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剑更快,一道寒光直削他的双臂。潘佩已能感觉剑锋透骨的寒气,慌忙撤招。他绝对相信莫欺雪不是吓唬自己,若强进,她必然会毫不客气的砍掉这一双臂膀。这般更增加了对文玉书的恼恨,狂叫着拼足全力攻击文玉书,莫欺雪秀剑轻拨慢点,一一化开。潘佩招式越发凶狠,引得剑势也趋于凌厉辛辣。文玉书看出潘佩已经完全被笼罩在剑气中,若不是莫欺雪念及旧情,他早已是个死人了。倒替潘佩担心不已。
潘佩忽然惨叫着摔出去,血喷洒,莫欺雪持剑伫立,面沉如水。潘佩看着满地的血浆,狠狠道:“你真的会为了他杀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抵不过他才数月光景?”
莫欺雪声音冷的像冰:“谁也不能动他。”
“那么我呢?我可有资格动他?”莫天尺已站在身后。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来了好久。
莫欺雪微微发抖,转身低头道:“义父。”
莫天尺瞪了他一眼,望向还在地上狼狈的潘佩。潘佩慌忙挣扎着站起,头也不敢抬:“教主。”
莫天尺看了一眼文玉书问道:“谁让你来杀他的?”
潘佩冷涔涔而下,声音都变了:“属下知错了,请教主恕罪。”
莫天尺唬道:“下去。”
潘佩如逢大赦,拖着那条伤腿出去,跑的比好腿还快。
莫天尺望着文玉书,心下算计,此子果然了得,不用一言一语,不动半招半式,就令我手底两大高手自相残杀,若留他活在世上,必会危及风云教。此人绝不可留。回头对莫欺雪道:“这几日你看着他,不许人伤,更不许他逃了。”哼了一声,负手出去。
莫欺雪待他离开,才抬起头来看着文玉书,呆呆的痴了。
文玉书倒被她看得脸发烧,老大的不好意思。这个女子一出现就奇奇怪怪的,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最后一眼,难道在她看来,自己本就是个死人了不成。任文玉书再怎么聪明,也万万想不到这古怪暴戾的三护法,就是当年那个吃鸡腿的女孩李云羞。
莫欺雪像下了重大决心,快步上前来,运气伸指在文玉书胸前三处穴道上点下去。文玉书顿感身如被万根钢针扎的一般,痛呼一声倒在床上,双臂捂着胸口,将身体抱成一团。
莫欺雪吓的非轻,哆嗦道:“怎么了?错了吗?很痛啊?我只想救你。”
文玉书痛的死去活来,五脏六腑都要被切碎了一样,但意志偏偏清醒,听她囔囔,强忍剧痛回道:“我知道。。。不怪你。。。啊。。你出去吧。”
莫欺雪急道:“不行,你会。。。会疼死的。你忍忍,我。。我再试试。”伸出玉指,咬咬牙像胸口紫宫穴点去。
外面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来:“想让他变成残废,你就尽管试吧。”
莫欺雪听出是莫天尺的声音,“扑通”跪倒颤声道:“雪人不敢了,请义父救他。”
一声破空响,一物体击在文玉书胸腹间中脘穴上,文玉书疼痛立消。一粒小石子还在地上跳动,仿佛在嘲笑二人愚蠢,文玉书与莫欺雪相对苦笑。
接下来几日,文玉书躺在车里昏昏沉沉,进入半昏迷状态,他知道莫天尺点穴手法阴毒。首先不能进食,消耗体力,自身功力不断消弱,而他的功力乘虚而入,渗透到奇经八脉,不断蚕食自己的功力,长此下去,就会被他完全控制,变成他的傀儡。
文玉书察觉后,极力调动自身功力与之对抗,怎奈,穴道被制,功力被封,倾尽全身之力,能调起也不足一成。自己反倒更加疲累,更虚弱,那股阴冷之力排山倒海的侵占了四肢百骸。
莫欺雪看他简直奄奄一息,再也顾不了旁人的目光,也再不理会莫天尺的感受,弃马乘车,寸步不离的守在文玉书身边。见他一张俊颜,除了漆黑的剑眉,和长长的浓密睫毛外,都苍白的像一张白纸,毫无血色,他的薄唇紧抿,眉头微皱,昏迷中也应该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莫欺雪痴痴的望着,脸同样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她握住文玉书的手,他的手冰冷,然修长细腻,比姑娘家的手还柔软,虽然是练武之人,却没留下一处老茧。想起小时候,总是牵着这只手,传递过多少快乐,感受过从所未有过的安全。而如今,他牵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以为永远也不会再接触它,那种失落感让她一度生无可恋。如今它就握在自己手里,却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心里的苦楚,岂是用言语能表达的。
