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当与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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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他,大爷(2)

十一月二十一,余秭归等五人于长白山麓白桦林“妙手仁心”。

顺着从鸾的笔势,她默默念着,“虽然最后四字隐晦暗指,用得甚妙,但是——”她指着主语,睇向十分敬业的某山老,“为何只有我的名字?”

看看前几行,什么出海救国啊,翻山越岭奔袭北狄,姓名清晰,一个不漏。偏在这种杀人越货的“好事”上,主语骤减为一人,是不是有点太“便宜”她了?其实她个性保守,崇尚低调。

她以眼神暗示着,谁知从鸾看也不看她,兀自合起书卷,以示盖棺定论。末了还不忘安慰她一句,“盟主么,多担待点。”

她无语了。

荣光争着抢,黑锅她来背。怪不得《江湖逸闻录》里武林盟主多半是道貌岸然的反面角色,她算是觉悟了。

也没反驳,她默默走到树边,看着面如死灰的朴安镇,越发觉得有些碍眼,半晌才想起尚未到手的布防图。于是,她双眸重新看向朴安镇护住的位置,想也不想,拽过朴大人的腰带就是一扯。

肌肤有点凉,冷洌的山风如刀割一般,可胸口的寒意却难抵诧异,朴安镇呆住了。

若不是他耳没聋眼未瞎,真要怀疑眼前这豪放女子是不是大魏人。就他在海外生活的几年经验来看,大魏虽不若前代程朱理学时的保守,可对女子贞洁极为看重。他便亲眼见到一例,黄花闺女因误看男子裸身而被迫下嫁的。

眼前这女子发髻未梳,眉目稍显青涩,显然不是有主的妇人。怎么……怎么不仅丝毫无怯,反倒神色自然,甚至豪迈无比……

朴安镇开始后悔将东西藏得这么深,以至于只剩亵衣时某人仍不满足。

“咦?”反过棉衫,余秭归没有发现预期中的夹层,她看了看面色冻得发青的朴安镇,眼一瞟看向他身上仅存的轻薄单衣。

帮他解穴,他交,他交!

看出她的意图,朴安镇以眼神激烈暗示着,但很显然某人更喜欢自己动手。

“舅……舅……”

身后萧匡不知是冷着,还是吓着,有些结巴,连卫濯风都倒吸一口冷气。她耳力好,就算听见也装作听不到。其实不过是几件衣服罢了,若他们知道她在师门中的广博“见识”,会不会就此晕倒?她暗暗笑着,将自己的作为完全归结于余氏豪放家风。

见到顺眼的就推倒,比起爹娘的教导,为了正义的小小剥衣算是合乎道德,而又十分良善了。

更何况那人又不在。

她在心里偷偷加一句,手法更加爽快起来。三下五除二,眼见就要见到亵衣内侧的地图,突然她浑身汗毛竖了起来。这种动物般的直觉,只在年幼时被爹爹恶整时才出现过。

月眸睁圆,她刚要从朴安镇惊愕的眸中看清身后那人,视线就被覆住。盖在她眼上的手很是修长,带点长途奔波的寒凉。寒得她不由一颤,下意识想要瞪圆眼。

“敢睁眼试试。”声音轻且徐,带抹狠辣的柔意。感觉到她睫毛微颤,而后缓缓垂敛,那冰凉五指才从她的眼上撤下。

不一会儿,轻微的裂衣声,她想东西是被某人拿到了,只是手法有着异于常人的凶恶,像在发泄什么。

“哼。”呼吸掠过她耳边时,她能感觉到那股蒸腾的怒气。

“拿来。”

“什么?舅舅。”

“衣服。”

“给……”怎么连从鸾都言听计从起来,不是很看不惯某人的嚣张么?

她有些不服气,轻掀眼皮,下巴一点一点抬起。睫毛下视线有些朦胧,仅看到半明半昧的轮廓。

红衣张扬在长白山的风中,接过从鸾递来的花郎卫衣,再捡起被某人剥了一地的使节服。上官意回过身,精准触及那道偷瞄的视线。见她睫毛瑟缩了下,上官意笑得有些危险。

“送大人上路吧。”他横一眼朴安镇,向萧匡示意道。

“啊……那个……”

对外甥的嗫嚅,上官意显然有些不耐烦,他缓缓瞟过,看得萧匡汗毛奓起。原本为余秭归求情的话到了嘴边,突然转了个弯。

“没什么。”他干脆说道,决计不看余秭归一眼。

未来舅母……你就自求多福吧……

“半个时辰后起程。”牵起偷瞪萧匡的女郎,上官意转身便走。

北地的风在她耳畔吹着哨,她几乎是被半拽着拖入林中,突然前面的脚步停住,火红的长身微地旋转,她被看进一双黑瞳里。

他瞪,她也瞪。

他气什么,她还记得他口口声声说不拦她,结果却暗地里给她偷偷使绊子。她还没气,他就气上了?

