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你走了,我怎么办呢?我说。嗯,王东看着我露出欣赏的神情,这样才像个乖孩子,还知道留恋个人。王东继续那样看着我,又说,’去个三四天就回来了,你在家好好休息,看书写字,别出去喝酒,省得我回来没法收拾。呸!你收拾个屁呀你收拾?我又不是你奶奶,等你个乖孙子回来倒痰盂。看起来我的确是感冒了,但反应还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慢,骂就骂了,还没等王东发作,我立即又装作脆弱的样子,不然的话,他的冷手会毫不留情地伸到我的身上来的,于是我又抓紧时间咳起来。这样一咳,王东就又有点紧张,看着他在抽屉那里翻药片的背影,我就有点得意,人就静了下来。有那么几秒钟,我感觉,人的一生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有一个你喜欢的男人在你感冒的时候给你找药片来吃。我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很轻的,连我自己都不觉得,要不是王东回过头来嘲笑我,我都不知道我在叹息。是不是有点感动?王东看着我,笑着问。我立即把头扭向一边,装无奈。没想到王东那厮这时反倒不紧不慢地说,药呢,其实我早知道是放在书柜上的,现在我在这里翻腾来翻腾去的意思不过是想给你个感动兼及感慨的机会。说着他又凑到近前,一脸狡黠地说,虽然我们现在夫唱妇随的看起来琴瑟合鸣的,但该加深印象的时候还得加深印象,马虎不得,绝不能因为彼此太过熟悉了就放松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他看着我,你说呢?
这个狗东西,我都感冒了还拿我开涮,还是不是人?我随手抓了个东西撇了过去,他身子一矮,躲开了。
后来,他终于拿了药片给我吃了下去。我跟你讲啊,王东看着我说,闹归闹,这两天你要记得吃药啊。然后他接过我手上的杯子,脸上重又浮现了先前的那种坏笑,知道了吧?男人都没有多少正经的,所以谁说的你也别信,尤其那些顺耳的,更不能信。见我看着他,他又说,当然我除外。
你凭什么就特殊?我继续看着他,没好气儿地问,你不是男人吗?
王东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干什么,他都能让对方对他刮目相看,就像现在,他回过身去,把那个杯子放回到桌子上去,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好像还深舒了一口气,然后环抱住我。我感觉他的视线此刻正望向我身后的窗外。现在是上午了,正是楼群上空的鸽子飞翔觅食的时间。那些银灰色的翅膀掠过天空,尖锐的鸽哨震荡着空气。我就那样被王东拥着,仿佛一切都要消失了似的。
说起来,我已经不年轻了,但我还是分外迷恋王东的怀抱。比起做爱来,我更看重的是这个。做的时候,人是往上走的,你始终会有种向上的急促和勇气,所谓的欲仙欲死其实说的就是一个不断地向上升、向上飘的感觉。但拥抱却不一样。拥抱是向下去的。向下的感觉容易让人感到扎实和笃定、沉稳和可靠。
我敢说,你想不到王东的吻有多深情。他的吻,就像一个吻那样绵长,但却总是能让我在片刻之中顺利地找到我那个神秘体验的切入点。我能体会到我和王东彼此在过程里共同追寻的那个相同的临界点,因而我会更加轻巧而迅速地追随着王东奔向那个终点。啊。王东最后的那个啊刚出口的时候,我的尖叫也正好与他同时抵达焦点。
真的像《有多少爱可以重来》里写的那样,通过王东,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天籁,叫做鱼水之欢。
刘西准备回比利时的那天,王东刚好跟他的几个朋友去了大连。那天早晨起来,天就开始下雨,一直下到中午也没有停
下来的意思。王东临走的时候我还赖在床上,现在我估计他已经在车上了吧。我迷迷糊糊地回忆起早晨他在电话里跟我说,我走了啊,四天以后回来,你给我好好的啊。要让党放心,就得时刻严格要求自己。贫吧你就。我说。说完我撂下电话,望着窗外的雨,想想晚上刘西也要走了,一下子就不困了。
我已经很多年都不吃午饭了。我的午饭和早饭一起吃,一般都在下午2点钟左右。而中午的时间,我都用来洗澡。我个人坚持认为,只有洗了澡,这一天才算真的幵始。
往日每天的1点30分,王东都会准时打个电话进来,安排午饭的点和口味。
