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书回头,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悲伤:“每个人的命都是无比宝贵的,你们,都要活下去,四十八人的力量,大大胜过一个文玉书。”众人眼中都蓄满了泪水,有的甚至以发出啜泣声。在这暗无天日、地狱般的风云教囚得久了,这久违的关心与尊重,让逐渐冰冷的心,开始鲜活。
别说台上,就连台下也有人些许的被感动,这个年轻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大慈悲心怀,尊重人格,尊重生命,而这里,恰恰视人命为草芥,那冰冻着的灵魂,好像也在苏醒。孙鄂的表情奇怪的很,又看起来没有表情,可内心呢?
文玉书对莫天尺道:“三师叔言而有信,不管我一会情况怎样,都放他们回去。”
莫天尺微微点头:“自然。”
文玉书道:“那就请三师叔赐教。”
莫天尺望着他手里的‘剑’,道:“孙鄂,把你的剑给他。”
孙鄂应了一声,文玉书却道:“不用了。”孙鄂站住,莫天尺望着他,文玉书淡淡道:“和三师叔比试,兵器只是摆设而已,既然没用,那还是用这把好了。”把‘剑’交换到左手。莫天尺对空空门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自己每一招每一式,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孩子变戏法而已,生死攸关之际,只能用反手空空剑法,或可还有一线生机。
莫天尺哼了一声,身子忽然拔地三尺,掌风凌空拍下。
文玉书挺剑迎上。
文玉书只觉得压力铺天盖地,身周三尺方寸都被莫天尺强大的气场包裹着,手脚如同被束缚,举手抬足十分滞泄吃力。所以大家看到的就是,文玉书招式缓慢,出手无力,对莫天尺起不到任何的威胁。一般教众喜形于色,教主当真威风,一上场,把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文玉书吓得,半死不活的了。
文玉书暗暗心急,这般下去,无异于等死,莫天尺只是让自己难堪,等他玩够了,自己回死的很惨。一念至此,暗暗将内息聚拢、片刻内,身体如胀满的球体,体内真气充盈古荡,汹涌澎湃,看准时机,大吼一声,真气排山倒海般推向莫天尺,也瞬间突破了他内力的禁区,清啸一声,跃出三尺开外,
那边莫天尺被出其不意的一记重击,身子竟有些不稳,微微退了一步,回头见,文玉书周身似乎都氲起一层淡淡的光晕,那柄‘剑’竟然光芒流动、居然还会有剑锋在欢快的跳跃。
目中阴气大胜,腾身逼近。
文玉书小心应付,尽量不被他的真气控制,只守不攻,偶尔出剑,也只意在击破他刚凝结的气团。
众人看的就未免觉得可笑,莫天尺穷追猛打,文玉书连连退避,一柄剑似乎也被打糊涂了,只在莫天尺的周围,劈来刺去。
天空碧蓝如洗,孙鄂表情似乎比天空还平静,没有一丝情绪。仗剑先生忽然道:“这文玉书果然是人才了得,小小年纪,武功造诣居然会达到这般的境界,假以时日,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潘佩道:“可惜,他活不过今日了。”
仗剑先生似乎轻笑了一下。咳嗦一声道:“孙护法心高气傲,视武成痴,我以为,我输了这句话,永远也不会自你口中说出来。”
潘佩立刻斜眼望着孙鄂,嘴角一抹邪狞的冷笑。
孙鄂连头也未动,没看仗剑先生,更不会看潘佩:“我也从未想过,我会说出这句话,也许,只会对他说,也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他的话向说对仗剑先生说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仗剑先生道:“有时候,对手更容易被尊重,而他,就是很容易被尊重的对手,即便输在他手里,也不会觉得丢人。”
孙鄂似乎很赞成,点了点头,也不知巨大斗笠下面的眼睛,有没有看见。
无论怎样,文玉书做任何的努力,输,都必将成为注定的结局。莫天尺的攻防架势,沛不可挡,逼得文玉书捉襟见肘,甚是狼狈,而这,莫天尺也只是初步的试探而已。
台上的囚徒都已看出文玉书的处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血溅五步,命丧九泉,而他凭着对四十八人的牵挂,毫无独自逃生的念想,拼死力撑,直到生命的尽头。众人五内如沸,热血沸腾,终于有一人大声道:“只要我们还活着,他就不会走。”
“所以,我们不能再拖累他了。”话虽如此,但选择死亡,毕竟需要勇气。
秋天的空气里,流动着瓜果飘动的清香,那是成熟的味道,美好、亲切。可突然间,众人鼻子中,冲刺着一股难闻的腥臭气,有知情者脸色一变,忙看着莫天尺,果然,他的双手像两只熟透了的螃蟹,猩红可怖,每一掌扬起,那股腥臭气就扑面而来,令人欲呕,不仅失声道:“血手印!”