四目圆瞠着,最终两人勃发的怒气止于上官意,他轻笑着将她拉近,“还在气?”

抽过他手中的花郎服,她撇眼不答。

“记仇的女人。”上官意掰过她的脸,“你还不是算计我。”

“那不是算计。”就是算计,她口是心非,又心安理得道,“是你说路要一起走的。”

她促狭地看他,试图从他眼中瞧出些憋屈,可没想那双黑瞳如点墨一般晕染开,越染越深,带着毫不遮掩的欢喜。这欢喜如三月桃花,灼灼夭夭地在这冰天雪地里绽开,看得她春情勃发,很想听从爹娘教诲将某人推倒。

毕竟这株大桃花不懂武,只要她想,只要她想啊。她伸出狼爪,抓住他的衣襟。

突然,一缕阳光滑过无叶的白桦,刺入她的眼中。天上流云如水,她眼中如水行云,如天雷劈中天灵盖,她顿时清明。

妖孽啊,若不是有道门祖师爷罩着,此番她真要万劫不复了。

见她蜷起的十指缓缓放松,眼中没了先前的情动,上官意略微不悦地眯起眼,捉住她想要缩回的手。

“秭归,这一路上你走得太慢,我都快等不及了。”

她傻眼,须臾后明白,“慢倒不至于,倒是子愚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些,我原本以为你天黑后才会到的。”

她诚实说着,却见上官意恨恨地望来,“有什么不对么?”她些微迷惑。

见她心思缜密,偏偏不解风情,上官意心中又气又恼,却又有几分欣喜。胸中万般心绪,连他自己也难分清。

这心情太过复杂,到最后上官意索性不分,他微微一哂,自袖带中取出数张字条。

“‘公子快跑’,这一路上有一字总在变。”他翻动着字条,其中的快字由先开始的笔画俱全到一一减少,再到最后的空白无字,“秭归,你在催我。”

余秭归弯弯眼眸,“因为出使北狄少不了一位使节大人啊。”

“哦?”他神色半分不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来朝鲜前,我原本想走一步算一步,却没想会遇见朴安镇。可既然天上掉馅饼,我总不能不接不是。”

心知她有意诱自己发问,上官意挑挑眉,不语。

这人……好吧,她认输,谁让他有一技傍身,偏偏这一技又是她没有的。

余秭归叹了口气,抬望他的俊瞳,“子愚,我需要你。”

“要我什么?”他心情颇好地俯身。

“我们可以扮成花郎,可只有你会说北狄话。”

“你怎么知道我会说?”他心不在焉地凝着她的唇。

“在江都的时候曼老板也就是那个藩商救了我们,当时你就用北狄语跟他对答的不是么?”

“那也许是吐蕃语。”他狡诈着,再靠近她一分。

“不,是北狄语,我问过你。”她庆幸当初自己一时好奇问了那句。

“记得那么清楚啊。”他黑瞳漾深,浅浅笑着,“秭归,其实你一直想着我,不是么?”

这人,这人,根本就是算准了她有求于他,不敢说不。她涨红了脸,不知是被他说中心思,还是气他趁火打劫。

“是。”

她声音很小,以至于他要垂下首才能听到,“没有我不行么?”上官意言语诱猾,见她要挣扎,他扣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了些。

“不行么?”他几乎是在半是逼问,半是诱哄。

余秭归颤栗着,心头涌起莫名的悸动,像是有什么在抽高猛长,难以抑制地让她发痒。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我需要你,子愚。”

她知道这一句与之前相比,有着更深的意义,而他也知道。之所以她笃定他知道,是因为他像是一只没有吃饱的猫,毫不掩饰眼中的算计。

他在下饵,这不知足的大猫。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耐心极好,脸皮极厚,既然他爱听,那她豁出去了。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来来来,今日放送,她有问必答。

“秭归,你在求我?”

“是。”她答得爽快,笑得豪迈。

还当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句,不过如此么。

她放松了警惕,就听他道:“求人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敛起笑,余秭归看向像是逮到猎物的大猫。

“一路上风很冷。”他瞄着她,漫不经心地抚过唇,“唇亡齿寒,秭归你明白么?”

“嗯……”她答得迟疑,有诡计,一定有诡计!

“唉,我终狠不下心为难你,这样吧。”上官意轻叹一声,俊瞳微软地看着她,当她几乎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就听他道:

“只要你能让我的唇齿不再畏寒,那我便随你入北狄。不过是小小的要求,秭归,我的心真的很小啊。”

他轻轻喟叹,怕她尴尬还很体贴地闭上眼睛。

“不急,秭归。”阖目前,他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我们还有半个时辰。”

深呼吸,深呼吸,她力拔千钧地瞪着他的唇。

他是大爷,他,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