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沧海月明珠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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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符太后便殿诱仁君 提拔君仙庭辩真理

金銮殿前。

一太监手执尘拂,跨出宫门,用足中气使劲扯了扯嗓子,公鸡司晨般嚷道:“宣——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大人。”

赵匡胤疾步跨入殿中。

大殿正中,金光灿灿的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着龙袍,年龄不到七岁的孩子。稚气的脸庞、天真的双眼,手中的冰糖葫芦与偌大的龙椅形成鲜明的对比,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纵横天下、御宇海内的天子!

龙椅的后方垂着一水晶帘子。端坐于水晶帘子后的便是符太后。符太后依仗着法力高深的哥哥与残暴凶狠的魔兽,号令六军、乾纲独断。

“臣——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赵匡胤屈膝跪拜。

“免礼!”毛孩儿皇帝张开那沾有冰糖葫芦屑的嘴巴,例行公事地说。

“赵大人有何事要禀奏?”空中传来了水晶帘子后面符太后干净利索的声音。

“启禀陛下,启禀太后娘娘,据前方探子来报,北汉和西辽窥我河山,图谋已久。今两国的军队联合南下,欲大举侵犯我国河山。现烽火已燃。前方告急,臣此次觐见是恳请殿下圣裁,太后娘娘懿裁!是战是和?请殿下及太后娘娘谕下!”

“北汉与西辽真乃狼子野心。前日扰我边关,昨日割我城池,今日欲大举进犯……真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士可忍,孰不可忍!陛下,依哀家之见,我国幅员辽阔,兵精粮足,此次何不给他们个迎头痛击,以扬我天子之威?!”符太后肆无忌惮地说。

“一切全凭母后圣裁!”毛孩儿皇帝哪懂什么是“天子之威”,反正一切事务全丢给其母后,自个便优哉悠哉地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请这种人圣裁,简直是问道于盲!

“敢问娘娘,不知殿下及娘娘欲派哪位大人统领大军,迎击北汉与西辽这两支大军呢?”

“这个嘛……”符太后一时犯难,她的魔兽可是贴身宝贝,当然不能派去前方打战,至于麾下哪位大人可担此重任,还真需细细斟酌。符太后灵机一动,反诘道:“不知赵大人有何高见?”

“恕臣斗胆,臣愿当此重任,统领六军,气吞山河,席卷海内。如果臣不能奏凯还朝,全凭殿下及娘娘处治!”

符太后于帘后轻呷了一口香茗,煞有兴趣地说道:“赵大人真是一挟山超海、意气豪迈之士啊!但不知赵大人为何有此把握?”

“启奏娘娘,北汉及西辽远道而来,马疲兵倦,粮草供应不足,已犯兵家大忌!更何况,北汉、西辽两军各为其主,各有所谋,怎会同心协力攻打我朝?臣自有妙策可破其大军!”

“哦?” 符太后放下手中茶盏,意趣盎然道,“愿闻其详!”

“高度机密,请陛下及太后娘娘屏退左右!”

符太后语高八度地说:“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皆退。

赵匡胤见众人已退,便据实相告:“启禀陛下,启禀娘娘,臣可率领大军正面迎击敌军。私下,再派百来战士乔装打扮成辽军,扰北汉边关,使其两国矛盾产生;臣于阵前再佯装战败,扬言欲献城池十三座予西辽,结为兄弟之邦,而北汉必认为西辽有诈于他,这样一来,两国的矛盾必定激化。到时,我国九路狼烟便不战自灭了!”

符太后听后,赞不绝口:“哈哈……好!好!赵大人真乃一智勇双全者也!不错,不错!这真乃一上上之策!敌有间隙,最适合运用离间计。”

她顿了顿,又轻呷了一口香茗,说:“陛下,不如就派赵大人统领六军,扬我天朝之威吧!您意下如何?”

毛孩儿皇帝一边嚼着冰糖葫芦,一边喃喃“一切全凭母后圣裁”后,听见符太后“哼哼”两声,他识趣地抹了抹嘴,装得正儿八经道:“朕……朕命赵爱卿统领六军,代朕行天子之威。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匡胤屈膝山呼后,起身又问道:“敢问太后,臣是否应立刻回营调兵遣将去?”

“不慌!”符太后阻止道,“哀家宫中有一宝物,可护体安康。赵大人先于此殿外候着,一个时辰后到哀家的宫中来取。”

赵匡胤纳闷着:今天是怎么了?我自幼习武,久历沙场,从不需宝物护体,也从没有人赠我宝物。怎么今天竟有两人赠我宝物?而且,一位是当朝太后,一位又是当朝国师,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赵匡胤疑惑不已。

“娘娘一片心意,微臣至死难忘。但这宫里有规矩,外臣是不能进入后宫的。请娘娘收回成命!”赵匡胤跪拜辞谢。

“赵大人此言差矣!”符太后先是对赵匡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大人此去是为国效劳,也是为陛下及哀家效劳。社会之长治久安及陛下与哀家之安危荣辱全系您一人肩上。您就是陛下及哀家的恩人。陛下及哀家自然须厚待大人了。这是人之常情。还望大人不要推辞!更何况……”而后,符太后话语一转,以权压人,道:“哀家盛意切切,懿旨已出,没有收回之理!况且,现乃非常时期,这非常之举,也就不非常!”

真是雷霆雨露,俱是皇恩!符太后以懿旨为由,赵匡胤还有何理可驳?他只得感恩拜谢:“谢娘娘宏恩!”

“好了。哀家与陛下有事先走。启驾!”

“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一个时辰后,夜灯初照,夕殿萤飞,草木幽深,夜风习习。

殿前,赵匡胤拱手而言:“臣——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奉旨求见太后娘娘。”

“赵大人,您怎么现在才来?太后娘娘已经等候您许久了!里面请!”一太监阴阳怪气地说后,便领着赵匡胤往一便殿走出。

赵匡胤一如往常,迈开官步,看似大大方方地走着,其实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踱着,因为此乃后宫是非之地,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柄,招惹是非!

一进殿后,赵匡胤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偌大的殿中,烛光莹莹,却举目无人,唯有那红木案上瑞龙脑金兽散发着紫雾般的香气,诱人心神。

那阴阳怪气的太监是否带错路了?赵匡胤心想,回头一看,刚才那阴阳怪气的太监竟已不知去向!

