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画廊本来只有几家茶楼客栈,后来,大冥乐土与千岛盟数度血战,使乐土平添了许多失去夫君的妇人,这其中一部分较有钱势也不愿忍受寡居的寂寞者,便在绿风河南岸建起了几间精致的小楼,居住其中,平日或结伴赏玩绿风河的景致,或在茶楼中小坐,倒也过得恬淡闲适,这当中却有几个胆大的女子自画了几幅肖像,挂于自家的小楼前,半真半假地声称要择夫而嫁。
这几名女子都是敢作敢为的佳人,在以武立国、民风开化的乐土,这样的性格是颇有吸引力的,巧笑倩兮的美人图与如画的绿风河美景相映,让不少风流自赏的男子流连忘返,惹出了一些风流趣事来。最终,这几名女子竟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其中以萧十三娘与天纵奇才的长空陌路之间那段故事最为曲折动人。绝世倾国倾城的萧十三娘与天纵奇才的长空陌路的那段佳话,在更多的寡居女子心头荡起涟漪,纷纷效仿。久而久之,绿风河南岸的精致小楼越来越多,绵延数里,渐渐地就有“十里画廊”之称了,“画廊”其名不言自明。十里画廊聚集了众多女子的同时,也吸引了不少男子,这一带茶楼酒肆的生意也日渐兴隆。
自从大冥王朝定都于禅都后,十里画廊就是万圣盆地一带最热闹的去处了。
不过,近些年来,千岛盟与大冥乐土虽然仍有冲突,但已远不如以前那么频繁,而且冲突争战的规模也小了许多,战亡的乐土人少了,十里画廊也渐渐地萧条了。
战传说虽然自小在桃源长大,但对于乐土这种豪放的民风,倒是有所了解的。
天司命说的这番话在战传说听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在此之前,他从未与木夫人见过面,又怎可能会对她有所心仪?天司命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却还是这么说了,其用意何在?
“总不至于是要我‘将错就错’,索性娶了木伶吧?”心头这么想时,战传说也觉得有些好笑,真不知木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事与天乐公子当然有关,但与天司命又有没有关系呢?战传说不敢断言。
想了想,战传说还是正色道:“或许天司命大人对我还是有所误会,但我自知我是清白无辜的,所谓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便已足够。如果天司命大人信得过我,便让我与小夭回天司禄府,若是大人还有什么疑问,我愿意留下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以免大人还心存芥蒂。”
在不知天乐公子、木伶的用意之前,战传说并不想深究此事。小夭安然无恙,天司命也没有兴师问罪,战传说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害,只要此事不在更大范围传开,不妨就让它成为过往云烟。
当然,照理木伶与天乐公子既然费尽心机设下了这个圈套,就决不会这样不了了之,只是他们若想有进一步的举措,就要看天司命的立场如何了。不过照天司命对天乐公子所说的话来看,他是在暗示、警告天乐公子不要把今天的事传出去,一般情况下,天乐公子对天司命应该有所顾忌,如果连天司命都否认战传说对木伶有冒犯的举动,那天乐公子的话就很难让人信服了。
问题在于天司命的态度始终是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天司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谅天乐公子也是个识趣之人。”
言下之意,天乐公子就算要将这件事传出去,也会慑于他的态度,而不敢那么做。战传说也不希望此事传开,但他与天司命的心态似乎又有不同,天司命像是认为战传说的确有不轨之举,只是为了顾全战传说与木伶的名声才作此决定。
战传说感觉到了这一点,但要澄清此事是十分困难的,如果木伶也一口咬定,他就百口莫辩了。在禅都,相信木伶的人比相信他战传说的不知会多出多少。
战传说只好道:“我与小夭离开天司禄府已有数日,应该回天司禄府了。”
天司命缓缓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回天司禄府的途中,战传说一直闷闷不乐。
小夭忍不住道:“天司命的人一告诉我这件事,我就知道这决不是真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战传说苦笑一声,道:“你当然知道这是假的,我是与你一道进天司命府的,而天乐公子却声称是天司杀府,又说天司杀受了重伤……”
小夭道:“破绽太明显了,所以我都觉得没有必要为战公子你辩解了。我倒想看看天司命府的人能掀起什么风浪——结果,他们让我失望了。”
她有意地轻描淡写让战传说不由哑然失笑,心情也略略轻松了些,便道:“你好像希望我惹上更多的麻烦才好。”
小夭轻声道:“总之,无论如何,我永远相信你,也支持你。”
“若是我真的错了,或者我成了一个恶人呢?”战传说见她说得认真,就与她开起了玩笑。
小夭平淡而肯定地道:“当然还是支持你。”
“为什么?”战传说有些好奇地道。
“就算你成了一个魔道中人,在我看来,你也是一个好的坏人。”小夭道。
“哈哈哈哈……”战传说大笑道,“竟还有‘好的坏人’这种说法吗?”想了想,又有些感慨地道,“的确,我应当是既成不了魔,也成不了神的,最多,我只能成为一个妖吧。”
小夭咯咯而笑,战传说却是一脸严肃,小夭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喘息道:“你……你……是妖……”
自殒惊天遇害后,她还从未如此开颜笑过,战传说心道:“但愿她能一直这样开心才好。”
小夭的笑让战传说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他道:“天司命说冥皇欲授我比皇影武士更高的权位,你说比皇影武士更高的权位会是什么?总不至于成了双相九司吧?”
