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立刻敏感地追问:“那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还记得他在网上发帖的具体内容吗?”凌明鼎一边说,一边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A4打印纸,“我让小袁把那个帖子打出来了,要不要看看?”
罗飞摇着手说道:“不用了,我记得。”然后他开始背诵,“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师,我能控制你们的生死。昨天我训练了一个僵尸,今天我养了一只鸽子。最近我在龙州,我来参加催眠师大会。”
凌明鼎对着那份打印稿边听边看,对方的记忆果然一字不差。他赞叹般地“嘿”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人的目的就在这篇帖子里。”
“哦?”罗飞在心中把那个帖子又细细捋了一遍,却品不出什么明显的头绪。他只好看着凌明鼎,目露询问。
凌明鼎反问:“你知道催眠师的话术吗?”
罗飞摇头:“不太了解。”
“催眠师要想引导对象的思维,必须对自己的催眠语言进行精心的设计。就像下围棋一样,你的每一个落子都要有用,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这种设计语言的能力就叫做‘话术’。为了某个催眠目的而精心设计好的一整套语言,我们称之为‘文本’。很显然,我们的对手是一个精通催眠话术的家伙,所以只要对他发出的网帖做个文本分析,就可以知道他的目的所在。”
罗飞听明白了。催眠师语言是有技巧的,而有技巧就代表了有规律。这个规律普通人看不出来,但是瞒不过同为催眠大师的凌明鼎。他的目光更加专注,期待着对方进一步详解。
“‘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师,我能控制你们的生死。’这是一句刺激情绪的开场白,用了‘最好’‘生死’这样夸张的词语,目的就是要吸引读者的注意。第二句话‘昨天我训练了一个僵尸,今天我养了一只鸽子’,这是情绪的推动器,表面看着很无聊,可一旦和实际案情结合起来,就能产生惊人的效果。读者的情绪在这个过程中上下起伏,先是茫然,而后是愕然。这时他们的思维已经被发帖者控制了,他们的情绪会变得惊讶、震撼,甚至是恐慌。”
说到这里,凌明鼎刻意停下了,似乎在等待罗飞的意见。罗飞便点点头说:“不错,从网络上的跟帖来看,那些网友的情绪变化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也正是发帖者期待的情绪反应。在催眠话术中,前面这些都是铺垫。如果铺垫的效果良好,催眠师便会下达指令。这个指令是整套文本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催眠者的目的所在。”
最近我在龙州,我来参加催眠师大会——这就是网帖中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中包含着怎样的指令和目的?罗飞略一思忖后,谨慎猜测道:“难道是冲着催眠师大会来的?”
凌明鼎忧虑地皱着眉头说:“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目的。这一盆脏水泼过来,我以后的压力可就大了。”
的确如此。只要网络上一传播,记者们再添油加醋地报道一番,这次催眠师大会的名声不臭都难。
如果真能确定下动机,那嫌犯的范围可就大大缩小了。罗飞干脆直白问道:“你觉得这事可能是谁做的?”
凌明鼎踌躇了一会儿,轻叹道:“这事还真不好说……”
“总是对这次大会心怀不满的人吧?这人的催眠水平又这么高,难道你心里没有怀疑对象吗?”
“能达到这种催眠能力的人确实不多。可是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我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不太合适。”凌明鼎做出个无奈的表情,“而且大会后天就要召开了,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反而会产生反作用,没准倒中了那人的下怀。”
听对方的意思,这次大会前的形势好像颇为复杂。罗飞禁不住要问个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会?都有哪些人参与?又有哪些人反对?”
凌明鼎也觉得有必要把这事解释清楚,便说道:“这次大会的根本目的是想建立一个全国性的催眠师协会。现在国内的行业现状是既没有一个官方的组织,也没有一个能代表全国的行业性协会。各个流派的小协会很多,分布散乱。这既不利于同行的交流,也影响到催眠行业的整体形象。所以我想把大家召集起来,进行一次行业整合。”
“你这个‘中华催眠师协会’不是全国性的?”