“臣——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奉旨前来参见太后娘娘。”赵匡胤高声说道。

殿中鸦雀无声。瑞龙脑金兽仍散发着紫雾般的香气,悄无声息。

“臣——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奉旨前来参见太后娘娘。”赵匡胤又高声说道。

殿中,仍鸦雀无声。

赵匡胤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犹豫片刻,正欲转身后退。突然,檀木屏风后竟灯烛煌煌,水声细细。

赵匡胤忙屈膝跪拜,“臣——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奉旨参见太后娘娘。”

无人回应。除了细细流水缓缓流动的声音之外,沉寂依然。

赵匡胤轻步靠近屏风,隔着光波浮动的屏风,隐约可以看到:灯影幻梦中,一身着玫红纱衣的女子正对着他,从云髻中慢慢抽出一镶金翡翠簪,泻下一丝丝瀑布般的长发,随即,纱衣慢慢滑落,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与光洁白皙的肌肤。

赵匡胤大惊,忙转身欲走,惊慌中,竟撞倒身旁的素玉花瓶。

“铛”的一声摔碎了夜的宁静!

“啊……”赵匡胤汗如雨下,惊慌失措,他心脏几乎要跳到喉间。此时的他仿佛是一只被擒的山貂,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水声细细。

从光影斑驳的屏风后,款款走出一清丽脱俗的女子,长发飘飘,铅华淡淡,随意罩着一件玫红色绣百合的薄纱长裙,香肩微露,玉胸高耸,清纯好似雨后百合。

只见她眉宇娇媚,朱唇轻启:“赵大人,哀家这份礼物如何?”

赵匡胤从没见过符太后玉容,没想到眼前此女子竟是金銮殿上垂帘听政的符太后!只见他惶恐至极,面无血色地回答:“微臣该死,微臣不知娘娘何意?”

“娘娘何意?”符太后先是莞尔嫣笑,燕声媚语地说:“哀家自十四岁入宫以来,已有十二载,始承恩泽,诞有龙子。先皇鼎湖成龙之后,哀家虽权柄在握,但浩浩后宫,举目上下,竟无一人可倾诉心事……”说到此,符太后丹眼一转,玉指轻点赵匡胤下颌,娇声问道:“不知赵大人可否做哀家的贴心知己?”

赵匡胤一听,胃里立马翻江倒海——阵阵恶心。他平生最恨此等下流之事,没想到今日竟给碰上了,而且,碰上的竟是被先帝誉为“聪慧端庄,秀外慧中”的符太后!

凝固的空气仿佛巨石般紧压他的胸口,堵住心门,压住血管,让他呼吸困难。

他深吸一口气,正气浩然地说:“请娘娘自重!请娘娘三思!此等事情若传六耳,您、我可是剐千刀之罪!臣身微位卑,死不足惜,可娘娘母仪天下,又是当今皇上之亲生母后,此事若泄露出去,陛下与娘娘该以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这一点您不必多虑!皇上年纪尚小,朝中宫中,一切大小事务都需听从哀家的旨意。”符太后丹眼又是一转,充满狐媚地问道:“素闻大人宽厚仁慈,妾身仰慕久矣,今欲下嫁大人,可奉大人为皇上皇!国中一切事务皆由你我掌管。昭告天下,普天同庆。大人意下如何?”符太后晶莹剔透的目光中充满恳求与狐媚。

此时,赵匡胤已被符太后逼得没有后退之路,犹如老鼠被猫逼至墙角一般。突然,他急中生智,说道:“太后娘娘,臣无才无德,怎敢窥视神器?娘娘今日必定被妖魔缠身,才说出如此妖言,待臣立马替您宣国师回来,为娘娘斩妖除魔!”

“慢!”符太后见赵匡胤有意躲闪,便威胁道,“大人就不怕哀家赐你以扰乱后宫、大逆不道之罪?”

此二罪,罪罪皆可株连九族!

符太后这般威胁的话语犹如泰山压顶般砸向赵匡胤。

赵匡胤眼珠一转,道:“娘娘可别忘了,是您在金銮殿上下懿旨要臣一个时辰后来此敬受宝物的。这后宫规矩,自古牢如城墙,可娘娘今日竟破例行之,若娘娘再以此等罪名加之臣身上,试问,普天之下,慧眼之士会怎么看待?娘娘岂不作茧自缚?”

赵匡胤句句在理,符太后一时无语。

沉默在他们之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蔓延着,膨胀着……两人纹丝不动、四目相对,目光在凝固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纠结着、打斗着、咆哮着。

赵匡胤见势有转机,马上拜辞道:“请娘娘歇息!微臣告辞。”

符太后还来不及开口,赵匡胤已疾步而退,消失在殿中。

走出大殿的赵匡胤深深地呼了口气,抬头看看夜空。夜色深邃,如墨如漆。夜风扑面袭来,却难以掩灭他那颗喷火的心。他暗生蔑视,心想:比黑夜更黑的是人心!

想罢,他火速离去,一如飞出牢笼的鸟。

便殿中,符太后好似变了个人一样,温柔不再,妩媚不再,平时的端庄贤慧、母仪天下更是不再,她狰狞其脸,怒不可遏地说道:“哼,赵匡胤,你真是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此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声音:“我都告诉你了,你那美人计只可用在周世宗身上,对他是没有用的。”

梁柱后闪出一个人,这就是刚从选仙会上回来的符求胜。

符太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说道:“不用你管!”

“妹妹,别傻了!赵匡胤是北方帝星下凡,是真命天子!他必然会改朝换代,一统天下。这是天意!谁都无法阻止。你已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不要再贪图这些,更不要妄想通过嫁给她就可以保住你现在的地位。听哥哥的话,跟哥哥回山中去吧!凭哥哥的神力,可以让你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不要!”符太后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让我的皇儿御宇千秋!我就不信,等这个北方帝星百年之后,我的皇儿当不了皇帝!”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醒?”符求胜双手死扣符太后的肩膀,道:“你真是痴心妄想!北方帝星凝聚着九天之上的神奇力量,即使死后也会保护他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当皇帝。我们抵制不了他来自九天之上的神奇力量。”

“不,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以前,你不是运用神力,偷天换日将龙种种在我身上吗?你再用一次吧!”符太后眨着双眸,央求道。

“说到底,你还是眷恋着你的荣华富贵与无上权力。妹妹,别傻啦!以前是以前!五代十国的时候,伪龙种繁多,凭哥哥的神力偷龙转凤当然不难。可现在不同了!赵匡胤是帝星下凡,有真龙护体,不仅会让他一统四海,而且还会保佑他的子子孙孙御宇千秋的。我奈何不了他!”

“你不干,我来干!”符太后满脸杀气。

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想怎样?”符求胜一脸狐疑。

符太后右手往颈前一抹,作刎颈状。

符求胜一惊,问道:“你想逆天而行?”