这几天,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心疼焦急,却不敢相辅,他固然重要,义父亦是恩同再造,救一人,负一人,取谁舍谁,她一直拿捏不定。可如今文玉书性命垂危,感情的天平到底倾斜到了这一边,将真气缓缓的输进他的体内。她的功夫是莫天尺亲自传授,与他功力同出一辙,虽然不懂解穴之法,却足以将占领他体内的真气化解,以减轻他的痛苦,更可保住他的功力。文玉书醒来后,感激的望着她报以最真挚的一笑,顿时,她的世界里阳光普照,温暖到要晕倒。
这一日下了官道,转走山道。莫欺雪扶文玉书下车,骑上马,雪白的长衫,雪白的马,加上一副病态,更凸显出儒雅高贵气质,除了潘佩,众人都看的赞叹不已,这少年俊俏的让人转不动眼珠,和艳丽四射的莫欺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潘佩再怎么不承认也明白,文玉书那张脸足以打败自己。
莫天尺始终不言,对文玉书精神的好转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瞎子都看得出莫欺雪被文玉书迷得晕头转向,情牵一线,她帮他也是情理之中,虽然忤逆了自己,也不责怪,她长这么大,苦多乐少,难得她会对一个人有情绪,也由她去吧,反正文玉书也活不了几天,这几日的纵容,就算是对她的补偿好了。
又行了几个时辰,到得山脚前,道路蓦然开阔,路两旁种植了大量的花树,红艳艳的正开的灿烂。微风徐徐,落英纷纷,置身其中,如醉如痴。文玉书望着浓烈的红在莫欺雪脸上润上一层胭脂色,真是美得惊天动地。一袭雪白纱衣,在花香弥漫的红色画面中盈盈走来,直如出尘的仙子超凡脱俗。微微一笑,文玉书一刹那竟也痴了。潘佩哪里见过她这样的浅笑嫣然,虽不是为他,也惹的流了一地鼻血。
莫欺雪把文玉书扶下马道:“我们走过去吧,难得赶上凤凰花开的正好。”她虽时刻守着文玉书,却很少说话,见她有这般雅兴,文玉书自然不忍心拒绝,浑身仍酸痛无力,所幸这段路程不是很长,况且,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陪她了,微笑点头:“好”!莫欺雪撑起一把油纸伞,漫天花雨中,二人的身影成了这美景中最好的点缀,身后传来一阵赞叹之声。
莫欺雪亦忧亦喜,能和文玉书并肩漫步,她做梦都不敢想,即使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感觉仍不真实。频频望向他,他每次都报以一笑,温柔的把自己的冰冷的心都化成了水。可,这段路太短,路的尽头,是恶梦的开始,老天给自己的幸福,只有这区区的两里地距离。
路已到尽头,莫欺雪没有让文玉书骑马的意思,文玉书也没有要求,又转过一个山口,眼前豁然开朗的一切,让文玉书着实大吃了一惊。这是一个山谷,是三座立陡石崖的峭壁形成的天然腹地,正面的山半中,横空建起一座雄伟的宫殿,巍巍峨,金灿灿,煞是气派。虽站在下面看上去,雕栏画栋,气势磅礴的仍令人咋舌。城下是校场,教众在其间习练,喊杀声震天,进入山口处,一条贯穿山地的大河,约有十几米宽,水流湍急,互相撞击的水声惊心动魄。一座玉石拱桥,横跨大河之上,连接起城堡与外界。最耀眼的要数城堡上面,山面被削平的如一面镜子,刻着三个气势如虹的金光大字——风云教
文玉书由衷的佩服,莫天尺果然是雄才,这样的设计独到,如此目光远大,又有几人能及。
“你觉得怎么样?”莫天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
文玉书叹道:“三师叔的才能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防卫如何?”