“不是。”凌明鼎自嘲地一笑,说,“只是打着个‘中华’的名头。除了我们这家,还有‘中国催眠师协会’‘华夏催眠师协会’‘世界华人催眠师联合会’‘长江催眠师协会’等等,名头一个比一个响,其实都是些松散的社会组织。相比起来,我这个协会还算是规模比较大的。”
罗飞也笑了笑,表示理解。随后又道:“这样的话整合一下也是好事啊,为什么会有人强烈反对呢?”
凌明鼎目光一闪,说道:“整合就牵涉到利益分配的问题了。以前是各占一方,现在都归到一个山头了,谁来做这个山大王?”
“不管谁做,总比一团散沙好吧?而且既然是整合,我想总得有一套正常的流程?”罗飞的言外之意,只要是公平整合,民主选举,恐怕没人会反对吧?难道是你占着天时地利,想一人独大?
凌明鼎回应道:“当然有流程,而且是大家认可过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来参加会议。只是中间出了一档子情节,原本也是好事的,现在却变成坏事了。”
“什么?”
“有个风险投资人对我们这次业界整合很感兴趣,不久前他和我达成了口头协议:如果这次行业整合成功,他会对新协会投资,以推进催眠在临床心理治疗方面的应用。”
“这事坏在哪里?”
“资本的进入让这次整合变味了。大家会觉得我背后有资本在撑腰,甚至有人会认为我把大家给卖了,然后自己一个人数钱。”
原来是这样。说到底还是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而且牵涉的利益越大,这里面的矛盾便越尖锐。
“有人公开跳出来反对了吗?”
“那倒没有。因为都答应来参加会议了,现在又反对,未免太难看。不过背地里的小动作就难说。”
催眠师大会的背景算是弄清楚了。再联系那个网帖深入斟酌,罗飞也觉得凌明鼎的忧虑不无道理,他便问对方:“如果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准备怎么应对呢?”
“在后天的大会召开前,我都不想去追查幕后的黑手。因为追查会造成内部的混乱,这种混乱甚至比那个网帖本身的影响更大。”
“我能理解。”罗飞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你沉住气的话,那人说不定还会自己跳出来。”
凌明鼎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我们的思路是一致的,那就应该坦诚相待。”基于探案的角度,罗飞再次提出要求,“请告诉我,目前你怀疑的对象是哪几个?”
凌明鼎和罗飞对视着,似乎想从对方的目光中判断点什么。
罗飞继续劝说:“我会派人对他们进行监控,但绝不会惊动他们。这样,万一有人再想搞什么举动时,我们就能及时阻止。”
“好吧。”凌明鼎被说动了,“我报几个名字,你记一下。”
罗飞朝身旁看了一眼,小刘连忙拿出笔记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杨冰,‘长江催眠师协会’的会长;周怀谷,‘华夏催眠师协会’的会长;秦天,这是个自由人,刚刚从国外留学归来。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三个人了,其他人都不具备在闹市区移情催眠的实力。”
小刘把相关信息核实记好。罗飞则在现场下达了命令:“你去安排一下,把这几个人监控起来。”
凌明鼎很严肃地提醒道:“一定要非常小心。这几个人如果展开反击,你们的人会很危险!”
小刘可是刚刚领教过催眠术的厉害,他咧了咧嘴,心有余悸。
罗飞也强调说:“保持监控就行。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不能擅自行动。”
凌明鼎抬腕看看手表,似乎有结束交谈的意思。罗飞也识趣,便顺势告辞说:“那就先这样吧。你这边事情也多,我们先走了。”
“好,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联系。”凌明鼎一边说一边起身送客,当罗飞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又问了句,“我下午去医院看望那个被咬伤的人。你们去不去?”
罗飞还没来得及答复,陈嘉鑫在一旁插话说:“是那个受害的司机?我……我也想去看看。”
凌明鼎和小伙子对了一眼,他很快发现对方的目光有问题,便询问道:“你和这事有关系?”
“他就是案发当天在现场处置的警察。”罗飞介绍说,“那个‘僵尸’就是被他击毙的。”
“哦。”凌明鼎继续盯着陈嘉鑫的眼睛,他从中读出了更多的东西。最后他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就一块儿来吧——我能够帮你。”