符太后紧握拳头,怒道:“哼!什么天命、地命,我就不信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你派你的徒儿跟随他出征。途中……”符太后意到即止,符求胜心领神会。

“我不想玷污了我的后宫。你看着办吧!”符太后终于道出了她让赵匡胤出征的目的了。

符求胜无奈地点点头。

烛光煌煌,水流细细。红木几上的瑞脑金兽仍散发着犹如罂粟花般的香气,让人成瘾。

谁知,此时,在窗外,一黑衣人已将今晚所发生之事全都看完。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夜,清幽。

天上,冰瑶宫中,孤月当空,暗香浮动。

提拔星君心境悒郁,拾级而上。风,似乎知晓仙意,轻轻吹拂着满园的杏花,落英缤纷,玉碎情悠。

有亭名曰“来鸿亭”,翼然临于山上,一如苍鹰之孤独,亦如提拔星君此时心之孤独。她凭栏远眺,思绪被风吹得悠长、悠长……

夕阳隐卫之下,绿野阡陌之中,一童真女孩长发飘飘,手中捧着刚编织好的茉莉花环,戴于头上。她哼着歌曲,迈着轻盈似蝶的步伐,跑到溪边,看着清澈的溪水中自己美丽梦幻的影子,莞尔一笑,声如铃铛。

此时,草丛中隐藏着一条眼镜蛇。它悄无声息地逼近小女孩,伺机而动。

突然,蛇信子“噗嗤噗嗤”地响,似箭在弦上。

小女孩惊恐万分,瑟瑟发抖,一如秋风中的树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刀影闪过,眼镜蛇血喷如泉,立刻身首异处。

小女孩终于转危为安了。

“没吓着你吧?”草丛中走出一额绑蓝布、肩披貂皮、腰系飞刀的小男孩。

“没有。”小女孩倒吸了一口气,道。

小男孩瞧了死蛇一眼,说道:“刚才真是危险!”

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是泰山帝君之子——白玉龙。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十分友善地问。

“我……没有名字……”小女孩支吾其语。

“人是不可以没有名字的。嗯……我帮你取个名字,好吗?”

小女孩微笑地点了点头。

白玉龙看着小女孩头上花环上的茉莉花——素雅清纯,一如小女孩的气质,想了想就说:“嗯……就叫茉娘吧!茉莉花的茉,娘子的娘。你喜欢吗?”

“喜欢。”小女孩又是莞尔一笑,果真清纯如茉莉花。

“茉娘,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吧!跟着我学习仙术,长大之后,我们一起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好吗?”白玉龙眨着童真的眼睛问道。

“我真的可以学习仙术吗?”茉娘兴奋不已。

“是的。”白玉龙十分坚定地回答。

“太好了!”幼小的茉娘欣喜若狂。她甩开茉莉花环奔向草丛,奔向夕阳,大声呼喊:“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茉娘。我可以学习仙术了!”

笑声连连,汇成冰瑶宫中提拔星君凝眸处闪闪泪珠。

夜,依然清幽。孤月依然唱着寂寞的诗歌,千古如斯。

“茉娘——茉莉花的茉,娘子的娘……”语未罢,提拔星君凝眸处泪光掩映。泪已如雨下。

风,轻轻拂来,又一次吹拂记忆的涟漪……

“玉龙,玉龙……”茉娘声嘶力竭地喊着,怀中倒着身中羽箭的白玉龙。只见他口吐鲜血,面无血色,四肢冰冷,气若游丝。此时的白玉龙与茉娘已是成年。

“玉龙……你别离开我!”茉娘几近泣不成声。

“茉娘……”白玉龙竭尽全力伸出手摸着茉娘湿漉漉的脸庞,说:“别哭,茉娘!我……”话未完,一口鲜血已从白玉龙口中涌出,令茉娘心痛不已。可是,白玉龙还是继续说:“我恐怕不行!你……好好保重!我要走了……”

“不,不!你不在了,我心何依?你一定会没事。”

又一口鲜血从白玉龙口中涌出,他强忍着说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神仙与邪魔的战争从未停过。我们学习仙术,跟随着玉帝与西王母东征西伐,斩妖除魔,战妖护民。这是我们的责任。我走之后,天下苍生,便是你心所依!请记住我的话!”

“不!玉龙,请你别走,请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茉娘泪落汹涌,撼天动地。

“别……”第三口鲜血从白玉龙口中涌出,他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别这样!天下苍生,便是你心所依!我的茉娘,我……爱……你……”

说罢,白玉龙气绝身亡。茉娘呼天喊地,声震寰宇。

声震寰宇,狠狠地把提拔星君从记忆当中抽出来。

夜,依旧清幽。孤月依然唱着寂寞的诗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轻风扑面而来,带来满园子的杏花香气。提拔星君深吸了一口香气,纵身一跃,飞出亭中,翔于长空,以带为笔,持带而舞,舞出夜空中一行行绽放着璀璨烟火的诗句:

月幽春寒凭栏叹,

千古情弦谁伴弹?

梦里寻君千百度,

杏花踏醉雨依然。

诗文闪耀着烟火,照亮了长空。此时,青鸟信使正邀请四位荣登仙科的仙才——蓝田玉、明月珠、庄梦蝶、杜坚在杏花源中欣赏杏花。他们都看到了闪着灿灿烟火的诗句,不禁都念道:

月幽春寒凭栏叹,

千古情弦谁伴弹?

梦里寻君千百度,

杏花踏醉雨依然。

“好美的诗句!好美的意境!”庄梦蝶感叹道。

“我看不然。”杜坚反驳了庄梦蝶的观点:“你看那句‘千古情弦谁伴弹’,问得令人肝肠寸断!这份千古的情怀刻骨铭心,却如惨遭风雨的花朵,不能结果。可惜,可怜,可叹!”

经杜坚这么一说,庄梦蝶则点了点头,而明月珠、蓝田玉都是个“偏才”,文治方面十分欠缺,所以两人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被他们身旁聪明机智的青鸟信使发现了。这青鸟信使可是西王母娘娘的贴身侍女,经常扮演着西王母娘娘耳朵和眼睛的角色。今晚,她邀请四位仙才共赏杏花源也是受西王母娘娘之命,为的是先探看四位仙才品德、性情、仙术、文治、武艺等各方面如何。这下倒真给她看出个端倪来。

此时,从杏花源上空飘过一白衣仙子,径直往闪着烟火的诗句那边飞去。

“这是哪位仙子?”明月珠诧异道。

青鸟信使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懿馨公主。她是玉皇大帝的亲姐姐,小名叫做玉姬子。我们常常敬称她为玉姬公主。”

于是,青鸟信使讲起了玉姬子的故事:“亿万年前,西方有一个叫净德国的国度。净德国的国王与宝月光皇后生了一对男双胞胎,第一个被抱出娘胎的是玉姬公主,接着被抱出娘胎的才是当今的玉皇大帝……”

“竟有此事?人间怎不曾听说过……”

“不是男双胞胎吗?怎么会变成玉姬公主?”

