。他和摩羯女一起去美国读书,计划一起留在美国。

白羊男笨又不努力,被MBA和女朋友一起淘汰了。

其实美国并不是白羊男所追求的前程,那是摩羯女逼他朝之努力的。他觉得自己在外企一个月八千多元的工资就好了,他是北京人,有北京户口,家里早准备了他的婚房。这种条件和这种生活就足够好了,不多求。

摩羯女说白羊男不肯努力,这就是不爱她的表现。如果爱她,想跟她在一起,为什么不去努力?白羊男好歹也是名校的学生,一个MBA才考了五百多分,她无法跟这样努力的笨蛋走下去了。

摩羯女要走自己的路,这是无可非议的。

但她在分手之前蓄谋捕获双子男,这就显得残忍了。

摩羯女却说:“爱情的竞争本就是残酷的。而且只会花前月下许不下未来的爱情是短暂的。只有志同道合的爱情才能长久得到真正的幸福。”

她的所作所为都体现了摩羯座的理性和控制力,而单纯热情的白羊男只能是这个优秀猎人的猎物。

然而到了美国后,摩羯女遇到了她的天敌。

这个天敌就是她的新猎物,一个天使与恶魔并存的双子男。摩羯女是聪慧和深沉的,而上海男却是不按牌理出牌且没有底牌的。

开学后,摩羯女和双子男就结了婚。摩羯女的计划是和双子男一起是用最好的成绩进最好的美国公司。

然而双子男却是不听话的,从不好好用功,成绩不好。但第二学年开始找工作时,双子男却是运气好的,他凭着美国亲戚推荐进了一家能给他发绿卡的公司。

摩羯女运气不好,没有找到发绿卡的工作。

毕业工作后,问题全来了。双子男的工作高薪又轻松,而且方向性明确,成为美国公民只是几年后的事情而已,而摩羯女那个亚太公司辛苦又永远没有发绿卡的可能。

但只要婚姻关系没有破裂,双子男成为了美国公民,摩羯女也可以同时成为美国公民。

只是控制权掌握在了双子男手中,摩羯女开始患得患失。

但摩羯女一直是很努力的,她想全面拿下生活。所以她下班了回家做饭做家务然后继续学习深造。

她同时也要求双子男和她一起努力。要他上进,要他争取快点加入美国国籍,要他努力工作争取加薪升级。

她定的初计划是两年赚够首期款后买一套长岛的小别墅,然后生小孩。

但双子男下班后回家吃完饭后不是跟朋友出去泡吧就是在家看电视打游戏,周末节假日就出远门旅行,完全不受她控制。

一年后双子男就有了外遇。一个比摩羯女年轻的黄白混血,双子男和她沾上后买了辆摩托车,没事就和她一起飙车去了。

摩羯女为了美国公民身份,忍耐和哭泣了半年后开始报复,她把混血女孩的****和个人资料从双子男手机盗出贴到了色情网站上闹得不可收拾,双子男也不客气地打了官司跟她离了婚。

摩羯女丢了丈夫也丢了工作,就回国了。

摩羯女回家后重新找到了白羊男,告诉他她后悔了,她到了美国后每一天都在想他,她说:“我现在回来了,你还要不要我?”

白羊男和新女友分手了。

摩羯女为表决心,很快和白羊男结婚了。

白羊男仍在那家外企上班,职位仍在管理阶层之下,几年过去了工资只长了二千多元,小肚子倒是长了不少。

但如今摩羯女明白男人的宠爱比前途重要,她放弃了对白羊男工作和人生方向的控制,自己找了一份薪金非常高的工作,按家庭总收入来说,她和白羊男的已经越过了一般家庭。

日子本是平稳的,但一天被高中同学大胖打破了。

大胖玩的是金融,玩得相当好,已经成为了身价几千万的大款。大学摩羯女给他写信造势时,他也是上过当也发过狠力追过的,但因为体型问题被淘汰了。

现在大胖成为了大款,虽然已经有妻有子,但仍然想满足当年末了的心愿。他请摩羯女去吃了一桌两万元的饭,送给她两条爱玛士丝巾,以表心意。

酒过三巡后,大胖告诉她,他已经在美国注册了一个公司,又在迈阿密海边买了一套公寓,也早已经投资移民成为了美国人,问摩羯女可不可以当他的助理。

摩羯女没有当场答应为他工作,却当场答应了让他吻一下。

她回家去策划了一个月后展开了行动,然后大胖离了婚,摩羯女也离了婚,去了美国成为了美国人。

大胖越来越上进,越来越能赚钱,也越来越能赚花花女人。

擅长忍耐的摩羯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一个女人,她就忍下来,等热度过去慢慢除掉,再来了一个依法炮制,死死地守着她的大款妻子位置,打算守一辈子。

她还完美地设计了与双子男的见面:她的别墅和名车,脸上的笑容及大胖的拥抱,令双子男颜面尽扫,出了当年的恶气。

她一年回国几次,回来会召集同学集会,会去高档酒店摆大排场款待老同学,酒后也会和女同学聊往事,聊着聊着会哭起来。

她打听过白羊男的消息,知道他已经娶了一个老实的沈阳女孩,女儿两岁了。

她打算来世再报答他,今世再不敢去见他了。

对于自己,摩羯女比谁都明白。

嗨,死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幸福,我也知道我给白羊的伤害是不可饶恕的。

但谁又说幸福是人生的最终目标,我认为不是。我只是个优秀的猎人,我只猎诱人的猎物。

但是这就是我要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比较我适合我。

命如此就如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