小夭想了想,道:“对了,冥皇一定是想将香兮公主嫁给你。香兮公主的夫君,地位当然在皇影武士之上。”
战传说笑道:“有理,有理,怎么我就没有想到?听说香兮公主是倾国倾城之色啊!”他自十四岁之后的记忆为一片空白,对男女之情似懂非懂,反倒没有了大多的拘谨,又一心想让小夭开心些,便有些信口开河了。
小夭的神色却黯淡了,她的目光望向了别处,道:“香兮公主若见到你,恐怕也会对你有好感的。也只有她那样既有尊贵的身份,又十分美丽的女人才配得上战大哥你了。”
战传说察觉到小夭神色的变化,隐隐明白了什么。小夭那淡淡幽怨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怜爱,战传说少年心性忽起,忍不住逗他,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冥皇已将香兮公主下嫁给盛依之子盛九月了。”
小夭的肩头微微一颤,她望了战传说一眼,随即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道:“战大哥就从未考虑过与身边的女子……相依相伴吗?”
“身边的女子……”战传说怔了怔。
“比如……爻意姐姐。”小夭道,“你与她实在很般配的,爻意姐姐她既聪明又美丽。”
战传说见她说得认真,也不与之分辩,心中想到若爻意知道异域废墟是木帝威仰的后人,该是何等的惊喜?先前她一直希望能与自己一同前往荒漠中的古庙,现在看来,这一决定其实是颇有道理的,那座古庙十之八九与异域废墟有联系,这也就等于说有可能与木帝威仰有联系——尽管这样的联系也许是非常间接与不明显的。
……
战传说、小夭回到天司禄府时,天司禄显得很是高兴,即便吩咐人准备宴席,要为战传说接风洗尘。其实天司禄对战传说的态度,最终还是取决于姒伊对战传说的态度,姒伊重视战传说,他就不能不重视。
天司禄的热情让战传说略略放心,推测天乐公子应该没有把天司命府中发生的事散布开来,否则天司禄就应该对他有所疏远了。
天还没有黑下来,宴席便开始了。这时战传说、小夭皆已沐浴更衣过了,心情也因此而轻松了不少。此次祭湖之行,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只是战传说的脸上添了一道伤痕,但血影阻止得很及时,那道伤痕并不长,亦不刺眼。
姒伊、物行、爻意当然也应邀入席了,这一次,天司禄宴请的人比战传说初入天司禄府时的人还要多,有几人是战传说从未见过的,其中一个总显得满不在乎的年轻人引起了战传说的注意。在席间天司禄是地位最高者,所以众人多少有些拘谨,即使是说笑,也是极有分寸,唯有那年轻人却谈锋甚健,可以说是夸夸其谈,口若悬河,在座的除了战传说、小夭、爻意、姒伊之外,其他人都比他年长,但他却毫不内敛,很快便喝得微醺了,借着酒意,那年轻人越发有些轻狂了。
战传说暗自猜测这年轻人一定大有来头,也许又是一个如天乐公子那样,可以出入禅都豪门的豪强子弟,天司禄等人一直称此人为巢由公子,对这巢由公子言行无状之处都是视若无睹,并不与之计较。
战传说正在揣摩那巢由公子时,巢由公子的矛头竟指向他了。
巢由公子端着一杯酒,脚步踉跄地走到战传说席前,笑容可掬地道:“自古英雄好酒色,战公子身边已有两位绝色丽人,这‘色’字自然是占了,却不知战公子对酒有何见地?”
战传说暗自皱了皱眉,心道好酒色者还能称为英雄吗?
这时席间的人都望着他与巢由公子,有部分人分明是带着要看一出好戏的神情。看样子,巢由公子这等不羁之举,禅都人已是司空见惯了。如今战传说自与天司杀并战勾祸,并成为天司杀府座上佳宾之后,他在禅都已颇为知名了,旁人不知他与冥皇之间的过节,都以为从此战传说攀着天司杀这棵擎天大树,很快就可以飞黄腾达了,所以难免对战传说有些妒忌。现在禅都最难纠缠的巢由公子找上了战传说,不少人便抱着要看一出好戏的心态。
姒伊浅笑不语,天司禄则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巢由公子,并不制止,他的态度与他既是年长位尊者又是宴席的主人的身份很相符,试问有谁宴客时不希望能热闹些呢?巢由公子虽然奇谈怪论,却也是并不过激,而且此人给禅都人的印象一贯就是如此,若是巢由公子一本正经,恐怕反而让人大大吃一惊了。
战传说道:“在下自忖称不上什么英雄,恐怕也没有人会认可我是英雄,所以巢由公子此言用在我身上并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