“那玉皇大帝不就是玉姬公主的弟弟?”

四位仙才议论纷纷。

“原本,宝月光皇后生下来的是两个男婴。可是,因为当时净德国面临着史无前例的灾难,宝月光皇后为了保护她的两个婴儿,于是就把他们都变成女婴,鱼目混珠,以混过象魔兽的追查。”

“那后来怎么样?”蓝田玉着急地问道。

“后来,魔兽战败被驱,可宝月光皇后只能把其中一个婴儿变回来,而至于另一个却怎么变也变不回来。所以,那一个变不回来的婴儿就成了当今的玉姬公主!”

“啊?!”四人异口同声地感叹。

“那变回来的孩子就是当今的玉皇大帝?”明月珠问道。

“嗯。”青鸟信使点了点头。

四人无不惊讶万分。

“如若都能变回男婴,那么,此时共掌三界六道的就是玉皇大帝与这位玉姬公主吧?”蓝田玉猜测道。

“应该是这样的。据说,只有生于这个时辰的男子才能号令众仙,至尊无上。如果是女子的话,那就不行。”青鸟信使叹息了一番,又安慰道:“不过,玉姬公主也是位高权重!她被玉皇大帝御封为‘懿馨公主’,统治普天之水。这东、南、西、北四海龙王及江河湖泊各位龙王皆受她的掌管。”

“位高权重?”蓝田玉真不知深浅,竟嗫嚅其词,道:“这天宫里,随便一块砖头砸下来,就能砸死好多个‘位高权重’的!”

青鸟信使一听,十分反感,心想:提拔星君是不是犯迷糊了?这蓝田玉个性冲动,口无遮拦,而且又可能是‘偏才’,怎就被选为仙才?西王母娘娘可早就下了金科玉律:非文武全才者,一律不能选拔为仙。这提拔星君真不知是怎么想?选这种人?唉……

看来歧视“偏才”的观点已在天界中根深蒂固了。

此时,冰瑶宫中,提拔星君仍玉立于亭顶之上,凝视着夜空中的璀璨诗句。提拔星君心境悒郁,有气无力地用手一拂,诗句便瞬间消失。

夜色溶溶,孤月依旧。

泪水轻轻从提拔星君的脸庞划落,润湿几寸尘埃,飞珠溅玉。

她含泪轻唱:

浊弯月,零点星,

星光遥远不成眠。

忆昔日,海誓情,

往事滴滴湿枕巾。

丛兰湿,玉露清,

明月似水心似冰。

玉石焚,泪痕新,

春水如潮怨如焮。

歌唱之时,提拔星君似乎听到了风中尚有其他声响,于是,她又扬喉清唱,以作试探:

来鸿亭上不来鸿,

千古情丝寄无从。

刘郎何恨蓬山远,

万水千山尚有踪?

果然,提拔星君听到风中隐隐响起了缕缕箫声,伴随着她诗歌的旋律,如珠落盘,扣人心弦。

提拔星君抬头一看,原来是玉姬公主吹着玉箫,翩然而至。提拔星君并未行礼相迎,而是低头拭泪。

其实,因为她们是知己,千百万年来,朝夕相伴,晨昏共事,而且,玉姬公主一直都对提拔星君体贴备至,照顾有加,所以,这一点君臣之礼并没有束缚到她们。

玉姬公主降于提拔星君身边,牵住她的玉手,柔声说道:“好妹妹,怎么又哭了?来,我帮你擦擦泪水吧!”说着,玉姬公主掏出香巾,小心翼翼地帮提拔星君拭泪。那动作,那神情,温柔、细腻得好似捧着心爱的宝物一般。

“从前已逝,不要再‘忆昔日’了,知道吗?他已经走了,永远地走了。我们谁也回天无力。在那个洪荒年代,只要灵魂一离开躯体,必定会灰飞烟灭的,不像如今,玉帝与西王母娘娘创造的三界六道能使人灵魂永远不灭,只是生生世世轮回而已。”

提拔星君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有时,真的很羡慕人类,他们生老病死之后便可投胎转世,撇下这辈子的爱恨情仇,重新诞生为一婴儿,纯真如玉璞,不用被亿万斯年之前的点点滴滴所牵扰。不像我,在绿野阡陌之中,在夕阳影卫之下,自始至终仍存着一颗心的永远。永远……”

玉姬公主明眸中闪过一丝灵光,悄无声息。

黑夜寂寂,如水般静静地流淌着。

“提拔星君……”一语划破沉寂的夜空。

玉姬公主与提拔星君抬头一看,是云珀仙姬驾云而来。

“参见玉姬公主,参见提拔星君。”云珀仙姬见玉姬公主在场,不得不行繁文缛节之礼。

“免礼。”玉姬公主答礼。

“云儿匆忙而至,所谓何事?”提拔星君问道。

云珀仙姬碍于玉姬公主在场,支吾不语。

“玉姬公主不是外人,但讲无妨。”提拔星君聪慧灵敏,一眼就看出云珀仙姬的心事。

“是。云儿有些心里话,不知该怎么讲!”云珀仙姬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选仙会上,提拔星君破格选取了蓝田玉与明月珠这两位偏才。奴婢身卑位低,不敢与会上有所辩驳,但私下不得不奉劝星君您一句:您这么做是与西王母娘娘定下的金科玉律相违背的!还请星君您三思!”

“偏才?”玉姬公主惊讶道,“难不成妹妹选取的这两位仙才不是‘文武双全’?西王母娘娘可是立下天条:非文武全才者,不得选拔为仙。妹妹身为提拔星君,在其位,谋其事,怎可做出如此出格之事?”玉姬公主十分关切地问提拔星君。

“姐姐,云儿,你们不要担心!我自有主意,现在先卖个关子。明天西王母娘娘圣诞盛典上,我自会应付。”

看着提拔星君信心十足的样子,玉姬公主与云珀仙姬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面忐忑不安。

三人各有所思,皆沉默不语。

“提拔星君……”又有一语划破沉寂的夜空。三人抬头一看,是青鸟信使领着四位仙才款款而来。

“今儿,冰瑶仙宫里真是热闹!”青鸟信使戏谑道。

“参见玉姬公主!参见提拔星君!”青鸟信使向玉姬公主、提拔星君行礼。

“参见玉姬公主。参见提拔星君。参见云珀仙姬。”四位仙才异口同声,拱手礼拜。

“免礼!”

