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汉代琅华照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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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是那一往情深:思念,百转

思念,千回百转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有所思》无名氏

诗歌中最广为人知的“相思”要算晏殊《木兰花》中的名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个男人将思念化入骨髓,撒入风中,令其随风飞扬天南海北,处处都有其相思。

这是一种爱之集大成的境界。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只是纯粹地付出思念,便不再收回,天涯海角,自己的思念只要伴随,便是咫尺天涯。然而在汉代的《有所思》这首乐府诗中,却是表现出了比晏殊更为强烈的情感。

在《有所思》中,作者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单方面的情感付出了,而是需要对方给予回报,爱情在这里成为公平的砝码,在这杆天平上,不再有了高低之分,而是重量持平,这份带着爱情的思念是平等的。如果不再相爱,便当是挫骨扬灰,也要将这份感情断绝干净,犹如秋风的肃杀,干净利落。

爱情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令从古至今多少文人骚客争论不休,也无法得出确切的定论,而这首《有所思》深得民间歌曲的朴素直白的妙处,而又有着深远悠长的意境,有着盎然的古风,又不乏清新的气息。读到这样的乐府诗自然而然地会随着它的韵律而心绪转动。

人们仿佛能透过这首乐府诗看到当日那个遥远时代里,可爱的女子眼神执著地望着远方,那是她的爱人离去的方向,为了那个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的男子而日日思念。多么令人忧愁的诗歌,读过之后你的内心也仿佛随着那位思念丈夫的女子一起飘飞,在遥远的汉代翘首以盼,等待一份早已走远但还心存惦念的感情。

《有所思》其实为《汉铙歌十八曲》的其中一首,其实铙歌本是为“建威扬德,劝士讽敌”的军乐,但如今流传下来的十八曲里内容庞杂,已经不止是军队乐章了,而是写战绩,写情爱,写军民。但这首《有所思》切实地将男女之间的爱情描写得惟妙惟肖,可见这位不知名的作者功力实在是不一般。其实描写思念的诗歌最为早期,也是最为成功的应该算是《诗经》里的一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青青子衿》无名氏

《青青子衿》是《诗经?郑风》中的一首民歌,是一个女子思念远去的丈夫日夜翘首以盼却始终望不到心爱的人归来的呕心之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谁能懂得一个女子内心的思念呢?然而思念不需要谁懂,它是无法抵挡住时间的侵蚀,曾经魂牵梦绕的脸庞会一点一点地模糊。从内心最深处喷涌而出的情感,在时间的打磨下,依然还是将自己判给了别人。

不要怪罪变心的人,因为爱情实在是太过脆弱,牵住了自己,也挂住了别人,谁都以为爱一个人,哪怕不在他的身边,只要有思念陪伴,便会一生无憾。但是,可惜,我们不是上帝,无法预知,尤其是感情。

清人庄述祖云:“短箫铙歌之为军乐,特其声耳;其辞不必皆序战阵之事。”《有所思》就是用第一人称,表现一位女子在遭到爱情波折前后的复杂情绪的。和《诗经》中所表现的情感不同的是,这位女子的爱恨纠结,充满了忧思,但却又无法割舍下过去的一切情感,所以沉迷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这尘世太过短暂,而你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开,生命在思念之中过得如此漫长,但又如此迅速,还没来得及好好爱,就已经过去了大半的时间,这让相爱的人如何能不焦急。所以,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生存,都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来爱,而不再是无尽的思念。

当然,有时候思念不仅是爱情,思念在更多的时候,仅仅是一种情感的宣泄,只是宣泄得多了,便成了一种说辞。而在有的乐府诗中,思念就好像是无言的心事,只能听凭它在自己的肚子中转动,却不能坦白地说出口。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飇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古歌》无名氏

《古歌》无关乎爱情,但却和思念息息相关,这位远游在外的游子思念故乡,用质朴的语言抒发了他浓厚的思乡之情,如果非要说他的诗中有爱,那便是爱他家乡的土地。著名诗人艾青曾经饱含热泪地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相似的情感,不同的表达。

满篇的愁绪,令人不想再看,就好像是那秋天飘落的树叶,和满天的愁云惨淡,羁旅在外,任何事情都是灰色。尤其是看到那秋风落叶洒落一地,更是无限哀思。“座中何人,谁不怀忧?”是啊,谁还能不忧伤呢,而游子更是悲伤地连头发都斑白了,在无边的旷野上,漂泊者何时才能靠岸,就好像是那被风吹散的落叶一样,让人委靡不振。虽然离家和思乡的主题与爱情无关,但是却与爱有关,这是一份对故乡的爱,是一种对过往生活的思念,这样的爱更为持久,因为那片土地令其心神摇曳。

愁绪就好像是车轱辘一样,在心中碾来碾去,在疼痛的时候,还有无限的反复。

不论是爱人还是远游他乡的游子,当他们放下心中羁绊,回到内心深处的时候,在那片静默之中,才能明白沧海月明珠有泪,思念无期是归期。

思念,百转千回皆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