“如有神助,固如金汤!”
莫天尺对他的回答显然很满意,脸色也露出些许的得意之色。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很在意,一个小小少年的评价。
“就算你祖师爷在世,也未必会有我这样的成就吧?”文玉书一身傲骨,太难征服,要想打击他,就得从根上入手。
文玉书淡淡道:“祖师爷志不在此。”言中之意,祖师爷是没有你这样的野心,若是有,定然比你强。
莫天尺脸色已渐渐阴沉。
“嘎啦啦”震天介巨响,一座吊桥像从城壁上倒卧般的垂落下来,桥头还没落稳,门内已跑出几排人来,未到面前,跪下高呼:“恭迎教主!”几个看似有身份的跑上前施礼打揖:“教主路上辛苦了!”
莫天尺点头,被一众簇拥着当先进城。谁都没有看文玉书一眼,仿佛这里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只有莫欺雪知道,进了风云教,就已经是死人。残花飘落,一地的凄艳,她的心也如这花雨,碎得不能拾起。
进了一个堂皇的大殿,莫天尺屏退一干人等,只留下莫欺雪,他上前点开文玉书的穴道,向文玉书问道:“我这风云教如何?”
文玉书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道:“设计巧妙,气派万千。”
莫天尺道:“你死在这里,也算不辱没了你,对大师兄,也算是个交代。”
文玉书淡淡一笑:“谢三师叔成全,能死在您这风水宝地,做鬼也定舒坦。”
莫天尺哈哈大笑:“文玉书,若不是你我道不同,我焉舍得杀你?但若你肯交出藏宝图,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你回去,毕竟,你我有同门之谊。”
文玉书道:“三师叔眷顾之情,玉书愧领。但藏宝图实难从命,玉书虽然不才,也不屑为了苟且偷生、做出违背师门之事。”
莫天尺沉声道:“你真的不怕死?”
文玉书轻轻一笑道:“怕的,每次都很怕,但我更怕,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贪生怕死而遭殃。”
莫天尺冷冷的看着他,文玉书凛然对视,莫天尺道:“你会害怕的,因为他会让你尝足死亡的滋味。来人。”应声进来几个喽喽,莫天尺道:“把他带下去,和那个疯子关在一起。”
莫欺雪噗的跪倒,哀然泣求:“求义父饶他,雪儿愿当牛做马报答义父。”
莫天尺道:“你看到了,非是义父定要杀他,是他自掘死路。”
莫欺雪不住叩首:“求义父饶他,求义父饶他。”秀发间有血流了下来,鲜红的一线流过脸颊,显得脸色更苍白。莫天尺眼中怒意渐盛。
看到莫欺雪哀告的凄惨,文玉书的心好像被什么搅住:“莫要求他,路是我自己选的,他也管不了。”莫欺雪转身,文玉书柔声道:“莫姑娘,玉书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一直想言谢,均想你是奉命行事,也不与为许。如今看来,是错会了姑娘的善意了,真很抱歉,谢谢你。”
莫欺雪站起走过来,泪痕斑斑,湿透衣裳:“你不要这么说,我救不了你。”
文玉书道:“已经足够,玉书就算死了,也会深感姑娘深恩。此一去,再莫要以玉书为念,自己多多保重。”一言罢,随几人走出,莫欺雪唤得一声“文哥哥”,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