“刚才我与四位荣登恩科的仙才们游杏花园时,看见冰瑶仙宫这儿烟火璀璨。我们怀着好奇之心前来探看。怎么烟火不在啦?”青鸟信使这是在明知故问,她哪里不知道那些烟火是提拔星君心情不好时写在风中的诗句!

“那会是什么烟火,不过是本宫与星君无聊之时吟风弄月之作罢了!”玉姬公主这么说是想在四位仙才面前为提拔星君留点面子。

蓝田玉一直看玉姬公主,整个人都呆了。眼前这位仙子眉如翠羽,肤若凝脂,皓质呈露,腰如束丝,齿如含贝,云髻峨峨,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披罗衣之璀璨,缀明珠以耀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蓝田玉看得神魂颠倒,心想:这位玉姬公主真乃天上人间第一美人!这朗朗乾坤中,素洁高雅的美有千千万万种,可唯独眼前这位玉姬公主这种素雅高洁的美应为最上乘。观音菩萨素洁高雅的美,就像是一片惠泽万物而并不藏污纳垢的雪花;嫦娥仙子素洁高雅的美,又像是一轮皓月千里、寂寂无语的婵娟;而眼前这位玉姬公主的素洁高雅的美,则应看作是山谷中一朵临风摇曳、清纯浪漫的百合花。唯有最后这种,天真无邪,如梦如幻,直勾人魂魄,不要说是商纣王、隋殇帝了,就是周武王、唐太宗,倘若遇上了这么一位女子,不亡国也不行!

就这样,蓝田玉呆呆地看着玉姬公主,思绪纷飞,根本没理会旁人的对话。

提拔星君看到了蓝田玉的失态,忙给青鸟信使递了一个眼色。

青鸟信使心领神会,转身说道:“夜色已深。我们不如回迎客馆休息吧,好迎接明日西王母娘娘的盛典?”

明月珠亦领会到提拔星君的意思,忙扯了扯蓝田玉的衣袖,把蓝田玉从幻想的、遥远的时空拉回来。

四人齐声道:“是。”

众仙皆回。

之后,人去亭空。冰瑶宫中,只剩下一轮孤月眨着千百年来未曾变化的眸子似乎在深切地等待着什么。谁都知道,那是提拔星君的一颗真挚的、纯洁的、热烈的心,千年万年,一直在等待着,思念着……

夜风轻轻撩拨月光的长发,呢呢喃喃,轻声吟诵着这份千古不变的情思与爱恋。

可是,冰瑶宫中,还是月凉如水……

月凉如水,倾泻如练。

赵匡胤如鸟般飞出宫殿后,步履沉重地走在回府的路上。

繁华的京都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而赵匡胤却心无旁物,只是一个劲地思索着今晚所发生的事。事出突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道不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这种感觉犹如藤蔓般悄悄爬满心灵,长成遮天蔽日的浓荫,最后又纠结成他眉宇间深深的、牢牢的锁。

“咕噜……”一阵饥饿声催促着赵匡胤的步伐。他也不再多想,加紧脚步,走进了一家饭店,选了间房间,点了几样小菜。正当他拿起双筷要吃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雪白的墙上笔走龙蛇地写着几行字:

寸尺各长

春怨蜂蝶只识舞,

不似苍鹰敲天鼓。

问春可知水滨事,

红黄蓝白皆可渡?

赵匡胤看后轻轻一笑,心想:此诗蕴心酸于诙谐幽默中,委婉而含蓄。这世上万物,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可以用“春”这一种重“苍鹰”而不重“蜂蝶”的观点来对待。诗中三四句反问得真是恰到好处,不管是红船、黄船,还是蓝船、白船,只要能渡人的都是好船。我们应该用一颗宽宏且公平公正的心来衡量世间万物才是!

想毕,赵匡胤便问:“小二,这首诗是谁写的?”

小二一看对方身着官服,料想应是朝中官员,所以不敢有一丝怠慢,便赶紧回答:“这位官老爷,这首诗是大厅里舞台上那位正在演戏的公子所写。”

“哦?”赵匡胤跨出房门,往舞台望去:台上正在出演《冯谖客孟尝君》一戏。戏中主角倚靠着柱子,弹其剑铗,歌道:“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

“这位公子是戏子?”赵匡胤问店小二道。

“回官老爷的话,不是。他这人真是奇怪,每逢初一、十五便来此登台献艺,又从不收取费用。店主见前来看他唱戏的人挺多,也就没什么意见。就这样,他已经在我们这里演出很长一段时间了。”

“哦?竟有此事!”赵匡胤掏出一锭银子,说:“这个给你,待会台上那位公子演完戏之后,请他至此!就说我想要与他把酒交个朋友!”

“是。谢官老爷!谢官老爷!”小二欣喜地收下钱,深深鞠了躬,转身退下。

戏罢,一俊朗青年款款而至,拱手问道:“公子,请问您找我何事?”

赵匡胤忙起身拱手回礼,笑道:“在下看了墙上这首诗,觉得作诗之人非池中之物,所以便想以酒会友,跟您交个朋友!”

俊朗青年豪爽地笑道:“哈哈……公子抬爱了!在下此诗不过是涂鸦之作罢了,没想到竟能博得公子的赞誉?公子太抬爱了!”

“哈哈……”赵匡胤亦豪爽地说道:“请坐!”

“请坐!”

两人坐下后,赵匡胤谦虚有礼地说:“在下赵匡胤。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游万仞。”

赵匡胤点头称道:“志当游于万仞之上。真是好名字!好名字!在下敬您一杯。”说罢,两人举杯共饮。

游万仞饮罢,苦笑道:“唉!公子,这‘志游于万仞之上’有何用?”

赵匡胤不解,问道:“游公子何出此言?”

“唉!虽志游于万仞之上,但奈何前程坎坷不平!”游万仞又喝了一杯酒,说道:“酒入愁肠凝成恨!”

赵匡胤说道:“愿闻其详!”

“在下师承昆仑派一清道长,自幼便苦学火药的制造术。三年前,在下经先师指点,新推出一种火药。这种火药可谓是威力无穷!今,在下欲献此火药予朝廷,为朝廷效力。无奈朝廷黑暗无道,见在下是一贫寒之士,又无人推荐,便说在下是个只会研习火药的‘偏才’,搬不上桌面,收了在下的独门火药之后,就把在下哄出门去……”游万仞哽咽其语,话不成句。

赵匡胤的心里咯噔一下,如万箭穿胸,如毒火烧身。他怒不可遏,道:“真是‘明珠美玉,投之盲人’!现在时局不稳,战火纷争,像游公子这样的人才实属不易,没想到朝廷竟如此对待公子!实不相瞒,在下是当今的殿前都点检,为陛下护驾守卫,今奉陛下及太后娘娘旨意,统领六军,欲前往前方抵御敌军。足下如若有意,请至在下营中,随军出征,也不至于在此灯红酒绿之地,粉墨登场,唱《冯谖客孟尝君》那出怀才不遇的戏剧!”

