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盗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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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逃离

文玉书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嘶吼,充满无尽的悲痛与绝望,如野兽般临死前的哀鸣,穿透长空,响彻寰宇。众人正被他的呐喊扰的心神激荡,他却突然冲天而起,身影一闪,已跃下祭台,几个起落,没入房舍中。

他的动作太突兀,令众人都疏于防备,等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他的人影。莫天尺暴喝道:“给我追,找不到他,你们就去死。”

大家这才呼喊着四下里去找。潘佩也欲动身去追,忽觉脖子一凉,惊剑孙鄂的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吓得除了一身冷汗,急道:“孙鄂,你干什么?”

孙鄂冷冷道:“别乱动,小心脑袋。”

潘佩自然不敢再动,气的声音都变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在包庇教中重犯,难道要造反不成?”

孙鄂似乎懒得理他,剑又近半分,血已经渗出来了:“再说废话,隔断你的喉咙。”

潘佩值得闭嘴,小心的咽口唾沫。他知道这个孙鄂,绝对的绝情绝义。

仗剑先生已站起,迎上走来的莫天尺道:“教主,我也去追。”

莫天尺阴着脸:“不用,他对这里环境不熟,又身受血手印之伤,跑不了的。”只是,文玉书在自己手底下,肆然逃走,着实叫脸上过不去,转眼间剑孙鄂正拿着剑抵在潘佩脖子上,怒道:“你在做什么?”

孙鄂半晌放下剑,低头不语。潘佩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道:“教主,孙护法阻止我去追杀文玉书。”

莫天尺望着孙鄂,森然问道:“果真如此?”

孙鄂缓缓道:“请教主责罚。”

莫天尺喊道:“反了。”一拳捣在他胸口,孙鄂哼了一声摔出去,莫天尺咆哮道:“把他关起来,三日内,不送水米。”

望着凌乱的四周,闻着弥漫的血腥气,恼怒异常,啪的一掌将个紫檀木椅击个粉碎,飞起的碎屑险些划伤了潘佩的脸颊。

房房相连,路路相通,文玉书忍着巨大的痛苦,走了个晕头转向,他努力甩甩头,尽量不让自己昏迷,可血手印的灼伤似乎根本没那么简单,明明是皮外伤,为何五脏六腑都如同在热锅里煎熬。

踉踉跄跄的跑出几步,眼前所有的事务都在晃动,文玉书身子一晃,忙扶着墙,心下怆然。看来,自己就算是插翅也很难逃出这固若金汤的风云教,终究是要辜负那四十八个人以命付出。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悲惨的一幕,此时,根本没有时间伤痛。他咬牙又往前挪了几步,一口血喷出来,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昏迷前,他看见一条人影扑向了自己。

稍有感觉,那浑身的痛几乎让他再一次昏迷,也或许,他是在昏迷中痛醒的。不知多少次痛得死去活来,这炼狱般的痛苦,让他几不欲生。迷迷糊糊中,耳边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大哥,这小子还能熬多久,我怎么看他快不行了。”

另一个声音似乎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在血手印下活命的,何况,他还伤得这么重。”

“你说莫天尺这魔头还算是人吗?怎么忍心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你都说他是魔头,自然就不能算是人了。凤堂,我们受人之托,要把这小兄弟送到云岚山去,他目前的情况如此危急,片刻耽误不得,你叫车夫再快点。”

“好的。师父,再快点。”

听到他们的谈话,文玉书想到,自己难道没在风云教?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也只是微微的动动。耳边只听人叫道:“大哥,你看,他好像醒过来了。”声音太过洪亮,又在耳边,只震得脑中嗡嗡直响。

“好像是,你小声些,莫要吓到他。”二人的声音里同样充满喜悦。

等文玉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睁开眼睛时,眼前蹭过来一张脸,险些没把他又吓晕过去,那张脸实在是过于黑了,他想不到,会有人的肤色真的近乎于锅底。而且眼睛又好大,直如两个铜铃瞪着自己,漆黑的脸孔,那白眼仁就显得太刺眼了。他此刻正裂开比任何人都宽阔的嘴巴说道:“小兄弟,你可千万挺住,你要是死了,这几天,我哥俩可就白忙活了。”话未说完,人就被推翻了出去。

一张较为清秀的中年人的脸出现在眼前,这张脸又太白,白的近乎于是透明的。淡眉细眼,三缕清须无风自动,看上去倒有几分仙人气质。正对着自己亲切的笑道:“他就是一粗人,你不必理他。”

虽然动一动,浑身都疼的要被撕裂,但文玉书还是道:“我现在不在风云教吗?”

那张黑面孔冲到自己眼前:“当然不在了,若是在风云教,你还能活到现在?”人又被推翻了出去。

那个俊朗的中年人道:“小兄弟有所不知,你已被救出来三天天了,没事了。”

文玉书吁出一口气,问道:“是你们救了我?”

那个黑面人又凑上来:“我们哪有那本事,即便去了,也只不过把人数凑到五十而已。”他身子一闪,瞪眼道:“大哥,你总推我干什么?”

那人厉声道:“我让你闭嘴。”

文玉书黯然,那血腥惨烈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心里一痛,喉头间大量的血涌出来。

惊呼声中,嘴里被塞进几粒草药味浓烈的药丸,只听那中年人急道:“小兄弟,你快吃下去,赶紧护住心脉。”

文玉书依言吞下,那难以言说的痛,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

中年人扼腕长叹:“血手印太过阴毒,无药石可救,也不能借用外力输功帮你疗伤,只能靠你自己克制情绪,什么也别想,稳定心神,一切等好了再说。”

文玉书点头。那中年人继续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不用说,我来告诉你,把你从风云教救出来的是漂大侠,他很好,临时去处理些事情,随后会赶过来,叫我兄弟二人先带你去云岚山,听说,那里有位高人,可以帮你好起来。”

文玉书静静的听着:“阿漂大哥?”