但现在已经下午1点多钟了,雨还在不停地下。很显然,刘西也有点不耐烦了,她在那个香辣肉丝的盘子里已经翻来覆去地折腾好几个冋合了,但看得出来,她还是不满意。她一边吃,一边生气地说,我还头一次吃这么难吃的香辣肉丝,这哪里是香辣呀,这不明摆着是麻辣的吗?接着她又尝了两筷子,结果还是愤愤地说,就是麻辣的嘛!这次她显得很权威了。回来一个多月后,刘西终于彻底地恢复了功力,她不再像刚回来那几天骂起来那样吃力了,而且,你现在看到了,她还能正确地区分开香辣和麻辣了。就是这样的,现在她正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服务员找来了那道菜的厨师。刘西仍然不依不饶地不肯通融。最后,店里只得给她换了另外的一道菜。那道菜上来之后一直放在那里,直到它彻底地冷掉,我和刘西也没再吃上一下。我知道,她是要走了,郁闷,所以才在这里没事儿找事儿的。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对面墙上的表,1点30分,我就知道是王东打迸来的,心里顿时就热了一下,刚刚的不快马上就散了。我说我正吃饭呢,今天由于没有人骗我,所以吃得不如往常那样新鲜和刺激。好没意思呢哥哥。我又补充
了一句。刘西看了我一眼,心不在焉地,继续思考着她将要重返的比利时生活。
王东从来不会甜言蜜语地跟我讲话,但他在电话里的每一句,我认为都比甜言蜜语更温和。临撂电话前,王东又说,这次我住的还是1773这个房间,上次我俩一起洗澡时弄坏的那个把手已经换了个新的,说完我们两个就一起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有很多记忆都是被勾起来的,因为有很多共同的东西在里边,你就会觉得,这个此时在电话上跟自己聊天的这个人,你跟他的关系,就因为那些或多或少的记忆而变得不一般起来。很不一般。
现在再看看我的朋友刘西吧。什么?我重色轻友?呵呵,我一边摇头一边无可奈何地对她说,你太夸张了吧,不过是个电话。说完我又想了想,觉得刘西说得也对,我的确是有点重色轻友。我最要好的女朋友她马上就要离开亲人离开祖国再回去过那种穿金戴银的寂寞生活了。她正悲伤难过无处宣泄呢,可我居然还当着她的面跟人打情骂俏。是不是人啊?
你总不至于这么没有同情心吧你?你要回的可是欧洲啊,你还要继续享受你的透明阳光和透明制度,可我在我自己的发展中国家跟自己喜欢的人腻歪几句你都看不惯,你是不是人啊?刘西瞪着我,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是神仙啦。我赶紧又说。
我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其实,我心里也郁闷着呢。
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但她始终相信“生活在别处”这样的鬼话。所以她要飞蛾扑火一样扑向她的欧洲。而我却始终都是一个毫无理想和追求的人。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是个颓而不废的年轻人,我不认为生活在什么见鬼的别处,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那不过是个换汤不换药的误会,事实上生活中到处都是这样的误会,因此总是有人各奔东
西去忙着实现自己的所谓理想和追求。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我就是那个活明白了的人,我得承认,有很多时候,我也总是被自己的内心蛊惑,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如果实在挣不到钱,那我干的事儿至少也要跟艺术什么的挂点边儿,这才像那么一码子事儿啊。不怕你笑话,让我懊恼的还有一桩,就是我楼角为什么只是个大众桑拿浴而不是个像样的咖啡馆子?但很快我就想通了,想通了之后,我马上就会告诫自己,不管是喝咖啡还是洗大众桑拿,都是享受,享受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什么要计较过程的不同呢,这很不理智。你看出来了吧,我是个很理智的人,因此,我不赞同刘西的想法和做法。我坚持认为生活就在当下,我就生活在这个脏乱差的现场,并且我还要一直呆在这里,保持我随心所欲的模样,等着那些欧洲回来的疲惫的人儿,向着我诉说衷肠。
那天晚上,是我送刘西走的。我和她约好的,分开的时候,谁也不许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