赵匡胤本以为游万仞一定会欣然接受,不料他竟连连咋舌,感叹道:“赵大人,您此言差矣!依在下愚见,这怀才不遇的应该还有足下吧?”

“游公子,此话怎讲?在下统领六军,出战前方,难道还算‘怀才不遇’吗?”说罢,赵匡胤豪爽地笑了。

游万仞伏于赵匡胤耳边,轻声说道:“赵大人,您五岳高耸,日月角起,伏犀贯顶,龙目凤睛,不怒而威,贵不可言,再加上有真龙护体,必是开天辟地之伟帝,现只做了个殿前都点检,过着‘一朝龙王怒,四体不周全’的日子,不是‘怀才不遇’吗?”

赵匡胤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眉毛倒立,满脸赤红,神情一如关公之威严庄重,吼道:“大胆!休在我面前妖言!”

顿时,场面肃然,气氛紧张。

游万仞倒是不慌不忙,信心十足道:“在下师承昆仑派一清道长,自幼学习五行、面相之术,错不了!您是北方帝星下凡,必定会改朝换代,另立乾坤。”

“放肆!我敬你是一人才,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赵匡胤怒不可遏地反诘道。只见他昂首挺胸,目光如炬,一身凛然正气,让人不寒而栗。

“您可以不信,但您帝星灼灼,耀人眼睛,必定会使您的敌人早有所准备。”

赵匡胤一听,眼珠一转,脑海中立马呈现出花蕊子今天初次见到他时的异常反应。

“冷傲如霜的她,除了对无上至尊的人之外,对谁都不会青眼相视……”赵匡胤喃喃自语。

随之,符太后便殿之中色诱、哀求与相逼的画面也在赵匡胤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哀家自十四岁入宫以来,已有十二载,始承恩泽,诞有龙子。先皇鼎湖成龙之后,哀家虽权柄在握,但浩浩后宫,举目上下,竟无一人可倾诉心事……不知赵大人可否做哀家的贴心知己呢?”

“素闻大人宽厚仁慈,妾身仰慕久矣,今欲下嫁大人,可奉大人为皇上皇。国中一切事务皆由你我掌管。昭告天下,普天同庆。大人意下如何?”

符太后狐媚之语仍在赵匡胤耳边不断回响着……

赵匡胤不得不承认游万仞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便消了怒气,伏于游万仞耳边,轻声问道:“该当如何是好?”

“先下手为强!”游万仞一拳砸在桌子上,语气如寒冰中的铁块一样寒冷且坚硬。

“不可!”赵匡胤五指一伸,心有不忍道:“皇上待我恩重如山,我怎可……”

“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请您顺天而行,这才真的是为了社稷、百姓着想!”游万仞语句中流露出急切的盼望与恳求。

赵匡胤喝了一杯酒,沉默不语,犹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

但是,就在此时,一枚石子震碎了湖的平静,且扬起层层涟漪。

赵匡胤的胞弟——赵光义擅长奇门遁甲之法。他叩门而入,伏于他的哥哥赵匡胤耳边细语一番。

原来,今晚一直尾随赵匡胤之后、伏于太后殿之外偷听的人就是他。赵光义将今晚所听到的事情都一一讲给赵匡胤听。赵匡胤顿失其色,不断拍着自己的大腿,道:“难怪,难怪……”

“听花蕊夫人说,你到金銮殿请旨后,太后娘娘竟让你去后宫,我觉得事有蹊跷,方才尾随你。没想到竟出此事。”赵光义说道。

赵匡胤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已是惊险万分,不由得提高警觉,问道:“这房间安全否?”

“安全。”赵光义十分肯定地说,“我已设下‘闭音’神法,外面的人听不到。”

“好,还是你行!”赵匡胤用手按了按赵光义的肩膀,又说道,“此位是游万仞,师承昆仑派一清道长,擅长火药的制造术。”

“我们认识。”赵光义冲着游万仞笑道。

“哦?你们竟然认识?”赵匡胤诧异地问道。

“三年前,我在苏杭一带追踪江洋大盗,不小心被江洋大盗设下的陷阱给困住。是这位游大哥解救了我!他的火药,我早已见识过,果真威力无比!而且,再加上是用弓箭将火药射出,所以,目标准确,射程遥远。别说是人了,就是妖怪魔兽也会顷刻灰飞烟灭!”

“哦?”赵匡胤大喜,拱手而道,“游公子果乃一人才!在下佩服!”

“您过奖了!”游万仞拱手回礼。

“大哥,听花蕊夫人讲,她今天送了你一护身之宝。不知我可否见识一下?”

“可以。”赵匡胤掏出袖中的小黑木匣子,置于桌子上,说道:“就是此物。”

如果说赵光义的话犹如一枚石子震碎了赵匡胤心中之湖的平静,并扬起层层涟漪,那么,花蕊子的这份礼物无疑让赵匡胤的心中之湖惊起滔天巨浪!

只见那小黑匣子逐渐变大、变长,变成一尺见方。赵匡胤三人惊讶异常,连忙打开来看。

“啊!”三人异口同声,万般感慨。

黑木匣子里装着的竟是一件金光灿灿的龙袍!!龙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龙兴风弄雨,栩栩如生。

“哥,国师之意,是要你黄袍加身,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赵光义恍然大悟。

赵匡胤仍一脸惊异。

“您瞧!”游万仞连忙道:“在下之言没错吧?您是北方帝星下凡,是真龙天子。这一点,就连我这山野之人也看出来了,更何况是当今国师?”

“是啊!哥,符太后的哥哥符求胜也说你是北方帝星下凡,必然会改朝换代,一统天下。看来,你力扛神器、问鼎天下是天命所归!”

“请您顺天而行!”游万仞叩拜道。

“请您顺天而行!”赵光义亦叩拜道。

“这……”赵匡胤百感交集。

游万仞、赵光义又一次拜请:“请顺天而行!”

