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黄沙飞扬,十六匹轻骑押着四辆马车缓缓前行,车上的黄油宫灯照亮脚下扭曲绵长的官道,马车上装着二十来个女孩,呜呜咽咽的哭声不绝于耳,押车的人身着便服,若不是马车上高擎着东辑事厂掌印的番号,旁人还只当这是伢商的车队。
入关时,一阵过堂风扫过,黄油灯笼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儿,一个闷雷毫无预警的劈下来,打头的马儿受了惊,前脚翘起发出一声嘶鸣,三五米外便是峭壁悬崖,马上的人双腿夹紧马肚子,紧拉缰绳,连番喝打之下才将那畜生稳住。
张玉良来不及喘口气,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后头的番役打马而来,将黄油伞举到他头顶上,“档头,这雨势太大,前面有个山洞,咱们躲躲再走不迟。”
张玉良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晦气的道:“还躲他娘的雨,午时前不把人送到,脑袋都要搬家了,我到前头瞅瞅,你看着人,别再出什么岔子,回头凑不够数,上头还得拿咱们做筏子。”
张玉良挥开头顶上那把碍事的伞,拿鞭子打了几下马屁股,冒着大雨飞奔而去。
番役向天打了个空鞭,车队在雨中疯跑。
车上的人被颠得前仰后合,大雨从头浇了个通透,躲是没处躲,只能任凭雨水扑打在脸上、身上,女人的尖叫声在骤雨中渐渐弱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黑压压的云层透出一点鱼肚白。
车轴还在枯燥的转着,马车上的女孩渐渐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才五六岁,一张张小脸被雨冲刷得如同雨后新荷,正用天真无知的大眼睛恍惑的看着对面那崭新而陌生的面庞和官道尽头前途未卜的远方。
人挤人的马车上,散发着不可扼制的臭味,连日来吃喝拉撒全在车上,活得连牲口都不如。
车上的姑娘都是有出身的,听说后面车上还有一位前朝的帝姬,籍没入官的姑娘,以前都是官家小姐,十来岁的娇小姐,往日里十指没拈过阳春水,哪遭过这个罪?
有些人受不了,在车上寻死觅活,被押车的番子几鞭子抽在大腿上,血如喷泉似的往外流,命大的熬过去了,有些就不济了。
隆毓略算算,一路上死了四个人,还是五个?她记不大清,三天来只进了两碗米汤,饿得两眼冒青光,哪顾得了别人是死是活。
阿玛临死将她拽到跟前说,阿撒还活着。
阿撒还活着,所以她不能死?
阿撒还活着,所以她得留着命将赫舍里家的冤情告诉哥哥?
隆毓不太灵光的脑袋只想得出这两个意思,无论哪一种,都是不能死。
隆毓坐的那辆马车上原先有八个人,死了一个,剩下的七个人中最小的才五岁,叫穗儿,一直缩在隆毓膝边,刚才淋了雨,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
马车对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略悲壮的说:“早知是这样,还不如跟爹娘一块死了来得倒好,也好过让他们糟践。”
另一个小一点的满天脸稚气的问:“蔻珠姐姐,这些番子要把咱们往哪送啊?不是说送进宫做选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