那中年人点头道:“是,他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听说你失踪后,一直在找你,得知你被风云教抓走,就想法子潜进风云教,万幸,那天有他在,终于救你出来了。”

文玉书道:“我与阿漂大哥素昧平生,他却两次救我性命,真不知如何报答他才好。”

“阿漂侠义为怀,救人于危难,却从不需要回报,即便是我兄弟二人,也是受他救命之恩,又几时报过?能做的,也就是用这微薄之力,多帮几次人,全做报答了吧。”

文玉书点头赞成。

那中年人见他望着自己,笑笑道:“你也一定想知道我二人是谁。我兄弟二人是黑白山庄的,我叫李秀威,是大庄主。刚才那人是我异性兄弟叫龙凤堂,是二庄主。”两人的目光都在寻找龙凤堂,却发现他将魁梧的身子蜷在车子的角落里,撅着大嘴,正喘着粗气在生气。

文玉书不仅笑了,李秀威却喊道:“你在干嘛?”

龙凤堂叫道:“我是粗人,离你们这些细人远点。”

李秀威与文玉书相视而笑,李秀威笑道:“我这兄弟看起来身高马大,心智却如孩童般天真、率直。让小兄弟见笑了。”

文玉书笑道:“没有,这位大哥有趣得紧。”说说笑笑,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龙凤堂又串了过来,得意道:“你看,还是有识货之人吧。”

许是躺的太久了,文玉书腰酸背痛,而且后背的伤口湿黏黏,疼得难以忍受,他欠欠身子,想要坐起,刚起到一半,已疼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好不容易靠着窗子坐好,已是气喘吁吁,心脏狂跳的快要飞出胸膛。

二位庄主就这么看着他,脸上即便铺满不忍这色,却毫无出手相助的半点意思。眼睁睁看着文玉书只为坐起来,而挣扎的筋疲力尽。

此一动,伤痛内外交功,不仅皮肉感觉在撕裂,好像连内脏都在被刀子乱割。文玉书抓住被子的手,变成了青色,身体抖动的如秋风中的叶子。二位庄主面面相视,身子似乎也在发抖。

文玉书忽然道:“把车子----停下。”车子的狭窄与颠簸,让文玉书心烦的快要炸开。

二人不知他何意,但还是叫停车子。

文玉书咬紧牙,艰难的从车子上下来,却摔在地上,他身子已蜷成一团,嘴唇咬的鲜血淋淋。二位庄主也跳下车子,龙凤堂一顿足要上前扶他。胳膊却被李秀威拉住,叹道:“你动了他,死的肯定比他快。”

龙凤堂哎了一声,见文玉书撑起身子,向林中一步一挪的走去,几步赶上来叫道:“你要去哪里啊?”

文玉书趴在一颗树上,风一吹,似乎顺着伤口钻进了体内,在脏腑间更如煽风点火。文玉书狠狠的抱着树跪了下去,恨不能把身体揉进树干里,牙咬得咯嘣嘣直响,也不能减轻半点疼痛。他想试着调息,可气息刚动,就如被万箭穿心,他叫得一声,躺倒在地,身子不住翻滚着。

此情此景,当真是让黑白两位庄主冷汗直流。龙凤堂搓手顿足,眼睛都快要急爆了。

伤口撕裂,血透过衣衫,浑身血红的文玉书痛苦呻吟声更加凄惨。他双膝跪地,双手深深插进地里。汗珠,一颗一颗滴入泥土中。忍受着身体在烈火中燃烧,好像即刻将要化为灰烬。他强睁眼睛四处看看,这树林内,连根杂草也没有,干净、清幽,嘴唇哆嗦的语气都含糊清楚:“这里,还不错,能死在这----么幽静的地方,也---很好。”

他突然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把本来紧张到快崩溃的二位庄主吓了一跳。李秀威与龙凤堂同时一愣,惊道:“你说什么?”

文玉书望着他二人,半响道:“二位大哥,玉书---求你们---成全,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垂下头,火好像从嘴里往外喷。

二人都呆住了,龙凤堂急道:“你,你怎么可以,叫我兄弟做这种事?阿漂叫我们救你,可不曾叫我们杀你。”

李秀威疼惜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辛苦,可,再忍忍,见到那位高人,就会好了。”

文玉书颤声道:“我,真的撑不住了,求你们,快快送我一程!”

龙凤堂眼巴巴望着李秀威,李秀威拳头紧握,额上冷汗涔涔。

龙凤堂咬牙道:“你怎么能放弃,你想想那四十八人为你而死,而你试都不试一下,就自己杀了自己,岂不是太辜负了他们?更辜负了阿漂,九死一生把你救出来。”

文玉书心一痛,一口血哇的喷出去,脑中有了片刻的清明,责任、道义、恩情,自己所背负的东西,连死的资格都没有。抬头望着湛蓝的长空,林清芙正温柔的相望,白衣飘飘,往自己怀里扑来。无尽甜蜜,化作笑意,挂上了苍白的嘴角。

龙凤堂呆愣愣的道:“大哥,他都这样,怎么笑得还那么迷人呢?你年轻的时候也算是美男子了,可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丑八怪。”

李秀威瞪了他一眼,看着文玉书慢慢的倒了下去,可那丝迷醉人的笑意,还弥漫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