“既是天命所归,那我只能顺天而行。”赵匡胤思索许久后,一锤定音。

游万仞、赵光义欣然而笑。

烛光煌煌下,三人开始密谋大事……

此时,另一个地方也是烛光煌煌。那就是国师花蕊子府中的密室里。

密室正中的檀木案上摆着一青翠玉盘,润洁如珠,晶莹如月。花蕊子身着一身淡绿色道衣,仙风道骨,口念暗语,焚香而拜。

顿时,青翠玉盘发出盈盈白光,慢慢腾空而起,宛如一轮冉冉升空的明月。美玉中出现一女子,身影由小变大,像是嫦娥自月中翩然而来,优美柔和,令人遐思不已。

“花蕊子敢问玉美人:当今后周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的前世今生如何?”

只见玉美人于青翠玉盘中挥袖而舞,歌一曲天籁之曲。

花蕊子侧耳倾听,方知赵匡胤乃是洪荒年代后羿射下的九个太阳中最小的那个。元灵未灭的它们到了人间之后,或成妖,或成魔,危害四方,先后被仙人收服。只有最小的这个太阳的元灵悟性较高,投胎做人,历亿世轮回之苦,修成不死金刚之身,被玉皇大帝御封为“北方帝星”,闪耀四方。“北方帝星”是满天星斗中最具王者霸气之星,凡此星一出,必定改朝换代,乾坤易主,所以,善于夜观天象之人只要掌握这一点,便可以断定有贤主将号令群雄,改朝换代。此次,“北方帝星”下凡,是为了收拾五代十国战火纷飞、马革裹尸的局面,还天下百姓一个长久的太平盛世。

“原来如此。”花蕊子感叹道,心想:真是天命所归,难怪我瞧那赵匡胤一身阳光般的浩然正气。原来他是普照天地、惠泽万物的太阳投胎而生!看来,别说是后周了,就是北汉、西辽,也将会江河日下了……

花蕊子伏首拜谢。

青翠玉盘中的玉美人用长袖勾了一条如虹般的优美弧线,转身飘然而去,身影由大变小,恰似嫦娥奔月,诗一般浪漫!而后,青翠玉盘消失了它的盈盈白光,缓缓降于檀木案上,恰似一副月沉西江的美丽画面。

密室里,依然烛光煌煌。

金鸡唱晓,曙光乍现。

当初升的朝阳柔和地投给瑶池仙宫第一抹金碧辉煌之时,各路神仙已纷至沓来。杏花摇曳着红袖,疏竹吟唱着诗曲,恰似列队欢迎。瑶池仙宫里,祥风庆云,融融怡怡,笑语熙熙,作揖不暇。

当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娘娘在众仙的簇拥下正式登场时,百年王母圣诞盛宴已推向高潮。台上天籁欢畅,舞姿曼妙;台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瑤池仙宮中,好一派春光融融!

“怎么不见此次荣登仙科的四位仙才?”西王母娘娘疑惑地问着玉皇大帝。玉皇大帝亦一脸茫然。

此时,天籁乍停,舞台上的仙姬纷纷离去。众仙皆一脸茫然。突然,舞台上一棵小松树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众仙皆迷惑不已。

“这……是什么?”西王母娘娘疑惑着。

只见小松树长至一尺来高,倏忽出现了四个拇指般大小的精灵,或持箜篌,或持长箫,或持飘带,或持长剑,皆于松叶尖翩翩起舞,场面别出心裁。

“今年的王母圣诞真是别出心裁!”寿星翁赞赏道。

“是啊!”福仙翁也是赞赏不已:“既新鲜,又不失雅致。看来,设计这节目的神仙一定是匠心独运!”

南极仙翁抚着白花花的仙须,眯着眼睛,心领神会。因为他一眼就看出台上那持箜篌翩然而舞的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庄梦蝶。庄梦蝶打小就跟着南极仙翁学习仙法,化成灰了他也认识!此时,提拔星君、玉姬公主、青鸟信使、云珀仙姬亦会心而笑。

玉皇大帝见众仙的反应不一,有的赞赏,有的神秘,料想一定有好戏尚未登场。果然,不出他所料。四位小精灵摇身一变,变回四位仙才。

台下哗然。

“愿玉皇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愿西王母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四位仙才叩首以拜。

“好!好!平身,平身。”西王母娘娘见四位仙才为她奉上别开生面的节目,不由喜上眉梢,爱从中生。

四位仙才皆起身,回到座位。

“提拔星君,你选的这四位仙才果然不错。哀家喜欢!”随即西王母娘娘赏了四位仙才蟠桃各一枚。

“这都是托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娘娘的鸿福!微臣只是尽绵力而已!”提拔星君谦虚地回答。

“朕看了这四位仙才的资料。这持飘带的仙才,名唤明月珠。她可是当年女娲娘娘选中的七块神灵石中的一颗!据说,她才可补天,却不料被凤灵遗失于沧海之中!”玉皇大帝感叹道。

“哦?”西王母娘娘说道:“哀家尚未收到资料。昨晚,青鸟信使临时有事,还来不及将资料拿给哀家看。”西王母娘娘转头,问道:“提拔星君,这四位仙才是经过细心挑选的‘文武全才’吧?”

“回禀娘娘。”提拔星君说:“这位持箜篌的庄梦蝶与这位持长箫的杜坚,都是‘文武全才’。而这位持飘带的明月珠与这位持长剑的蓝田玉则是武功盖世的‘偏才’。”

“大胆!”西王母娘娘一听“偏才”二字,厌恶顿生,脸色骤变,拍案而起,道:“提拔星君,哀家已下了懿旨:非‘文武全才’者,一律不得选拔为仙。你怎么可逆天规而行?你这个提拔星君还打不打算继续做下去呢?”

全场肃然。

四位仙才犹如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纹丝不动。明月珠与蓝田玉都感觉自己的脸像被猛火烧过,被烈油浇过,被毒蝎蛰过,灼热、滚烫、剧痛、麻辣种种感觉在他们脸上肆意地蔓延开来。他们手捧着蟠桃仿佛被定格似的,又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大人的惩罚。

众仙皆捏出了一把冷汗。提拔星君不慌不忙地从座上走下,跪于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娘娘座下。

“请西王母娘娘息怒!请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娘娘听一听微臣的肺腑之言!微臣认为,此天规有所纰漏……”

“大胆!”西王母娘娘打断了提拔星君的话,怒火中烧,又一次拍案而言:“提拔星君,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违反天规是何罪?你今天还胆敢来挑衅天规!挑衅天庭的无上权威!”

“娘娘,请明鉴!微臣怎敢挑衅天庭的权威?还请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娘娘明察秋毫!”

“依朕看……”玉帝开口了:“提拔星君是无心挑衅天庭的权威。就听一听他的肺腑之言吧!”

西王母娘娘一听玉帝开口了,不得不给几分情面,道:“讲吧!”

