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毓回去时,茯苓与竹青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找不见她,正在着急。
茯苓见她进门,上前道:“大人一个人上哪去了?奴婢担心死了!”
隆毓道:“不过到外头散散。”
竹青见她脸色苍白,便问:“刚才出了什么事吗?姑娘脸色不太好。”
隆毓想到九贤王,不觉唇角浮起一抹笑意,说道:“没什么事,只是走得远了些,吹了点风。”
竹青道:“奴婢去给您沏一碗姜汁红糖水来。”
茯苓扶她到内殿盥手更衣,见她穿出去的大袖衫已经被汗湮湿了,说道:“大人身子刚好,就走了那么远的路,身边又没人服侍,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让奴婢怎么跟裴韶舞交代?”
裴韶舞对她的病情很上心,隔三岔五着人来看,隆毓不语,从靠墙的樟木顶箱漆柜里拿了件中衣到屏风后头换上,隔着屏风问她:“今儿你们在菡萏馆当值可还顺利?”
茯苓面色稍稍不郁,将她换下来的衣服归拢到一处叠起,没精打采的说:“丹姑姑就是嘴上不饶人,别的也还好,她知道我跟竹青是大人您的人,对我们多少有些顾忌。”
隆毓点头,“她打理事务得力,想来日后大有前程。”
茯苓不忿,“有没有前程奴婢看不出来,只是她明知道大人房里只有我跟竹青两个,又在病中离不开人,还把我们支开,让大人一个人在家里,分明就是故意。”
隆毓笑笑道:“我每日躺着,也不需要人侍候,倒是你们,心里也该琢琢磨磨往后的去处了,趁我说话还管用,去求求韶舞大人,兴许还能替你们争个好去处。”
隆毓换了衣服从屏风后头出来,茯苓扑通朝她跪下道:“竹青怎么想奴婢不知道,奴婢哪也不去,要是大人不要奴婢,奴婢就到大厨房去,绝不再侍候别的主子。”
隆毓见她满口气话,一时觉得好笑,扶她起来,“好糊涂的话,日后我到浣衣局洗衣裳去,难道还能带丫头不成?”
“反正,奴婢只认您一个大人。”
隆毓咳了几声,茯苓忙扶她到榻上躺下,“大人先躺着,奴婢这去回了韶舞大人,让方太医再来瞧瞧。”
茯苓抱着她换下的衣服出去,隆毓忽一眼瞥见那珠络缝金带蟒裙,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她今日出门只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并没细看。
茯苓见她面色苍白,问道:“怎么了?大人?”
隆毓却闭闭眼,不愿再提,“算了,你去罢。”
隆毓躺在榻上,心中懊恼不已,只是九贤王没有当场戳破她的谎言,想来,他不想跟一个小丫头计较,隆毓只能先这么安慰自己。
又过了月余,丘嬷嬷捧了礼部的召书过来。
隆毓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听着她徐徐的道:“奴婢给司记大人道喜了。”
丘嬷嬷将她扶起,那扶着她胳膊的手苍老却极有力气,一如她的目光,虽笑着,却带着极尽的威严。
“多谢。”隆毓不知自己声音听起来是不是一如她心里一样冰准度,她微微颔首,朝那人揖礼。
丘嬷嬷道:“今天晚上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尚宫局就来接人了。”她略的量了一下隆毓的住处,见没什么行李,一时有些讪讪的,又交代了几句话便走了。
隆毓望着她身子出了大门,转过身,见茯苓跟竹青两个已哭成了泪人。
茯苓道:“凤仪宫如今形同虚设,让您过去,不就等于把您调到冷宫去了吗?”
隆毓笑笑,拿帕子替她擦擦眼泪,拉着竹青与她的手,三人的手紧紧握着,“想来凤仪宫比浣衣局好多了,我原想着会去浣衣局,没成想还升了官,从九品司乐升到正七品的司记,该高兴才对。”
茯苓哭着道:“只有大人您还笑得出来。”
张嬷嬷从殿外进来,看到这副景象,一时顿住了脚步。隆毓闻声回过身去,“张嬷嬷怎么有空过来。”
张嬷嬷脸上浮着几许笑意,朝她福了福身道:“听说大人明天就升任了,萧姬姑娘有心给大人道喜,只是身子还没好,不能亲自过来,打发我来请大人过去一趟。”
出事后,万金楼已沉寂多时,闻言,隆毓答应道:“嬷嬷先去,我换衣服就来。”
远远看着那幢四层小楼,隆毓心里五味杂陈,才不过几个月功夫,这里便变了个样。
原本那么豪华壮丽的府第,此时看来多有萧条,灯火通明的楼宇如今只有几盏灯笼星星点点亮着。
廊上摆着几盆杜鹃枯死了,却还没搬出去,苍凉的放在那里,徒增萧索气氛。
“隆司乐来了。”门前的小丫头朝里通禀一声,过来替隆毓打了帘子。
隆毓迈进殿中,闻着一股幽散的檀香味。
萧姬横卧在软榻上,正拿着棉布擦拭琵琶,她穿一件月白色大袖常服,随便绾了头发,头上只插了一只白玉素钗,脸上没有施粉,额上伤口已经长好了,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粉红色。
她脚边放着一只铜鼎香炉,正袅袅飘着细烟。
看见她来,她美丽苍白的脸色微微的笑意,“你来了,坐。”
她将琵琶放到一旁,吩咐丫头上茶,隆毓在一旁边四角方凳上坐下,隆毓来之前,想了很多,要说恨她,那倒不至于,可是看着萧姬失了往日锋茫,苍白着一张小脸替她斟茶倒水,她竟有些怜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