文玉书没见过这是什么玩意,但万万不敢大意,那双红得耀眼的双掌,如同两只魔鬼的利爪,围绕在身边,呲呲作响,腥风阵阵。正欲细心研究,莫天尺妖异的鬼爪竟拍在左肩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竟令文玉书大叫一声,同时,闻到一股礁湖的味道。文玉书刚吃一记,疼痛的心都在战栗,一分心,右胸处又着一掌,又忍不住叫的一声,心也突突乱跳,不由心悸,莫天尺那哪里是一双手,分明就是烧的通红的烙铁,生生的将皮肉也烧焦了,这样的疼痛,更远胜于刀剑加身,难以忍受。
先机一失,加上惊恐,文玉书竟连连被血手印击中。只痛的他冷汗淋淋,而那种痛竟像是在往五脏六腑里钻,疼到四肢百骸。至此,文玉书几乎已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又被一掌打中腾起,摔在台上,一张俊俏的脸孔,几乎变成了一张金纸。他望着众人,众人也望着他,他一咬牙又在跃起,他的坚持,就是这些人的生机。从新振作精神,小心应付。
血手印打在身上,他咬牙挺住,硬是不出声。又被打的飞起,重重落下,血顺着嘴角流淌,染红了胸前一片白衣。又跳起,只要不死,他就不能放弃,自己或许死的越惨,莫天尺才会更容易消气,才有可能不会迁怒这些人,而背信弃义。
台下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有的已扭过头去,莫天尺的血手印残忍暴虐,即便是他,也不轻易使用,除非是对深恶痛绝、非死不可之人。可文玉书的温文、仁义,让在场很多人觉得,他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孙鄂眼睛里终于有了异芒,那是不忍,或许文玉书被一掌打死,还不能让他痛惜,可这般被折磨,无异于虐杀。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他在坚持什么?难道,真是傻子,不知道逃吗?他望着被捆的像粽子般的四十八人,突然,目光中竟暴射出无尽的杀意。
仗剑先生被阴冷的杀意惊扰,竟转动斗笠望向他:“你想杀人?”
孙鄂道:“仗剑先生心里难道没有想法?”
仗剑先生沉默片刻道:“有,可,只是想想而已。”
孙鄂目光慢慢的黯淡平静:“都一样。”
文玉书再一次倒下,这次,很久都没有爬起来,犹如置身于火海当中,身体似乎都在燃烧,疼痛将要将他击溃。
四十八人眼睁睁的看着他,所有人都看着他,心,也要停止了跳动。当他挣扎着再次站起的时候,那摇摇晃晃的身体,让四十八人血脉喷张,吼声瞬间震颤了大地:“少侠,你快走。”一人的头使劲向后撞去,捆绑的都是坚硬如铁的石柱,顿时脑浆迸裂,鲜血喷洒,溅了一地。一个做了,紧接着,惨烈的事情发生了,还未等众人有所反映,其余的人都如法炮制的以头击石,脑骨碎裂声,如同惊雷,震撼着每个人。文玉书呼喊着去救,无奈,大家死意已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这般命丧黄泉。血腥味飘散在整个祭坛上空。血,铺满了整座祭台。
那一瞬,时间仿佛都静止了,谁见过这般惨烈的事情。谁见过这般伟大的牺牲。四十八人的心意相通,只为一人,只是何等的壮观、悲壮!
莫天尺站着,仿佛也有所触动,不在击杀呆呆发愣的文玉书。而文玉书责已经完全傻了一般,望着那些残破的身躯,满脸痛苦,一动不动。大家都看着他,他将如何来面对这样残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