“谢玉皇大帝!谢西王母娘娘!微臣认为,自打洪荒年代以来,‘偏才’们与‘全才’们一样,都为人类、为天庭做出了贡献,功不可没。酒神杜康是个‘偏才’,但他发明了美酒。那甘醇爽口、芳香怡人的美酒,不连我们这些神仙也垂涎三尺?月老、红娘也都是个‘偏才’,但他们巧手牵织红线,促成人间无数对绿男红女的美满姻缘。神医华佗也是个‘偏才’,但他能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延长了人类的寿命……例子可算是不胜枚举。微臣认为,‘偏才’与‘全才’一样,都是人才,都是仙界人间所需要的。我们不应该歧视他们,更不应该不给予他们不公平的待遇。我们神仙主宰三界六道,应有‘海纳百川’的宽阔心胸,应有一种‘不拘一格纳人才’的精神才对!怎么如今我们无视他们的贡献,无视他们的‘怀才不遇’的痛苦心情,高高在上,麻木不仁呢?”

玉帝不语,侧耳倾听;王母不语,紧咬牙关;南极仙翁不语,闭眼抚摸着他那飘逸的仙须;其他神仙不语,为提拔星君捏的冷汗已足够在人间下成一场倾盆大雨……

“凡间有言:文以谏死,武以战死。微臣身为提拔星君,官拜一品,受尽人间香俸。假如在其位而不正确地行其事,微臣甘愿放弃这一高官厚禄及神仙资格,再次回到人间,历生老病死轮回之苦!”

众仙皆瞠目结舌。

“但臣请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娘娘三思!如若仙界不能很好地吸收人才、培养人才,那可是我们仙界的损失!”

众仙都诧异不已。

“臣曾于南海,听观世音菩萨讲道。菩萨手有十指,每个指头中记载了人间每五千年发生的事情。在千年之后,人间将有才子赋诗如斯言:

九洲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请问玉皇大帝,请问西王母娘娘,请问在座各位仙君,既然人才的降临是不拘一格,那么,为什么选拔人才的制度要拘于‘文武全才’这一格呢?我们不能改变人才多样性的现实,那么,我们是否应该改变我们选拔人才的单一性机制呢?”

提拔星君字字珠玑,感人肺腑。

仙庭顿时犹如沸腾了的油锅。众仙或点头,或摇头,态度不一,议论纷纷。

“选拔‘偏才’,无疑是降低了仙庭的质量!”西王母娘娘斩钉截铁道。

看来,西王母娘娘歧视“偏才”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了。

“西王母娘娘,请您放下歧视‘偏才’的思想,好不好?您看看……”提拔仙君走到明月珠身边,说:“这位是‘才可补天’的仙才明月珠。虽然她是个不懂文治的‘偏才’,但她品高德馨,为了拯救一身陷魔掌的耄耋老人,竟搭上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微臣敢问西王母娘娘,如此一位舍己为人的‘偏才’真的降低了仙庭的质量吗?”

玉皇大帝一听,动了悲悯之心,说道:“此德此行,足以封仙!”

明月珠感动不已,泪涌如泉,叩拜而言:“有玉皇大帝这句话,臣……死一万次也甘心!”

西王母娘娘看情形不利,忙转个弯说话:“哀家的意思不是说品高德馨者不可封仙,是就‘才华’方面而言。哀家以为,授予德行一般的‘偏才’以仙君资格,会让天界的仙才们良莠不齐,降低了仙界的质量。”

“微臣不以为然!请娘娘想想,风神司风,雷神司雷,雨神司雨,他们之间合作默契,但是,风神并不能司雷与雨,雨神亦不能司风与雷,这正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风神、雷神、雨神在各自的领域中表现出色,但跨越了各自的领域,对对方的领域便知之甚少了。这个事实提醒我们:‘偏才’也是我们天庭需要的!因为事情需要分工,而人类的精力毕竟有限,所以,‘偏才’们无法面面顾及。而‘偏才’们能在个别领域中独树一帜,这弥补了‘全才’的不足,推动了神界、凡间的发展。再说,许多‘全才’也是由‘偏才’来的。微臣斗胆恳请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娘娘,请在‘选拔仙才’的天规中为‘偏才’们开辟一条‘绿色通道’吧!我们以海一般的心胸接受他们,容纳他们,给予‘偏才’们一个更高的平台。正所谓‘近珠者赤’。他们在为神界、凡间做出贡献之时,也会慢慢地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全才’的。”

“开辟‘绿色通道’?”玉皇大帝问道。

他觉得这个词倒挺“新鲜”。

众仙又一次哗然。

“是的,玉皇大帝。开辟‘绿色通道’,规定‘偏才’们具备怎样的资格便可选为仙才。这消除了如今我们选贤拔能的单一性,符合人才多样性的特点,将会更符合我们天界的发展。”

“真是闻所未闻啊!”玉帝不禁感叹。

“哀家以为,为‘偏才’们开辟你那所谓的‘绿色通道’,不合时宜。”西王母娘娘底气十足地说:“首先,如今天庭中的‘偏才’们都是从洪荒年代中修炼成仙的,在那个野蛮落后的年代中,很少能修炼成‘全才’。我们不能用现在的观点去衡量以往。他们的存在自有他们的道理,毕竟,他们为天庭的建立及长治久安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人间的‘偏才’们无可比拟的!其次,为‘偏才’们开辟‘绿色通道’,会降低仙庭的质量。哀家认为,此举万万不可!”

顿时,天庭中立马分成两派,或支持开辟“绿色通道”的,或不支持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肃静!”玉皇大帝一声令下。全场寂然。“提拔星君好似有话要说?”

“是的,玉皇大帝。微臣认为,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假如以涉及领域的多少来看,‘偏才’就是‘寸’,‘全才’就是‘尺’。但如果以涉及领域深浅来看,有时,‘偏才’却是‘尺’,而‘全才’却是‘寸’。这‘偏才’与‘全才’犹如这‘尺’与‘寸’,互相补充,相互相助,才更能发挥作用。”

提拔星君的一番“尺寸论”,讲得各路神仙皆头昏脑涨。唯有玉皇大帝秉性极高,捋了捋飘逸的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一番“唇枪舌剑”之中,西王母娘娘的坚硬立场与鄙视“偏才”的态度,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蓝田玉的心。他没想到,因为是“偏才”,他在人间受尽了坎坷,可是即使到了天庭,仍还要忍受这种遭人鄙视的成见!到底“偏才”何罪?为何天上人间都鄙视我们?蓝田玉伤感万分。

他吁了一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出了瑶池,徘徊到瑶池仙宫的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